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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舟山水夢

第三十四章 了卻心中愿

泛舟山水夢 袖中藏山月 4509 2021-12-16 16:34:45

  是夜,林琬琰、白之水、柳青絮同睡在一條船上的不同臥房中,安洺洛、尚衣落、江凝顏三人則睡在另一條船上的不同臥房中,閑聊打鬧一番后便各自回房了。

  江凝顏躺在軟軟的床榻上有些睡不著,可能是換了張床榻的原因,翻來覆去怎么也沒有困意,實在是不想再躺在榻上干瞪著眼了,江凝顏起身拿起一件外袍披上,放輕腳步踱步走到屋外船頭。

  滿天星斗捧著一輪玉盤似的皎皎明月,它們像是從清月中滴下來的光珠,落在了這透著點絳紅色的藍絲絨云幕上。

  這艘船上還有一星燭火微光在微微晃動,尚衣落喜歡晚睡,這時正手握著一個玉佩翻著一本泛黃的舊書,玉佩下的紅穗系著兩個玫紅色小鈴鐺。夜深人靜忽聽見外面有細微的腳步聲,尚衣落在晏秋神君和凝顏神君二人中猜了猜,想想晏秋神君之前一直睡得挺早的,這不眠的人只怕是凝顏神君了。

  “明月何皎皎,神君這是在船頭賞月吶?”尚衣落從船屋正門走出來就看見不遠處立著一個清瘦的藍袍身影。

  聞聲,江凝顏微微側(cè)過身來,見來人是尚衣落,心中似有一顆石子墜入深潭中,一霎那間輕輕震顫著?!安皇牵褪撬恢鰜碜咦?。”

  “說真的,神君深夜月下獨立,不知道的還以為神君在思念某位姑娘呢?”尚衣落想也沒想,和往常一樣與人開玩笑,下一瞬驀地意識到自己說的話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想立即從船板上跳下去。

  江凝顏卻不以為意,毫不在乎對方的調(diào)侃,“衣落神君這是在提醒我嗎?”

  “提醒你什么......”面對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江凝顏,不知怎么的,尚衣落有點心慌。

  “提醒......”江凝顏聲音低沉,嗓音有點啞,帶著點俯視的意味深深地盯著尚衣落的眼睛,“我們都喜歡男子?!?p>  尚衣落覺著更加尷尬了,但依舊強撐著自己發(fā)揮出與平常無異的厚臉皮功力,嘿嘿尬笑起來,“其實喜歡男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神君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好,像神君這樣英姿颯爽、風度翩翩的男子,不僅招姑娘喜歡,肯定也招很多男子喜歡,哈哈?!?p>  “是嗎?那神君你呢?”江凝顏微微俯身,兩人貼得很近,近到能聽到彼此的鼻息。

  “我什么......”尚衣落喉結(jié)滾動,不安地咽了口口水。

  “你也喜歡我嗎?”像是試探,又像是為了獲得確認,江凝顏目光深摯。

  聞言,尚衣落的身子猛地一震,耳邊恍若有千道閃電萬聲驚雷在轟轟作響,從未臉紅過的他唰的一下飛霞滿頰,孤寡了幾百年的衣落神君在心中悲愴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啊,我一個活了五百多年的老神君竟然被一個才三百多歲的小神君給調(diào)戲了!”

  “衣落神君,你不說話是默認了?”

  “什么默認了?小屁孩瞎說什么!”

  “......”

  尚衣落說完就覺得自己的腸子都快悔青了,太出言不遜了,眼前這人雖說年紀比自己小,但他是掌管整個姑楓山神域的神君吶!哪怕是老仙神都得恭恭敬敬待之。

  “在你眼里我還是個孩子?”江凝顏步步緊逼,眼中似有即將噴薄而出的隱怒。

  “不是不是”,尚衣落忙擺手,嘻嘻笑著,“怎么可能呢,是我口無遮攔冒犯神君了,神君你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堂堂一表、表里不一......”

