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夢山。
夜色深沉。
柳青岑飄舞的道袍漸漸停歇。
血光中走出的書生,滿面柔情,望著那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只是冷若冰霜雪蓮的女子,卻從未正眼看他。
以致于心底,淡淡的哀傷,蔓延散發(fā)全身。
多年相處的光陰,就如此涌上心頭,又如夢幻般破滅。
“何必如此?”
低喃的輕語響起,為寂寥山林,平添幾分凄涼之色。
柳青岑沒有回答,一句話都未曾說,眉眼微蹙的模樣,代表著她的心,根本未曾落于此處。
不知為何,她心中總有幾分不安。
莫名地牽掛著心靈深處,那個溫柔的人兒。
“呼!”
柳青岑重重喘息,抬眼望向書生,靜靜地說著。
“當(dāng)你決定與夢魔為伍,反叛于我之時,你就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更何況……你還想對夫君下手?!?p> “夫君……”
書生自嘲一笑,明亮的雙眸中,燃起無聲的火焰。
他微微低下頭,許久之后,才從久遠(yuǎn)的記憶脫離,幽幽闡述著過往:“夢魔許我之事,是你不曾答應(yīng)的,更是我無法抗拒的?!?p> “尤其是得知他的存在后,心靈身處的火焰直到現(xiàn)在,仍未熄滅,讓我如何能夠不反你?!?p> 漫天長發(fā)如長鯨吸水般收回,似玉豐腴的身姿歸于山林,望著遠(yuǎn)處的書生,冷冷說道:“不要說得那么好聽,不過是你無法壓抑內(nèi)心的欲望罷了,至少在這一點上,姐夫可比你強(qiáng)。”
聽她提及夫君,嬌艷的笑容在夜空綻放,柳青岑眸光流轉(zhuǎn)間,閃爍著朝思暮想的身影。
不知夫君此時在干嘛?
她怔怔地想著,好似周遭全無一物。
書生將這一切映入眼中,臉上的兇戾剎那閃現(xiàn),又極速退去,仿佛此等惡劣的情緒,不應(yīng)在如仙子般的柳青岑面前流露。
嘴角一絲微微的苦澀,卻依舊眷戀。
“當(dāng)年你引我入天心門,要求我壓抑噬血的渴望,不傷他人性命,我做到了,直到現(xiàn)在也未曾失約……”
“可今夜,終是要破戒?!?p> 柳青岑眸光閃動,若有所思。
“嗤~”
似玉忽地發(fā)出一聲嗤笑,道:“莫非你以為,僅憑你一人的道行,能夠勝過我倆?”
書生苦笑搖頭:“當(dāng)然不行,我也從未有過這種心思……”
“青魔!”
書生移開戀戀不舍的目光,落在似玉滿含譏諷的玉容上。
“你一路追我至此,對投靠夢魔的門人下殺手,就是想引我出來,可為何直到現(xiàn)在,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p> 書生的聲音中泛著無盡哀愁,“終究是無人懂我……我既然不在乎他們的生死,自然是什么都不在乎?!?p> “我……”
“就是來尋死的?!?p> 柳青岑與似玉對視一眼,目光中流露著不解。
他瘋了?
望著兩人的目光,書生苦笑低頭,將眼底的恨深深埋葬。
“你們一定在想,我是不是瘋了……”
“沒錯!”
“我是瘋了,但卻瘋的心甘情愿,十年前,我人生的道,就是吞噬天下強(qiáng)者的鮮血,十年后,我的道,便是追隨心中堅守的身影?!?p> “現(xiàn)在我的道已然崩塌,活著不過是行尸走肉,如果……”
他忽然抬頭,泛著情意的目光,盯著心底的那道身影,沉聲說道:“能夠被心心念想之人殺死,那或許也是一種解脫?!?p> 柳青岑的凌冽的眸光從未動搖,如此情意綿綿的話,在她內(nèi)心深處掀不起任何漣漪。
“你剛才說破戒殺人,是什么意思?”
書生的臉色剎那如死灰衰敗,原來從始至終自己都如小丑般,游離在她的心靈之外。
他的嘴角忽地涌起一抹冷笑。
“殺得自然是他?!?p> 話音剛落的瞬間,他放開壓抑的氣機(jī),山林間血腥氣味翻滾,凝而不散,卻顯得極為薄弱。
柳青岑頓時如當(dāng)頭一棒,冷面上涌起滔天怒火,背后如春雷乍現(xiàn),電弧如蛛絲般朝著書生激射。
將其緊緊纏繞,吊在空中。
“快說!為何你的氣息如此孱弱?!?p> 厲喝聲如斷冰切玉,炸響在書生腦海,霎時間其七竅涌出鮮血,順著面頰滴落。
“你不是已經(jīng)猜到了么?”
