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南氏系衛(wèi)國二十八代國君靈公元幼子公子郢之后,其族以公子郢之字子南為氏。
子南氏與六代國君靖伯之后石氏、十一代國君武公和之后孫氏、寧氏并稱衛(wèi)國四大公卿世家,世代輔佐國君衛(wèi)氏一族。
在群雄并起的春秋之世,衛(wèi)國在五十年的時間里,歷經(jīng)了十六代國君惠公朔的“四子之亂”、十八代國君懿公赤“好鶴亡國”和二十代國君文公毀、二十一代國君成公鄭的“文成之禍”,國力已不足以與列國相爭。
一百七十年前,三十八代國君聲公訓(xùn)剛剛嗣位,就被趙成侯種攻取了七十三邑,衛(wèi)國僅剩PY一邑之地。
衛(wèi)國國君在位十年而薨,子南氏與石氏、寧氏、孫氏以主少國疑之危,勸諫聲公訓(xùn)之子讓位予相國子南勁,并歃血立誓,四家世代以國主之禮供奉衛(wèi)氏一族。
子南勁即位后,遷衛(wèi)氏一族避居于國都帝丘之郊江梅山莊。但是就在那年冬天的一個雪夜,衛(wèi)氏一族突遭襲殺,一百七十二人被殺,衛(wèi)氏少主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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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淚已殘。
風(fēng)從屏風(fēng)外吹進(jìn)來,吹得滿堂燭火不停的閃動,照得每個人的臉陣青陣白陣紅。
夜色中隱隱傳來馬嘶,更襯得大堂中靜寂如死。
秋風(fēng)悲號,天地間似也充滿了陰森肅殺之意。
荒原的秋夜,本就時常令人從心里一直冷到了腳跟。
黑衣少年還是一直凝視著手里的箱子,也不知在想著什么?
司寇燈楓卻在觀察著文軍公子。
過了很久,燈楓忽然笑了笑,道:“我還有件事不懂?!?p> 文軍公子道:“哦?”
燈楓道:“文軍公子剛才所說的乃是一百五十年前往事,卻不知與山莊當(dāng)下發(fā)生的屠狗殺雞之事有何關(guān)系?”
文軍公子忽然向站在身后的寧天朋做了個手勢,寧天朋就從他座椅后一個堅固古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幅絹帛,送到了燈楓面前。
絹帛攤開在白木桌上,白色的絹帛已經(jīng)泛黃,古老,滄桑。
八個修長、細(xì)勁的大字,同樣的古老,滄桑:
“世仇不忘,血債血償”!
字紅如血!
文軍公子道:“這絹帛上的字體書法乃是我衛(wèi)國公卿所獨(dú)有,與世間慣用的篆體絕不相同?!?p> 燈楓道:“莫非這絹帛是昔日衛(wèi)氏后人送來的?”
文軍公子道:“不錯,這絹帛也是昨晚才發(fā)現(xiàn)的,釘在這大堂之前的屏風(fēng)上?!?p> 燈楓喃喃道:“世仇不忘……血債血償……世仇不忘……血債血償……”
他忽然又問道:“為何衛(wèi)氏一族要將昔年的這段血債算在子南氏的頭上?”
文軍公子的目光似乎在眺望著遠(yuǎn)方,緩緩道:“已經(jīng)過去了一百五十年,又有誰能夠說得清楚呢,又能夠向誰說清楚呢?”
他頓了頓,接著道:“更何況,子南氏取衛(wèi)氏而代,本就有最大的嫌疑?!?p> 燈楓道:“不錯,誰是最大的受益者,誰就是兇手。但是昔年那樁血案究竟是不是子南氏作為?”
文軍公子突然目光一收,疾聲道:“先輩之事豈是我輩后人可以評說的。但無論是不是我先祖所為,既然衛(wèi)氏之人已經(jīng)找上門來,我子南氏也絕不會退縮半步。這世間的很多事,既然已經(jīng)是說不清楚了,就只能用血來洗刷干凈。不是敵人的血,就是我們自己的血?!?p> 燈楓動容道:“莊主邀我等前來,看來絕非小酌一敘。莫非莊主對我們有懷疑之意?”
文軍公子沉聲道:“峮宮山莊上上下下數(shù)百人,性命都已懸于這一戰(zhàn),在下是不是要分外小心?”
燈楓忽又笑了笑,道:“就因為我們是昨天剛到的陌生人,所以嫌疑才最重?”
文軍公子道:“不錯。因為這件事也是昨夜才發(fā)生的?!?p> 燈楓道:“難道我們一到這里,就已動手,難道就不可能是已來了七八天的人?”
文軍公子緩緩道:“一百五十年的世仇,本就連片刻都等不得,更何況七八天?”
燈楓舉起金杯,微笑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我的心里總是感激的?!?p> 文軍公子道:“感激?”
燈楓仰起脖子一飲而盡,道:“若不是嫌疑最重,今日又怎能嘗到峮宮山莊窖藏多年的美酒!”
