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亞航空的波音787已經(jīng)飛行了兩個多小時,卷舒的層云已經(jīng)變得單調(diào)無趣。夏洛蒂正用新買的ipad消磨時間,看著迪士尼名作《美女與野獸》中貝爾和野獸王子接受對方的那個瞬間。
“哦,這部我也喜歡?!币练膊恢朗裁磿r候醒了,正側(cè)著腦袋窺屏。
“是因?yàn)闈M足了你的公主夢嗎?”夏洛蒂揶揄他。
“我本來就是俄羅斯公主了,用不著代餐?!币练猜N著手指故作姿態(tài)地說,“是因?yàn)槲蚁矚g看善良天真甚至有點(diǎn)傻的人們能夠得到‘幸??鞓返纳睢M管這……不太真實(shí)?!?p> “這就是個故事而已?!毕穆宓倨擦似沧欤?,伊凡骨子里的文藝性和感傷性又開始發(fā)作了,“它的劇情走向完全取決于作者,我要是會寫的話可以給你寫一堆。”
“哦,是嗎,看過《小紅帽》嗎?”伊凡拄著下巴。
“有話直說別廢話!”
“你知道原版的內(nèi)容是,一個小姑娘詢問大灰狼去她外婆家的路怎么走,狼給她指了條錯誤的路,最后她不幸被吃掉了,而這個故事的寓意其實(shí)是‘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嗎?”
“……從他媽哪看的這偏門東西?!毕穆宓俦贿熳×?。
“這么輕易地打碎了你的少女夢我很抱歉。”他又睡著了。
夏洛蒂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當(dāng)變回人形的王子和貝爾大婚的舞會進(jìn)行到尾聲時,飛機(jī)在博萊國際機(jī)場降落了。從窗口看向外面,除了停機(jī)坪稍微簡陋了一些,所看到的一切乍一看和任何大型機(jī)場并沒什么明顯差異,似乎并不像夏洛蒂對埃塞俄比亞這個國家的經(jīng)濟(jì)水平印象一樣差。
“這可是全非洲航班的中轉(zhuǎn)地,東非和西亞航空港的蘇伊士運(yùn)河?!币练灿中蚜耍瓢蛇瓢勺?,把頭搭在夏洛蒂肩上,后者無情地把他甩下去。
“嗯……最近幾年才剛有的免費(fèi)網(wǎng)絡(luò),而且很不好使。但好在免稅店的東西還不錯,而且還挺便宜,差強(qiáng)人意吧?!彼^續(xù)銳評,“等會我們也去買點(diǎn)?!?p> “我們有什么可買的?”
“今天晚上你喝西北風(fēng)?”
“我們的晚飯?那東西不應(yīng)該是在你牛X哄哄地臨幸埃塞俄比亞分部的時候解決嗎?!?p> “我什么時候說過,公司在埃塞俄比亞有分部了?”伊凡詫異地皺了皺兩條粗眉。
“……沒有,嗎?”夏洛蒂一下子傻了。
“什么都沒有,只有勇敢的混血子爵和他的財(cái)迷隨從?!币练才牧伺乃募绨?,拿著隨身的背包往外走。
夏洛蒂愣在原地,如果沒有強(qiáng)大的成建制機(jī)構(gòu)支援,也沒有當(dāng)?shù)氐幕睾完P(guān)系網(wǎng),那他們和兩個普通的學(xué)生游客有什么區(qū)別?伊凡最近表現(xiàn)得是有點(diǎn)瘋,但她沒想到他這次的計(jì)劃竟然這么……大膽。