  “等一下,我剛剛說了什么......好像想不起來了......”尚衣落頓住后在心底努力回想自己剛剛說的話,暗暗哀嚎,“完了,我剛剛到底說了什么?。】此难凵窈孟癫惶畹臉幼影?.....不過,為什么他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難道他不擅長撩姑娘但擅長撩男子?不會吧......”

  江凝顏的眼神更加銳利了,似乎還帶著點無奈。

  “神君,肯定是夜太深了,所以我說話時已經(jīng)不用腦子了,我還是回去歇著了,你慢慢賞月哈,哈哈?!痹捯魟偮?,尚衣落抬腳就往屋內(nèi)走,像耗子躲貓似地飛也似地落荒而逃,腰間系的鈴鐺玉佩留下一陣叮零零脆響。

  ——————

  翌日,江凝顏回了一趟姑楓山,將那女鬼的魂魄交給了晏秋神君,臨走前一直未見到尚衣落,問了問林琬琰,聽她說“或許還未起吧”,便不再多問,遂又回去了。

  安洺洛這一趟下凡間林琬琰也陪同去了,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處理神界事務(wù),林琬琰想著有什么不好處理的地方也可以幫幫忙。

  二人來到文惜國臨江山,找到沈浮生的住處。聽到了腳步聲,雪兒大睜著滾圓的黑眼珠,“咩咩咩”直叫,天生向上彎曲的嘴形讓它帶著一抹甜甜的笑意,倒像是在迎客般。

  “雪兒你又叫什么?有客人來了?”披頭散發(fā)的沈浮生手里拿著一個酒壺邊喝邊走來到了木樓門邊,眼神惺忪,臉上困意未消,擠了擠眼才看清來人后,聲音頓時變得正經(jīng)嚴肅起來,“真有客人啊,還是貴客登門?!?p>  “沈兄,你都知道了?”沈浮生看見自己時半分驚疑都不露,應(yīng)是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關(guān)于這事,其實安洺洛也沒想著對凡間的這幾個朋友一直瞞下去。

  “桃柚和我、還有白望傳信說了,上次她帶你來我這時,我就有點懷疑了,沒想到你真的還活著......”沈浮生語氣平常,沒有露出太多情緒,畢竟是個經(jīng)歷過不少浮沉世事的人。

  “她說了也好,之前瞞著你們是怕......”

  沈浮生擺擺手打斷安洺洛的話,示意不必多言,“我理解的,二殿下不必費力解釋,快進來吧,林......神女也在外面站了很久了?!?p>  給二人各斟了一杯散著清香的淡茶,沈浮生自己依舊捧著一個酒葫蘆,“恭喜二殿下飛升,桃柚知道嗎?”

  “還沒去見她?!卑矝陈迥闷鸢状刹璞瓬\淺喝了一口。

  “那二殿下是有要事找我?”

  “沈兄心思通透,不問便知。”

  “二殿下飛升后來凡間找的第一個人理應(yīng)是桃柚,會選擇先來找我肯定是有大事,只是我一個人待在這種種菜、養(yǎng)養(yǎng)花、練練劍,應(yīng)該不會和神界事務(wù)有什么牽扯才對,況且我跑來這荒野深山修煉純粹是為了自得其樂,并不想真的修煉飛升,就更不該和神界有什么牽扯啊?”沈浮生輕輕皺眉道,略有些不解。

  “無關(guān)沈兄修煉之事,而是有一女子與你有關(guān)?!?p>  “一女子?”這下沈浮生完全懵住了。

  “那女子名叫楚簪,沈兄可還記得她?”

  “楚簪......”沈浮生輕聲念道,低頭沉思起來,眼底閃過訝異、興奮、懷念,各種復雜的神色從臉上飛過,最后卻只是惆悵地輕嘆一聲,“記得......她......還好嗎?”