文軍公子一拍桌子,大笑道:“好,說得好,一個人只要能凡事想開些,做人就愉快得多了……”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兩人目光突然相遇,就宛如刀鋒相接,兩個人的眼睛里都似已迸出了火花。
文軍公子忽然長身而起,笑道:“今夜已夜深,回城路途遙遠(yuǎn),在下已為準(zhǔn)備了客房,但請兩位公子委屈一宵,有話明天再說也不遲?!?p> 燈楓立刻打了個呵欠,道:“不錯,有話明天再說也不遲。”
文軍公子看了一眼靜靜地坐在一旁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淡淡道:“只要能容我這口箱子留下,我的人也可留下?!?p> ☆☆☆☆☆☆☆☆☆☆☆☆☆☆☆☆☆
風(fēng)沙已輕了,月色卻更遙遠(yuǎn)。
萬籟無聲,只有草原上偶而隨風(fēng)傳來一兩聲馬嘶,聽來卻有幾分像是異鄉(xiāng)孤鬼的夜啼。
一盞天燈,孤零零的懸掛在天際,也襯得這一片荒原更凄涼蕭索。
荒原的夜月,異鄉(xiāng)的游子,本就是同樣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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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只剩下文軍公子和寧天朋。
寧天朋大馬金刀地坐在那里,一大口、一大口的喝著酒……
文軍公子看著他喝,過了很久,才嘆息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是想喝得大醉,但喝醉了并不能解決任何事?!?p> 寧天朋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大聲道:“不醉又如何?還不是一樣要受別人的鳥氣!”
文軍公子道:“那不是受氣,那是忍耐,無論是誰,都有必須忍耐的時候。”
寧天朋的手掌又握緊,杯中酒又慢慢溢出,他盯著已被他捏扁了的金杯,冷笑道:“忍耐?!十年前,你讓我回到山莊,莫非就是為了今天的忍耐?”
文軍公子神色還是很平靜,嘆息著道:“我知道你受的委屈,我也……”
寧天朋突然大聲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必說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他又一拍桌子,冷笑著道:“世上已沒有了衛(wèi)國,也沒有了寧氏,我現(xiàn)在只不過是峮宮山莊中的一個小伙計,就算為老板受些氣,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文軍公子凝視著他,目中并沒有激惱之色,卻帶著些傷感。
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道:“誰是老板?誰是伙計?這個山莊本是我們并肩打出來的,就算親生的骨肉也沒有我們親密。這地方所有的一切,你都有一份,你無論要什么,隨時都可拿走——就算你要我的性命,我也可以立刻給你。”
他話聲雖平淡,但其中所蘊(yùn)藏的那種情感,卻足以令鐵石人流淚。
寧天朋垂下頭,熱淚已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文軍公子又緩緩道:“按理說,那二人既然留宿在這里,就不會有什么舉動,但我們卻還是不可大意?!?p> 寧天朋道:“是。”
他接著又道:“我傳話下去,將夜間輪值的弟兄增為八班,從現(xiàn)在開始,每半個時辰交錯巡邏三次,只要看見可疑的人,就立刻鳴鑼示警!”
文軍公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忽然顯得很疲倦,站起來走到門外,望著已被黑暗籠罩的大草原,意興似更蕭索。
寧天朋跟著走出來,嘆息著道:“但望這一夜平靜無事,能讓你好好休息一天——明天要應(yīng)付的事只怕還要艱苦得多。”
文軍公子拍拍他的肩,仰面長嘆,道:“經(jīng)過這一戰(zhàn)之后,我們應(yīng)該都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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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fēng)吹過,天燈忽然熄滅,只剩下半輪冷月高懸。
文軍公子仰首而望,目光充滿了憂郁和恐懼。
峮宮山莊豈非也要如這天燈一樣,雖然掛得很高,照得很遠(yuǎn),但又有誰知道它會在什么時候突然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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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是關(guān)著的,只有一盞孤燈,屋里暗得很。
服裝很華麗、修飾很整潔的中年人孤獨(dú)地坐在樓梯口的小方桌邊。
他小心翼翼地翻開了最后一張骨牌,凝視了很久。
石東韋問道:“你看出了什么?”
中年人輕撫著桌上的骨牌,臉色漸漸沉重,目中也露出了陰郁之色,緩緩道:“我看到了一片烏云,籠罩在峮宮山莊上,烏云里有一桿槍,正在滴著血……”
他忽然抬頭,盯著石東韋,沉聲道:“昨夜山莊里是不是發(fā)生了一些兇殺不祥的事?”
石東韋似已怔住,過了很久,才勉強(qiáng)笑道:“你應(yīng)該改行去替人算命的。”
中年人長長嘆息,道:“只可惜我總是只能看到別人的災(zāi)禍,卻看不出別人的好運(yùn)?!?p> ☆☆☆☆☆☆☆☆☆☆☆☆☆☆☆☆☆
馬在冷冷的月光下奔馳。
石東韋坐在雕鞍上,鞭馬狂馳。
他策馬狂奔,奔馳了一個多時辰,才到一個山坡下。
他翻身下馬,片刻不停,握著金槍,直奔上山。
山坡上一座大墳,墳上草色已蒼,幾棵白楊,伶仃仃地站在西風(fēng)里。
墳頭矗立著一塊九尺高的青石碑。
碑上只刻著一個擘窠大字:
“衛(wèi)”!
石東韋直奔到石碑前,才停下腳步,汗氣已濕透重衣。
山上的風(fēng)更冷。
他在石碑前跪了下來,良久良久,才站起來,轉(zhuǎn)過身,臉上的表情不知埋藏著多少凄涼慘痛的往事,也不知埋藏了多少悲傷,多少仇恨!
他靜靜地站在西風(fēng)里,突然用力握住了槍桿,一槍刺出,刺在石碑上,火星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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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載:前三六二年(周顯王七年),衛(wèi)聲公訓(xùn)十一年薨,相國子南勁取衛(wèi)。
前三四三年(周顯王二十六年),魏惠王?冊子南勁為衛(wèi)侯,是為衛(wèi)成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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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船·秋思
【元】馬致遠(yuǎn)
百歲光陰如夢蝶,重回首往事堪嗟。
今日春來,明朝花謝。急罰盞夜闌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