“要不我們再考慮考慮……?”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伊凡還是和往常一樣,沒打算回答她的問題,夏洛蒂只能罵罵咧咧地跟著他走出了艙門。
摸著天橋一樣的舷梯下了飛機(jī),這時天已經(jīng)黑了,方正的航站樓亮起一整面的溫和燈光,像是一塊切割方正的巨型螢石塊。
穿過一條貼附著漆白了的鋼管矩形承重網(wǎng)的隧道,進(jìn)入了航站樓以后,機(jī)場的真實(shí)情況暴露在他們面前。那種立體鋼管網(wǎng)似乎是這里的建筑特色,航站樓的天花板上也有滿滿的一層。室內(nèi)一邊擺著不少高到天花板的牌幅,繪有非洲特色的黑綠紅底色鋸齒紋,看上去還算精美整潔。
但由黑白大理石拼成的地面卻看上去臟兮兮的,不知道是真的疏于清潔,還是由于瓷磚上細(xì)密的灰暗裂紋看上去顯得不怎么干凈。
夏洛蒂正在等待安檢,那傳送帶后面的機(jī)器簡陋的和個鐵皮焊成的箱子沒什么區(qū)別。她在等待中看向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她隔了一道脆弱的柵欄式的玻璃門,其中大多數(shù)是黑人,但也有不少的外地面孔。他們排著長隊(duì),但毫無秩序可言。其中的大多數(shù)人嘈雜著,嗡嗡著,像是一群被小孩子用水彩筆涂上了色的蒼蠅。機(jī)場的座位有限,很多人在地上來回行走,讓本就狹小的空間更加紊亂。
“還好我們不是從這里出發(fā)……”夏洛蒂還沒說完,她前面的安檢隊(duì)伍突然暴發(fā)一陣騷動,一個阿拉伯男人從人群和喧鬧中不顧一切地沖了出來,他滿臉通紅,青筋暴起,奔跑的同時用手死死扶住頭上的小白帽。
保安從四面八方圍過來,不多時,男人被死死摁在地上。一只手狠狠地扯下他的帽子,幾個用橡皮筋扎好的小塑料包調(diào)出來,里面都裝滿了白如面粉的粉末。
“這是……”夏洛蒂遲疑著。
“走私毒品?!鄙砼缘囊练不卮?,“我跟你說過了,這里是非洲航空樞紐,所以這里自然也經(jīng)常被國際犯罪分子用作中轉(zhuǎn)站,他們們從拉丁美洲向西非和其他地方販賣毒品和麻醉藥劑……這都不算什么了,聽說年初還有一個把黃金藏在鞋底里圖謀走私的呢?!?p> “不去免稅店了嗎?”夏洛蒂看伊凡的腳步絲毫沒有在用夸張字體寫著“Duty-Free”的商鋪面前停下。
“逗你玩的,你要是比起喜來登的晚餐更想吃泡面的話,倒是可以去買點(diǎn)?!币练餐现欣钕漕^也不回地說,他腳步飛快,箱子輪發(fā)出科科的軋動聲。
出了機(jī)場以后,他們直接扎進(jìn)一輛轎車?yán)?。無需多言,司機(jī)已經(jīng)載著他們朝酒店行駛。
“還好這家酒店有接機(jī)服務(wù)?!币练矅@了口氣,“但離開酒店的話,我就不知道我的俄式英語別人能不能聽懂了。”
“那你為什么不帶個翻譯來?”夏洛蒂埋怨道。
“哈托爾忙著重建埃及分部管理,魏明誠養(yǎng)傷而且不會英語,還能是誰,斯蒙卡拉嗎?”伊凡掰著手指頭數(shù)著。
“就不能找個普通的翻譯嗎?”
“做不到?!币练舱f。
夏洛蒂不明所以,但她沒問下去。盡管她想不明白,公司里有那么多人,找個會英語的有這么難嗎?
