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
秋風(fēng)更緊。
秋意更濃。
血已流盡,血跡已干透。
她的淚也似已流盡。
但她心里卻在滴著血。
一滴,兩滴……
悲哀、憤怒、羞侮、仇恨……
天地間仿佛已只剩下了她心頭的滴血聲。
一個人若已沒有理由活下去,就算還活著,也和死全無分別了。
這才是一個人最大的悲痛。
絕沒有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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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淡淡的白衣人影如幽靈般出現(xiàn)在她面前。
白衣人冷冷地看著她,眼神也如幽靈般毫無感情。
白衣人看著她一動也不動地趴在地上,就好像在看著一條死狗趴在那里一樣。
白衣人的聲音與眼神同樣的冰冷,冷得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來幫你的。”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只想去死,但死才是最軟弱的選擇,活著才能報復(fù),才能看著他死,死在你的面前!”
“我知道你的心中充滿了恨,可是你知不知道,女人要想報復(fù)男人,最鋒利的武器既不是眼淚,也不是愛,而是恨。”
“女人的眼淚只會讓男人心疼,女人的愛也只會讓男人心軟,但只有女人的恨,才會令男人走向毀滅,這是連愛都比不上的力量!”
“跟我走,學(xué)會用恨的力量,去報復(fù)他,去毀滅他?!?p> 這白衣人原來也是個女人。
世上也只有女人才能教會另一個女人去報復(fù)男人,毀滅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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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濃煙沖天而起。
那里本來正是峮宮山莊的白綾大旗升起處!
濃煙,烈火。
火勢猛烈。
同時起火的地方至少有二三十處,一燒起來,就燒成了火海。
烈火將天都燒紅了,看來就像是一塊透明的琥珀。
血紅的殘陽,動也不動的嵌在琥珀里。
也不知何時又起了風(fēng)。
有火的地方,總是有風(fēng)的。
遠處一塊還未被燃起的長草,在風(fēng)中不停起伏,黃沙自遠處卷過來,消失在烈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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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紅的殘陽下,起伏的長草間,一人一馬癡癡地站在那里。
人是胭脂虎。
馬是胭脂奴。
火光照著她的臉,她蒼白的臉也被映紅了。
她的淚似也被燒干了,似已完全麻木。
她癡癡地站在那里,癡癡地看著這連天的烈火,將自己的家燒得干干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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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里在掙扎,在吶喊,可是她的臉上卻全沒有一絲表情。
她臉上似已結(jié)起了冰雪。
她已忍耐了很久,她已用去了最大的力量去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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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已漸漸西沉。
草原上的火勢雖然還在繼續(xù)燃燒著,但總算也已弱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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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色的蒼穹下,已看不見煙火。
無論多猛烈的火勢,也總有熄滅的時候。
大地是永遠不會被毀滅的,就跟生命一樣。
世間永遠都會有生命的繼續(xù)!
大地永遠都存在。
用不著再過多久,生命就又會從這片焦土上長出來。
美麗的生命。
但現(xiàn)在草原上卻仍是悲愴荒涼的。
放眼望去,天連著地,地連著天,一片灰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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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黑暗終會過去,光明遲早總會來的。
峮宮山莊的大旗,是不是還會在這里升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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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秋風(fēng)起。
碧天,黃沙。
黃沙連著天,天連著黃沙。
荒原上的滾滾黃沙,遠遠的看過去就好像一卷卷金沙。
三個江湖人著鮮衣,騎怒馬,跨長刀,在荒原上飛馳而來。
他們意氣風(fēng)發(fā),神采飛揚,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什么事能夠阻擋得住他們的路。
“這里真的就是昔日峮宮山莊的陳跡?”
“是的,這里就是。”
“據(jù)說昔日峮宮山莊最輝煌之時,快馬急馳,自東至西,從清晨出發(fā),也要到黃昏才走得完。”
“不錯,但誰又能想到,昔年顯赫荒原的峮宮山莊,現(xiàn)在只不過剩下了幾丘荒墳,一片焦土?!?p> “唉!峮宮山莊就已毀了,徹底毀了?!?p> “毀了這地方的人,豈非也正是建立這地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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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霧凄迷,木葉凋零,荷塘內(nèi)落滿了枯葉,小路上荒草沒徑。
小橋的盡頭,小樓上的燈火仍未熄,遠方傳來零落的更鼓。
已是四更。
小樓上的窗子是關(guān)著的,淡黃色的窗紙上,映著一條纖弱的人影,看來也是那么寂寞,那么孤零。
窗欞上百條裂痕,從這裂痕中望進去,就可以看到這孤零寂寞的人,正面對著孤燈。
她的臉色蒼白,美麗的眼睛也已失去了昔日的光采。
她面上全沒有絲毫表情,看來是那么冷淡,似乎早已忘卻了人間的歡樂,也已忘卻了紅塵的愁苦。
在她的面前是一幅白色的絹帛,她正慢慢地畫著一個人像。
一筆,一筆,似將全部的感情都已傾注在這幅畫中。
荒原之上,少年手執(zhí)長槍,望著遠處夕陽之下,少女騎著駿馬飛馳。
畫中少年臉上的輪廓英俊而突出,但卻像是遠山上的冰雪塑成的。
不過寥寥數(shù)筆,畫中人躍然絹上。
她癡癡地瞧著畫中人,也不知瞧了多少時候,然后拿起燈罩,將畫像湊近燈焰,癡癡地看著畫中人在火光中化為灰燼。
灰燼融入水中,被她一飲而盡。
誰也不知道她到底畫了多少幅這樣的畫。
也沒有人知道她又這樣癡癡地看著多少幅同樣的畫在眼前化為灰燼,再又被她和水飲下。
畫中人燒成了灰燼,但心中人呢?
是不是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愛得這么深,恨得這么深,又怎能忘記?
她的心縱已碎成一千片,一萬片,每片心上,還是都有個他的影子。
那可愛又可恨的影子。
恨比愛更深。
這才是真正的悲哀,真正的痛苦。
這種痛苦一直深入到血液里,深入到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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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fēng)又起,枝頭殘葉簌簌作響。
又一片枯葉在風(fēng)中告別了枝頭,慢慢地飄落進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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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春
【宋】歐陽修
別后不知君遠近,觸目凄涼多少悶。
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
夜深風(fēng)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
故攲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