  “她已經(jīng)病逝了?!绷昼崧暬氐?。

  沈浮生猛地抬起頭來,瞳孔猝然睜大,顯然是被這個消息震驚到了,“什么?”

  “十年前,她患了心疾,又心氣郁結(jié),因沒錢看病,所以......”

  “我本以為她會活得好好的,不成想最后卻是這樣走了......”沈浮生傷感起來,但談不上悲傷,“那是因為什么事神女需下凡間來找我?”

  “如今她已成女鬼,該去轉(zhuǎn)世投胎,但她守著和你有關(guān)的執(zhí)念,不肯入輪回,所以,我們需要你幫她解開心結(jié)?!?p>  “和我有關(guān)的執(zhí)念?”沈浮生開始發(fā)起愁來,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想必沈兄也猜到了,我把她放出來,你們當面談吧。”說著,安洺洛就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收魂袋把魂魄放了出來。

  只見一道白光從袋中飛出,落在地上,漸漸化出一個透明身形來,是個身形瘦弱、披著長發(fā)的姑娘。

  “浮生殿下!”那姑娘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沈浮生,忍不住驚呼,可聲音是啞的,像是從喉嚨里壓出來的低叫。

  “沈兄,麻煩了?!卑矝陈搴土昼鹕硗萃庾?,木門吱呀一聲輕輕關(guān)上了。

  “楚姑娘,沒想到再見面竟是這番景象?!鄙蚋∩膰@息飄落在地,散落進凝滯的空氣中。

  楚簪欲語淚先流,抽抽噎噎抹了一陣淚珠兒,才抬眸對上沈浮生的眼睛,“是我命薄,太好的福氣受不住?!?p>  “這是什么話......你......為什么不肯入輪回?”沈浮生有一點心疼這個命苦的姑娘,生前她從小父母雙亡,跟著一群叫花子在路邊乞討,長大后繼續(xù)在街巷彈琵琶賣藝;某日,沈浮生聞音駐足,轉(zhuǎn)頭瞥見一個清瘦憔悴的姑娘抱著琵琶低聲吟唱著,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將她收留入府。

  “我不想忘了浮生殿下......”楚簪深情地望著他,一雙淚眼如兩汪清潭,水盈盈的。

  “胡鬧!”沈浮生陡地高聲說道,面上有些怒色,轉(zhuǎn)瞬又覺著自己說話太兇了,不該這樣對她的,便換成輕柔的聲音溫聲說著,“我說過,我對你只有欣賞、憐惜的感情,其余的......我給不了,我是個只想清心修煉之人,你又何苦如此待我?你應(yīng)該為了自己好好活著、繼續(xù)轉(zhuǎn)世做人,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浪費自己。”

  “我知道,一直都是我一廂情愿,但我不悔,也心甘情愿,哪怕是做一個鬼陪伴在殿下身邊也是知足的?!?p>  “你......可我不愿意......”沈浮生目光躲閃,側(cè)身低頭盯著地面,任由楚簪微微仰頭癡癡地望著自己。

  聞言,楚簪微微張著嘴,略顯慘白的嘴唇一張一翕地動著,許久才發(fā)出聲來問道,嗓音似飄絮,虛虛浮浮,“浮生殿下真的希望我去轉(zhuǎn)世嗎?”

  “自然?!鄙蚋∩翢o猶疑地肯定道。

  “好,我聽殿下的。”楚簪神情哀傷地瞅著沈浮生,抬起酥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擠出一絲笑意,小心翼翼地問道:“從前殿下答應(yīng)帶我出門游玩一趟,還算數(shù)嗎?”