出租車在東非最大都市、位于海拔2400米高原之上的埃塞俄比亞的首都,亞的斯亞貝巴城中行駛著。
城市坐落在群山環(huán)抱的山路接地上,除了幾棟顯眼的高樓大廈帶來些現(xiàn)代化都會的意味以外,滿地都是鋼筋水泥的工地,塵土地上,電線桿和塔吊密布,頗有塞里斯國三線城市的感覺。但時不時能看見一些古色古香的教堂,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夏洛蒂從車窗向左看去,一棟白色墻體襯綠色外墻的現(xiàn)代化高樓在黑夜中聳立著。遠(yuǎn)處,一片片鴿子籠般的灰矮樓房雜亂地堆在一起,從窗口漏出摻了灰的昏黃。更加顯得那幾棟燈光璀璨的大樓格外突兀,夏洛蒂也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鶴立雞群”。
而向右看去,一道輕軌之隔的另一邊,入眼只有紅瓦灰磚的平房,和更加破爛的棚戶區(qū)。它們連成一片,在黑暗中很難看清,似乎這些家伙正俯下身來,對著另一邊的燈火繁華臣服著。
一路兩邊竟然有如此大的差距嗎?夏洛蒂在心中嘀咕。
亞的斯亞貝巴城依地勢高低建為上城和下城。上城處在山丘,大多是彎曲、狹窄的街道。這里主要是破敗的居民區(qū)和傳統(tǒng)商業(yè)區(qū),居民也以低收入者居多,棚戶和貧民窟隨處可見;下城地勢稍低,高樓大廈林立,是現(xiàn)代化商店、餐館、旅店和政府辦公樓的集中之地。下城之南,在通往新舊兩個機(jī)場的東南部和西南部,是豪華的住宅和漂亮的別墅集中之地,有“富人區(qū)”之稱。
人和人的區(qū)別有時候比人和狗都大,在這里也是如此。
十幾分鐘以后,出租車在喜來登亞迪斯酒店前停下。夏洛蒂知道伊凡肯定定了高檔酒店,但直到看到羅馬神廟式的建筑,被水下燈光映照如煙火的噴泉,吊著超大水晶燈,猶如皇宮的公共區(qū)域前,她也沒想到豪華的程度這么夸張。這家酒店就像從夏威夷或者普吉島被搬到這里的一樣,和周圍的一切是如此格格不入。
“歡迎入住喜來登亞迪斯酒店!”不同人種的服務(wù)生身著整潔的制服,微笑著彎腰致意,在夏洛蒂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就把她的行李接過去給她提到了他們預(yù)定的房間。
“我從來沒發(fā)現(xiàn)!”服務(wù)生走了以后,夏洛蒂一下飛撲到軟軟的床上,薰衣草的香味涌入她的鼻孔,“你竟然這么帥!”
“不是我自己的錢,我花起來自然不心疼。”伊凡正趴在另一張床上,和她的動作也大差不差。他定了行政雙床房,墻上掛著一張超薄多媒體,純絲的窗簾落在兩邊,大落地窗旁是兩張精致的歐式座椅和一張白檀木的小桌。
“等等,你怎么在這?”夏洛蒂詫異地看著他,“你沒有自己的房間嗎?”
“你猜我為什么要訂雙床房?”伊凡也擺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有病?。≌l他媽一男一女睡一屋??!”夏洛蒂窘迫地大喊。
“這樣對于任務(wù)他媽的方便多了,又他媽沒人知道你和我睡一屋!你在矯情什么!”伊凡也厲聲質(zhì)問,但夏洛蒂還是接受不了,他只好拿出殺手锏——
“那你再去自己付錢定一間房好了。”
夏洛蒂安靜下來了。
“先洗澡還是先吃飯?”過了一會伊凡問道,他似乎想要緩和氣氛,但沒人回答他——夏洛蒂已經(jīng)睡著了。
伊凡無奈地?fù)u了搖頭,繼續(xù)鉆研手機(jī)上的《翠玉錄》譯本。
兩個小時后——
“早上好——”夏洛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從床上慢悠悠地爬起來。
“你最近活動活動身子可真是累傻了?!币练舱诖斑叺膶?shí)木小桌前,端著一杯還冒著騰騰熱氣的摩卡咖啡。
“真稀奇啊。”夏洛蒂咂吧咂吧嘴,“我還以為會看見你故作姿態(tài)地端著滿滿一杯香檳呢?!?p> “要不說你是土老帽呢?!币练裁蛄艘豢诳Х龋鞍H肀葋喛墒鞘澜缈Х鹊陌l(fā)源地,生產(chǎn)著世界最好的咖啡品種,稀少的產(chǎn)量更是供不應(yīng)求。這可是用最傳統(tǒng)的手工研磨和烘焙方式煮的咖啡,香濃的很呢?!彼置蛄艘豢?,露出滿足的表情。
“你是真能裝?!毕穆宓俦梢牡卣f,她起身活動活動身體。
“晚餐想吃什么?”伊凡對她的嘲諷不以為然。
“我想想啊……”
“是去餐廳吃還是讓他們送上來?”伊凡說著掏出手機(jī)。
“點(diǎn)外賣!”夏洛蒂有些興奮地說。
伊凡的眼袋跳了跳。
“點(diǎn)一份麻辣燙!”夏洛蒂更興奮了。
伊凡的眼袋抽動起來。
“再點(diǎn)一份烤串!”夏洛蒂歡呼起來。
“上帝啊,我受不了了……”伊凡忍無可忍了,他大吼道,“你他媽是不是有???現(xiàn)在是在他媽高檔酒店!而且是他媽的埃塞俄比亞!我他媽給你空運(yùn)過來嗎?”
