“何以為修行?”
“不以一世成就之渺小而惘然,不以一世生死之須臾而惶然。萬世之本在德,天地之德在道,道立于人,人立于世。故修身以立身于一世,立志于一世?!?p> 尚溯法師對答。
“世間之人皆有善惡,無善不成人,無惡不成人,人之善惡皆有因果。能分善惡,能辨因果,而不悲不喜,心境常寧。修行為此而已?!?p> 北粲默然。
此時陸昕推門而入,說太上皇旨意,詔北粲及暮云閣眾學(xué)士即刻回京。
“父親急詔我回去,是為了什么事?”北粲問他。
陸昕搖了搖頭:“不知?!?p> 只聽尚溯法師輕捻佛珠,道一聲:“阿彌陀佛?!?p> 一行人驅(qū)車回到長安,素來熱鬧的街市如今都空無一人。街巷盡頭偶爾有穿著喪服的人走動,卻也都病懨懨的,毫無生氣。
“太上皇代陛下立公子為太子,此次回京,是為舉行紀(jì)太后的葬禮?!标戧看蚵牭搅讼?,壓低聲音對北粲道。
原來四日之前,紀(jì)太后在同雨宮中重病不起,頻繁夢到故鄉(xiāng)蜀中。北正明便派人護送太后入蜀。不料通往蜀地的官道上有秦軍埋伏,一次紀(jì)太后下車透氣,尚未站穩(wěn)雙腳,秦軍便一箭射來,正從她心口穿過,鮮血染紅了她披風(fēng)上的故鄉(xiāng)的圖案。
北正明得到消息,下令將太后的遺體完好地送回長安,與他安葬到一起。
于是故鄉(xiāng)最終成為了她遙不可及的夢。
侍者將暮云閣的一眾人攔在了宮外,扶著北粲下車,引著他換好喪服,去廣明殿見太上皇。北正明一夜白頭,容顏憔悴,亦是周身縞素。
北粲感覺自己的胸腔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膨脹,頂撞得他胸口生疼。他的眼淚一直在眼眶中翻涌,直到與北正明相擁的時候,才有兩滴清淚吝嗇地落下來。
“照顧好自己,等你兄長回來?!边@是北正明在這三天里對北粲說的唯一一句話。
紀(jì)太后于皇陵下葬之后,他便對西鳳宣戰(zhàn),調(diào)兵親征。
北粲站在廣明殿前,天空中赤色的云聚攏成了一只鳳凰的形狀。
“陸昕?!?p> “臣在?!?p> 北粲又沉吟良久。他轉(zhuǎn)過頭,頗為失意地看著陸昕,似是剛才做了一個并非出于他本心的決定。
“曉風(fēng)軒,我覺得如今已經(jīng)沒有必要留著了,請座上賓客各自離去吧?!彼f,“原先是西鳳經(jīng)商出資供養(yǎng)著他們,后來西鳳叛亂,這一重?fù)?dān)子就落到了朝廷頭上。父親寵我,一直沒說什么,但是現(xiàn)在,朝廷不供養(yǎng)閑人了?!?p> 陸昕答應(yīng)下來。他隱約覺得北粲此言還有后話。
“暮云學(xué)士多是從國子監(jiān)中來,也一并叫他們回去吧。暮云閣也不必在了?!?p> 陸昕不敢應(yīng)下這句話。他自己已經(jīng)家破人亡,唯有“暮云學(xué)士”這一頭銜可以在他臉上添幾分光彩。若他連這個身份都沒有,天地浩大,何處又是他的容身之地?
北粲與他對視許久,終是無奈地?fù)u了搖頭。
這一月的最后一天,秦地邊境上傳來軍報,太上皇戰(zhàn)死兩軍陣前。兩軍遂暫時休戰(zhàn)。
北敬親自護送北正明的遺體返京,將他的父親與母親埋葬在了一處。
經(jīng)過北正明的一番清洗,如今站在廣明殿上的都是陌生的面孔了。只有老侍者,侍奉了兩代帝王,如今依然站在他的位置上。
“山河百代,人物常新?!边@傳話人在北敬身側(cè)道,“這天下,就是你們新一輩人的天下了?!?p> 正所謂:歲近百年終余力,遣散殿前望重臣。蒼顏戎馬裹尸還,一代新人換舊人。
到下回:花烏子三炸敵營,天子五問燕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