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何為天意?”
“順理者,天意也。”
“何以為理?”
“理為道也?!?p> “則何為道?”
“大道在人?!?p> 楚逸大抵想起來了,其實逝水先生早就給過他答案。
長安城一戰(zhàn)之后。西鳳受斬于長安鬧市,楚逸得燕王準(zhǔn)許,隱匿歸于山林,不知結(jié)局。匈奴人盡在做俘虜,奉命重修皇城。
蓮華將軍收復(fù)塞北,燕王府眾人自長安道別,回歸故土,重建家園。
天地入春。
吳定榮善了泉城府事宜,回到長安,升作宰相,不久之后又奉命接管江禮生前的重修官道之務(wù)。窮時刻薄,受用時則自大度,北敬覺得這十一個字用在他身上頗為合適。
云謹(jǐn)將東璧一案的復(fù)審文書上呈給北敬,感嘆“只可惜不知他今在何處”。北敬笑道:“他一直在燕王手下,為燕王府打理大小事務(wù)。朕正好有事要詔燕王入京,便一并叫他過來,如若他愿意回到大理寺任職,便命他為大理寺卿,繼承他父親生前的職務(wù)。這位置空了這么些年,也有機會補上了?!?p> 兩月后皇宮修繕完成,燕王府也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匈奴人便被押送到塞北做開荒耕農(nóng),權(quán)當(dāng)是彌補先前的過錯。
人間皆安。
七月傍晚的天氣正好,晚風(fēng)清爽宜人,繚亂了人的頭發(fā),也不會使人惱怒。
北敬正在廣明殿上批閱著最后一疊文書,大抵是想著勝利在望,他手上寫字的速度也快起來。
此時東璧已經(jīng)在大理寺復(fù)職兩月有余,伊昀也已經(jīng)在長安城住了一個月。北敬特地為他安排了一個離皇宮頗近的住處,以便他隨時進宮見自己。
不過住得近歸住得近,愿不愿意來又是一說。一個時辰前北敬下令宣燕王伊昀進殿,一個時辰之后他才拖拉著步子,帶著兩只熱騰騰的烤肉串來了。
北敬雖等得不耐煩,但見他如此不講禮數(shù),卻也沒有惱他,只是放下手中的筆,略有些埋怨道:“好慢!來得太慢了!朕可是宣你半天了!”
少年的聲音中還帶著一絲的稚氣。他說這話的時候不甚精心,忘了可以板正語氣,或許也是疲勞的緣故,伊昀覺得他說這話有撒嬌的成分在。
燕王被他這句話逗笑了:“臣有罪,臣有罪,請陛下責(zé)罰。世間唯有陛下與美食不可辜負(fù),這不是那烤肉的王老頭兩個月來好不容易出一次攤,我去等著烤肉去了么。老頭子說了,一人只給賣一串,我也是靠著這張英俊的臉,這才能把一人頭當(dāng)兩人頭用了。”
說完,便將右手中那看起來色澤更佳的一串遞到北敬手中。北敬小咬了一口,發(fā)現(xiàn)這味道果然不錯,難怪伊昀違抗圣命也要去買。
椅中人無奈地笑笑,搖了搖頭:“你若想吃,朕便宣那位老先生入宮,想吃多少便有多少?!?p> 伊昀便與他調(diào)侃:“陛下自小錦衣玉食,生在人間長在仙界,自然不知這煙火滋味。求美食也是一種樂趣,尋到了更是一種別致的滿足。”
北敬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陛下叫臣來可是有什么事?”看了看案前的文書,伊昀問。
“沒什么,只是許久不見你了,想見你一面罷了?!?p> 伊昀一愣,心中不由得冒出一陣涼意,臉上的笑也帶上了幾分苦澀。
馬上就要到百天的期限了。
北敬見他目光呆滯,不知在想什么,便輕輕敲了敲桌案。伊昀抬頭,只見北敬往龍椅的右邊挪了挪,騰出了左邊一個人的位置。
“陛下,這龍椅可坐不得啊。”伊昀失笑。
“朕也不是傻子,什么消息都不打聽。”北敬嘆了口氣,“燕王為朕受過一次重傷,險些喪命,又身負(fù)著重傷在長安城一戰(zhàn)立下了汗馬功勞,乃是定國安邦的功臣。不過是一張椅子,坐了便能當(dāng)皇帝么?”
說得倒也對。
伊昀于是心驚膽戰(zhàn)地走上殿,一撩衣袍坐到北敬身邊。
北敬這次叫他是真沒什么事,反倒是吃完伊昀帶過來的肉串,成為了天子此時放在第一位的要務(wù)。
大抵是宮中長大的貴人吃飯講究典雅,一串肉要分好幾口吃。伊昀瞧不慣,靜靜看著北敬開始啃最后一塊肉,這才用牙齒咬住簽子底端的一塊肉,往上一拉,將羅列在簽上的都盡數(shù)送進嘴里。一口咬下去,尚還熱乎的油便流淌過唇齒舌尖,醬料的香氣也隨之溢滿鼻腔。
比北敬還要快上半分。
老侍者為二人拿去簽子,伊昀便坐在北敬身旁,靜靜地看他用朱色批改文書。他此時的字寫得端莊大氣,比昔日揮灑的規(guī)矩方正了許多。
倒也好。
殿內(nèi)一眾侍從都不敢吱一聲,燕王靜默了,廣明殿上就真的安靜下來了。
伊昀看著北敬寫字,看著看著就看得困了,不由自主地靠在了身側(cè)人的肩膀上。北敬手上的動作一滯。
罷了,靠就靠著吧。
老侍者為北敬換了兩次蠟燭燈芯之后,那一疊文書方才批閱完。北敬覺得肩膀有些酸痛,想要活動活動,于是輕輕拍了拍仍枕著自己肩膀睡覺的伊昀。
燕王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旁人這一世都叫不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