“我他媽一直是這樣的!”夏洛蒂針鋒相對,“你覺得不好就他媽自己點(diǎn)??!我他媽連菜單都不知道,你他媽就讓我點(diǎn)?我該他媽點(diǎn)什么?”
“對你的品味給予過高的期望是我的錯,你確實(shí)比較適合在這里啃泡面。”伊凡摔門而去。
夏洛蒂不想理他,她同樣氣鼓鼓地走進(jìn)浴室。配備有二十四小時的熱水的銹紅色大理石浴缸看起來是舒心解乏的好地方。她把身子浸入熱水,浴室中的燈光開始夢幻地變換。
夏洛蒂渾身的細(xì)小傷口被溫?zé)岬乃蝮轮?,一種麻麻的癢包裹住了她?;蛟S伊凡·卡列金是對的?她閉上眼,想起在中央大廈的那一天——現(xiàn)在想想還真是沖動,她主觀地被一句似乎微不足道的話激怒,然后又帶著揚(yáng)眉吐氣的一腔熱血上了這艘賊船,又剛從埃及地下古城里死里逃生……
她做這一切是為了什么呢?不就是為了得到更好的生活嗎,可她現(xiàn)在似乎還沒從那種底層的狀態(tài)脫離出來……但真的該這么做嗎?又為什么要改變呢?
她的思緒亂了,后來就她的眼睛就開始放空,一直盯著天花板上像夜店燈球一樣轉(zhuǎn)動閃爍著的浴室燈發(fā)呆。直到泡乏了以后才起身離開。
夏洛蒂裹著浴巾,散著濕噠噠的頭發(fā)走出來。房門“咔”地輕響一聲,她的臉與那雙熟悉的綠眼睛對上。
“你他媽……”夏洛蒂羞紅了臉,揚(yáng)起巴掌扇過去,卻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格擋下來,然后一袋熱騰騰的東西甩到她手里。
“少他媽整這套青春偶像劇發(fā)展?!币练矝]好氣地說,“這是從隔壁2000 Habesha Culture買的非洲菜,反正你這無辣不歡的垃圾味蕾什么都能接受?!?p> “……你特意去買的?”夏洛蒂輕輕拆開,里面的東西散發(fā)著誘人的辛香。她知道伊凡滴辣不沾,稍微一點(diǎn)點(diǎn)辣味都會讓他一頓飯都吃不舒服。他們也沒少在一起出去玩的時候因?yàn)檫M(jìn)餐口味而爭執(zhí)。
伊凡沒回答,他坐在他那張床上,背對著夏洛蒂。后者不由得想笑——他總是這樣,辦好事沒好話。
“你說得對?!毕穆宓賴@了口氣說,“我確實(shí)是垃圾味蕾,你看?!比缓笏龑χ鲁錾囝^,伊凡瞥了一眼,然后立刻就睜大了眼睛湊過去——夏洛蒂的舌頭中間是一條可怕的裂紋,像是曾被人從中間割開而留下的傷疤。
“上帝啊……連我都不知道?!币练搀@訝地說。
“哈,你果然沒關(guān)注過我,”夏洛蒂做作地說,“開玩笑的,你要是盯著我的舌頭看才真的出問題了?!?p> 伊凡還想說什么,但夏洛蒂已經(jīng)開吃了?!叭ハ磦€澡吧,記得洗個頭,你那團(tuán)頭發(fā)都快臭了?!?p> 異床異夢至天明。
“你最近真的有些瘋魔了?!毕穆宓偎巯∷桑疤焯於⒅欠葜i語一樣的東西看?!彼傅氖恰洞溆皲洝?。
“快點(diǎn)吃早飯吧,馬上就走?!币练踩粘W哉f自話,他一手拿著叉子,吃著澆有濃郁醬料的小牛排。一手還在扒拉著手機(jī),研究著《翠玉錄》的奧秘。