  當年,十六歲的楚簪入府后,被沈浮生安排住在一個干凈雅致的別院,偶爾會被喚去唱個曲彈彈琴,其余時候都是任其自己安排。但楚簪心中念恩,是個知恩圖報的小姑娘,總是自個主動幫忙干活,雖有府里的婆子、丫鬟嫉妒她、看不慣她,甚至嫌棄她,但也不乏心善的丫鬟待她情同姐妹,況且沈浮生、沈白望二人都是以禮待之,無半分低看的意思。楚簪更是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盡心盡力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事。

  朝夕相處之間,楚簪漸漸對沈浮生產(chǎn)生了一種朦朧的情愫,她很清楚這種感情里面不只是感激,還有點其他的,對沈浮生的情感令她自己都感到慌亂、羞怯。哪怕常聽府內(nèi)丫鬟說沈浮生經(jīng)常與不同的女子結(jié)交往來,可他就是她的心頭月、眸中星。

  一日午后,楚簪抱著琵琶給沈浮生彈了一曲塞北民歌,曲終,單手支頤、微闔著眼眸的沈浮生在軟椅上慢慢睜開眼睫,有點癡愣地悵然道:“真想去看看那遼闊的塞北風光?!?p>  聞言,剛出落成一個窈窕少女的楚簪微微睜大眼睛,靦腆地笑道:“浮生殿下想去的話便去,我一直待在文惜國,從未遠走他鄉(xiāng)過,也是對那塞北奇景格外好奇,大漠孤煙、長河落日,應(yīng)是十分壯美?!?p>  沈浮生見楚簪眸中流露出十足的向往期待,想起她自小就在文惜國街頭巷尾顛沛流離,所待之處、所見之景無非是臟兮兮的臭水溝、廢品堆,以及棄滿殘菜葉、湯汁的老街巷,心頭頓時涌起一陣酸楚。在沈浮生眼中,楚簪是個有才情的姑娘,可惜身世境遇不佳,如金簪雪里埋,“改日有空的話,我?guī)愠鋈ビ瓮嬉惶??!?p>  “真的嗎?”楚簪將信將疑,未來得及收起的粲笑凝在了脂玉般的稚嫩小臉上。

  “我像會誆人的人嗎?”沈浮生略一歪頭、挑眉笑道。

  “殿下自然不是!”楚簪無措地忙擺手回應(yīng),又彎起眉眼柔聲說著,“我信殿下?!?p>  “咩咩咩!”雪兒尖細的叫聲從窗外傳進來,打斷了沈浮生關(guān)于過去的回憶,那個十六歲小姑娘言笑晏晏間的靦腆模樣漸漸消融,然后裂成碎片、散落滿地,變成眼前的蒼白虛影。

  “算數(shù),一直都算數(shù)......”沈浮生輕聲呢喃著,愧疚爬上心頭,當年本打算帶她出去游玩,結(jié)果,父王突然逝世,朝內(nèi)全是請自己盡早繼位的聲音,群臣共諫,沈浮生再三思慮,終是違背了初心登上王位。國內(nèi)大喪,再加上亟待處理的各種瑣碎政務(wù),把自己忙得暈頭轉(zhuǎn)向,成了一國之君,凡事便不可再輕舉妄動,精力也得全心撲在政務(wù)上,人更是像被鎖在了皇宮內(nèi)一般。

  帶她出遠門游玩一事,作為一國之君的沈浮生,礙此身份,此舉既不得體、易惹人非議,又無空閑,便就此擱置,未再提及。三年后,沈浮生寫下一紙自請退位書,決定讓賢于弟弟沈白望,群臣雖有異議,卻也難抵沈浮生的決絕之心,此后,便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獨自拖著三兩破盆爛碗住進了這臨江山,且拒絕了楚簪的追隨,請她在凡塵好好生活,找個合適的郎君嫁了。

  “浮生殿下如今也不是君王了,那可以帶我出去游玩一次嗎?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心愿一了,我便聽隨仙神命令去轉(zhuǎn)世投胎。”楚簪的嘴角在蒼白如紙的臉上輕輕勾起。

  “好?!鄙蚋∩ы?,眼神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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