書生掙扎著抬頭望天,刺目的白與紅交融,以致于輕笑都顯得詭異猙獰。
“血煞離體!”
柳青岑緊握拳頭,咬牙切齒的說道。
似玉臉色劇變。
血煞離體,將體內(nèi)血煞妖力強(qiáng)行剝離,賦予其兇戾殘暴之特性,更是可繼承他的大半修為。
她不由得朝泗水縣方向望去。
那里夜幕低沉,宛如饕餮兇獸猙獰巨口,無邊無際。
越發(fā)令人心涼。
“動手吧,或許等你們趕到,還能夠為他收尸!”書生的話,好似鋒銳的利刃,直插心窩。
柳青岑嘴角閃過譏笑,正欲開口……忽地,絕美的容顏上,綻放出動人心魄的美麗。
恰在此時,山林間清朗的聲音,陡然傳來。
“大可不必!”
山林間人影浮動,赫然走出一人。
正是李羨。
在柳青岑秋水般的眸子中,他猶如閑庭信步走近,握住柔嫩無骨的芊芊玉手,又抬手望著被困成粽子,卻滿臉震驚的書生。
“我想了好久,還是決定來給你收尸!”
李羨灑脫一笑。
“怎么樣,你歡迎嗎?”
……
書生震驚臉愣住許久。
血煞離體后,他也無法感知,但下達(dá)的指令,卻是不可能更改,即使是他也做不到。
若說自己的大半修為,都無法殺死普通人,他更愿意相信,是血煞失了智,違背指令。
“夫君你可還好?”
如預(yù)料的一般,夫君脖子上空空如也,但當(dāng)二人目光焦急,老樹盤根般交融,她卻又不免擔(dān)心。
沒有我的幫助,夫君如何擺脫滔天煞氣,恢復(fù)神志的?
“娘子放心,待會與你細(xì)說?!?p> 李羨輕捏柳青岑的玉手,重新望向掛在電網(wǎng)上的書生,嘖嘖稱奇,“娘子你可真厲害,窮兇極惡的妖人,竟甘愿為你淪為舔狗。”
卻不想他調(diào)笑的話,進(jìn)入柳青岑耳中,卻是猶如晴天霹靂。
女德說,婦人之義,從一而終,乃人倫大禮。
她臉色唰地一下變得煞白,顫聲道:“夫君以為青岑招蜂引蝶,不守婦道么,青岑雖……,但也知從一而終,豈會做出如此齷齪之事。”
想不到開個玩笑,柳青岑會有如此反應(yīng),到讓李羨嚇了一跳,連忙安慰道:“娘子莫要多想,夫君不過與你開個玩笑,是在夸娘子你美麗,可不是責(zé)怪于娘子?!?p> 雖是如此,但柳青岑卻依舊嘟著小嘴,滿臉委屈。
李羨見狀,正欲再勸。
“咳~”
似玉忍不住輕咳一聲兒。
當(dāng)眾撒狗糧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沒看掛在空中的那位,都快要吐血了么。
“娘子你且寬心,夫君先處理正事,待會再與你說些悄悄話。”
“嗯,都聽夫君的?!?p> 柳青岑一副乖巧的模樣。
安撫完柳青岑的情緒,李羨這才抬頭,望向生無可戀的書生。
“如果將此事拍成電影,不對,應(yīng)該是寫成話本才對,想必你才是苦命的主角,而我是那個惡毒的大反派。”
閑庭信步間,李羨便已接近書生,自說自話。
“殺人如麻的惡人一朝頓悟,迷途知返,只為追隨所愛之人,多么凄涼,富有詩意的故事?!?p> 想起險些慘死在他手中的六道司二人組,李羨的眸光中泛起涼薄殺意,沖著半空的書生輕聲道。
“可你愛錯人了,更不該來惹我的?!?p> “我立志為眾生引路,可唯獨這條路,已經(jīng)被我堵死了,所以……請你也去死吧!”
霎時!
刀光乍現(xiàn),血濺夜空。
不甘的頭顱,滾落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