“我們到底是來做什么的?”夏洛蒂擺正了姿勢。
“對股東會那群老家伙的說法是,我們是出來旅游的?!币练步器锏匦α诵?,“但事實(shí)上,我是來拜訪一位朋友的?!?p> “而這位朋友手上有什么東西是嗎?”夏洛蒂推導(dǎo)下去。
“你終于變機(jī)靈點(diǎn)了?!币练矓[出一副“有點(diǎn)意思”的表情。
夏洛蒂帶著滿臉的不甘,被伊凡從碧藍(lán)如洗的恒溫浴池旁拖走。稻草鋪就的圓錐尖頂,熱帶樹木的茂密枝葉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身材火辣面容姣好的埃塞俄比亞女孩笑著對著她招手,好像在叫她過去幫忙涂防曬油……
埃塞俄比亞雖然是非洲國家,但他們不像傳統(tǒng)的非洲人皮膚那么黑。如果夏洛蒂不是親自來到埃塞俄比亞,她根本不會知道,原來黑人的膚色也是不是單一的。由于歷史和地域的緣故,埃塞俄比亞人的長相跟歐洲人有點(diǎn)相似,配上棕色的皮膚顯得格外迷人。
“我們不是來度假的嗎!”她掙扎著耍著無賴。
“哦,那你在這呆著吧,我自己去完成任務(wù)?!币练苍掍h一轉(zhuǎn),“然后關(guān)于酒店,飛機(jī)票,還有其他的費(fèi)用都由你自己來付,你還要賠償給公司一筆巨額違約金?!?p> “任務(wù)為重,我們走吧?!毕穆宓贁[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這招百試百靈啊。伊凡這么想。
出租車在亞的斯亞貝巴街頭行駛著,這座城市的窘態(tài)在半天更加暴露,一塵不染的藍(lán)灰色天空下,來回穿行的汽車帶起飛揚(yáng)的塵土,最高的那幾棟大樓上往往并沒有阿姆哈拉語(埃塞俄比亞的官方語言)。城市的邊緣處也沒有什么秩序可言,時不時就從哪邊傳來一聲焦急的吼叫,好在道路規(guī)劃的還算整潔合理,沒聽到交通堵塞產(chǎn)生的連片車笛。
“這還真是…有些簡陋?!毕穆宓偃滩蛔⊥虏郏赝揪蜎]看見什么有精致一點(diǎn)的建筑物。
“而這已經(jīng)是全埃塞俄比亞乃至全東非最繁華的城市了。”伊凡正盯著窗外。
“你在看什么?”
“看剛才那個長腿細(xì)腰翹臀的美女,她那身打扮的真好看?!?p> “真無恥!”夏洛蒂輕叫,“你剛才竟然不叫上我!”
車停在一棟高檔住宅樓下,在簡陋無比的鴿子籠居民樓中顯得頗為突兀,暗示著住在其中的人身份地位不俗。
有個西裝革履的人已經(jīng)在樓下門口前等待多時了,他站在門口精心修剪的棕櫚盆栽旁,微微向他們彎腰執(zhí)意。
“公主已經(jīng)等待二位多時了?!彼隽艘粋€“請”的手勢。
“公主?”在豪華的電梯里,夏洛蒂偷偷跟伊凡咬耳朵。
“埃塞俄比亞過去曾有皇帝和皇室,后來被推翻了。我們拜訪的這位是前皇室的后人,所以被稱為公主。”伊凡簡單地解釋道。
“你還能和這種地位的人搭上線?”
“我他媽好歹也算個貴族!”伊凡的聲音有些大了,引得使者微微側(cè)目。兩人只好收聲,伊凡偷偷在夏洛蒂的胳膊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
電梯在一小段樂曲中停在了頂樓,這是巴洛克音樂名家亨德爾所譜的《示巴女王的來臨》。
一扇奢華的深棕色皮革大門立在他們面前,門上有一只威武的雄獅的浮雕。它戴著皇冠,撐著一只系有飄帶的十字權(quán)杖,五顆六芒星環(huán)繞著它。
“猶大之獅,曾統(tǒng)治埃塞俄比亞的所羅門皇朝的象征。他們聲稱自己是以色列的所羅門王和示巴女王的直系后裔,是人類歷史上最古老的王朝之一。”伊凡壓低了聲音。
指紋鎖一聲輕響,使者把門拉開,露出一角精致富貴的歐式裝潢。夏洛蒂還在猶豫在門口要不要拖鞋,伊凡卻已經(jīng)走了進(jìn)去。
門口的空間大得驚人,似乎主人把整層頂樓都打通了。棕木地板上鋪著花紋繁復(fù)的波斯地毯,這種地毯強(qiáng)調(diào)手工編織,編織一張波斯地毯需要極大的耐心。制作波斯地毯需要若干能工巧匠幾個月甚至幾年的辛勤勞作才能完成。
據(jù)說編織一條正宗的手工波斯地毯,專業(yè)織工要從七八歲開始學(xué)起,直到適婚年齡才能完全掌握。而夏洛蒂腳下的這張卻幾乎和客廳一樣大,其明確價(jià)格甚至難以估量,但肯定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
他們面前是羅馬式的立柱和室內(nèi)拱門,而這之后是一張象牙色的大理石方桌,同樣刻著猶大之獅的精美浮雕。上面擺放著海爾·塞拉西皇帝的金相框,還有一枚裝在盒中的大勛章。而在它們之上,銀色的七燭臺式吊燈在空中搖曳著燭火。窗戶旁掛著精致的油畫,桌子上放著醒好的名貴紅酒,這里有的不是單純的財(cái)富,而是一種高貴奢華的生活態(tài)度。
一位氣質(zhì)卓越的中年女性正坐在桌后的實(shí)木座椅上。她保養(yǎng)的很好,雖然歲月依然在她臉上留下了一些痕跡,但仿佛希臘雕塑般的鼻梁卻依然高挺。粗眉俊朗,明目皓齒,埃塞俄比亞式的大臥蠶也讓她的眼神看起來更加深邃。她穿著一件翠綠色的紗裙,渾身上下戴著閃閃發(fā)亮的金飾,在咖啡色皮膚的襯托下顯得格外高貴。
黑金珍珠,夏洛蒂想。
“向您致敬,公主殿下。”伊凡說著法語,微笑著向前一步,握住女人微微舉起的手行了個吻手禮。
“布羅戈諾夫斯基子爵?!北环Q為公主的女人,茱蒂絲圖·塞拉西也用法語回禮。她的氣場很強(qiáng)大,這就是真正的貴族,那種坦然,鎮(zhèn)靜和帶有一絲壓迫感的慵懶。反觀伊凡,和他這么長時間,夏洛蒂終于見到他正襟危坐的樣子了。而不是那種為所欲為的輕狂和不切實(shí)際的、接近于瘋癲的神經(jīng)質(zhì)。
“你還真的是貴族啊?!毕穆宓龠€是沒忍住小聲感嘆。
茱蒂絲圖側(cè)目看向她,略微眨了眨那雙涂了些許金粉的眼,似乎在對夏洛蒂的嘀嘀咕咕而疑惑。
伊凡連忙接茬:“請?jiān)试S我向您介紹我的隨行同伴,夏洛蒂·莫里亞蒂小姐?!闭f這話時,夏洛蒂倉促地彎了彎腰,茱蒂絲圖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做回應(yīng),而伊凡則猛掐夏洛蒂的大腿。
“要來點(diǎn)Romanee Conti嗎?”茱蒂絲圖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好的,勞駕?!币练沧讼氯?,接過仆人遞來的酒杯,里面只裝了一點(diǎn)點(diǎn)酒。
Romanee Conti干紅葡萄酒是法國毋庸置疑的帝王之酒,年產(chǎn)量極其稀少,僅有5500瓶。曾有品酒師說,“Romanee Conti是百萬富翁之酒,卻只有億萬富翁才喝的到”。
現(xiàn)在即便是一瓶Romanee Conti新酒也要2500美元以上,經(jīng)過幾年的酒全要在3000美元到5000美元之間,那些稀世珍釀更是天價(jià)。茱蒂絲圖公主用它來招待他們,也是表達(dá)了一種非同尋常的重視。
伊凡輕輕抿了一小口,露出一種回味無窮的愉悅神情。夏洛蒂感覺杯中的紅酒幾乎沒減少,她懷疑伊凡是不是只是用嘴唇碰了碰那幾滴昂貴的液體。
“現(xiàn)在,你是希望我自己來開價(jià)嗎?”茱蒂絲圖話鋒一轉(zhuǎn),空氣頓時冷下來。
“恰恰相反,我想是讓您看看我的價(jià)格合不合理?!币练矎亩道锾统鲆粡堄∮猩邉ζ呱ǖ闹?,以一種謙恭的姿勢朝著公主遞過去。
公主的臉色絲毫沒有變化,她把支票收起,悄悄點(diǎn)了點(diǎn)頭。
伊凡也露出微笑,對著夏洛蒂稍微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連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這么簡單。
“但是?!避锏俳z圖冷不丁地開口,“我還要再委托你們一件事,你們辦成了以后我才把它給你送過來?!彼粗练舱f。
伊凡臉色不妙,他立刻說:“公主殿下,我們的協(xié)議中可……”
“我也是沒辦法,這件事一定要年輕人來做。”茱蒂絲圖也抿了一口紅酒,“如果你不答應(yīng)的話,我就把你來找我的事告訴托木斯克的那群老頭,伊凡·卡列金先生?!彼龑σ练仓焙羝涿?p> 伊凡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似乎完全沒想到在這里會被她擺一道,良久才悠悠地開口:“……還是叫我阿穆爾子爵吧,畢竟和你這樣的舊貴族交談的機(jī)會可不多,塞拉西夫人。”雙方的用語都沒那么客氣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麻煩我?”伊凡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后示意一旁已經(jīng)看出氣氛有些不妙的仆人再倒一杯。他在征得茱蒂絲圖公主的默許以后,才顫顫巍巍地為這位已經(jīng)不太客氣的客人斟酒。
貼身女仆把一件疊放整齊的女裝遞給伊凡,他把它從那雙帶著白手套的手中接過來抖開,那是一件很漂亮的小長裙,還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
“……這是公主知道你有偽娘傾向,特意送上的禮物嗎?”夏洛蒂以非常輕的聲音唬爛。伊凡確實(shí)曾半開玩笑地表示過自己有穿女裝的興趣,而且不止一次。
“上帝啊,不會吧……”伊凡竟然真的在認(rèn)真回應(yīng),看來他也搞不明白公主這一出唱的是什么戲。終于,他似乎找到了什么特別的東西,把衣服的袖子湊到自己鼻子邊聞了聞。他臉色一變:“這是……”
“這是我女兒的衣服?!惫髡f。
一旁的夏洛蒂臉色微微變化。
“我明白了……難怪您說只有年輕人能辦這件事?!币练舶涯羌路狡腿藫纹鸬募埓锩妗?p> “需要的話,隨時與我聯(lián)系,阿穆爾子爵?!彼匀坏靥鹱约旱氖謥?,這是示意伊凡再行一次吻手禮,也是委婉的逐客方式。
“你到底明白什么了?”剛離開門口送客的使者的視線,夏洛蒂就急不可耐地問,“這個阿姨和你沒說幾句話,然后把自己女兒的衣服送給你,讓你聞了聞她女兒殘存的體香,就把我們攆出來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想讓你穿上扮演她女兒嗎,玩的這么花?”
“……你的腦子也就這時候這么活躍?!币练矟M臉黑線,他把那件衣服遞給她,把那條右手袖子指給她看。夏洛蒂睜大了眼睛觀察,看到了一些細(xì)小的白色粉末。她學(xué)著伊凡的樣子聞了聞,在女孩的體香中還藏著幾縷若有若無的酸味。
“這是什么,變質(zhì)的白糖嗎?”夏洛蒂問。
“你再想想?!币练舶研淇诜^來,
夏洛蒂一臉震驚,想到了什么:“我艸!原來是這女孩玩的花?。∵€上學(xué)就……”
“上帝啊……”伊凡扶額,“你他媽能不能稍微有點(diǎn)正常思維啊?!?p> “這是罌粟的汁液。”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