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死篇(陸)
木淺歆,真的謝謝你,只是,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扛,無須他人來改。
木淺歆抬頭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久久未回神。
湛空陪在她身邊,握著她冰冷的指尖。
“掌柜,寧璆他,會高興嗎?”
飛升成仙,寧璆作為一個(gè)凡人,會開心嗎?
“世有定律……人之喜怒,何其微不足道……”
這九天六界,因果輪回不休,哪管誰人喜樂,誰人哀苦?
只是,湛空認(rèn)識的寧璆,還不至于被這小小的天命束縛。
認(rèn)命,乃他之所愿。來日他若是不愿了,誰又能奈他何?
湛空低頭,眸中劃過一絲深意。
一場劫難過后,臨江城又恢復(fù)了以往的繁榮。一切的苦難都將會過去,留下的只有對昨日的哀戚。
繁華的街道上,行人絡(luò)繹不絕,兩側(cè)商販的臉上,無不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歷經(jīng)苦難而不衰,飽受折磨而不絕,這是人族最頑強(qiáng)的地方。
烈日炎炎下,衣衫襤褸的乞兒卑微地跪在街角,他的面前擺著一個(gè)破碗,碗中空空如也,但他卻未曾開口乞憐。
“叮!”
幾聲金屬與碗碰撞的聲音響起,四枚銅錢入碗。
“賤民謝貴人恩憐?!?p> “不必,舉手之勞。”
一片赤色的衣角自眼前拂過,乞兒深深叩拜,未敢抬首。
四個(gè)銅板,只能買四個(gè)饅頭,勉強(qiáng)果腹,但于乞兒來說,足矣。
木淺歆自街上回到水行澗,嬌美的面容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她似乎通透了些許,身上少了幾分戾氣。
柜臺后,阿木正捧著一個(gè)玉壇,小心翼翼的擺在茶架上,茶壇旁放著一個(gè)小木牌,上書“囚死”二字。
死生何如?不過是畫地為牢罷。
“阿木吶!”
木淺歆懶懶的倚在柜臺上,笑瞇瞇的看著忙碌的阿木,道。
“我聽聞,你們靈蟒一族,壽命數(shù)萬年,如此長壽,你可曾覺著孤獨(dú)?”
“哼!大驚小怪!數(shù)萬年算什么?”
阿木看著木淺歆,一雙清澈的黑眸中滿是嫌棄。
“我們靈蟒一族在魔界,算是短壽的呢!若論長壽,非魔主大人莫屬也!”
可憐見的,她是老眼昏花了嗎?她竟然看到這孩子在說到“魔主大人”時(shí),臉上露出了崇拜的神情……
聽著這一老一小毫無尊卑可言的對話,窗邊飲茶的少年也抬眸看了過來。
“死生輪回,世間定律,即使再長壽,也有命絕輪回的那一刻,想必魔主大人,也不例外吧。”
少年的聲音溫潤悅耳,但木淺歆聽著,臉上地笑意卻驀然淡了幾分。
倒是不巧,她君影還真就是那個(gè)例外。
聽到湛空開口,阿木明顯拘謹(jǐn)了幾分。他面色凝重,似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掌柜有所不知,魔界玄龍一族,生而貴之,赤瞳為情,玄角為欲。相傳上一任魔主大人與炎黃二帝、女媧大帝等尊神乃是同一時(shí)期而生……
相比于魔主大人,我等之區(qū)區(qū)數(shù)萬年,實(shí)不值一提,所謂輪回死生二字,更顯微不足道。”
聞言,木淺歆笑著垂首,眸中閃過一抹血色。
女媧大帝?炎黃二帝?……不,比那還要早。
孤獨(dú)?那是什么?當(dāng)一個(gè)人在黑暗中度過數(shù)百萬年,甚是數(shù)千萬年時(shí),便會懂得。
君御,那個(gè)一生孤寂的男人。他生于混沌,看著天開地辟,看著天分六界,陪著這九天六界走過了多少災(zāi)禍喜樂,可他還是死了,最終再次身歸混沌。
誰在乎呢?誰懂呢?
這世間的人,仙,魔,都口口聲聲語天道輪回,死生奈何,他們懂什么!
“呵!”
木淺歆抬眸,眼中又是一片清澈,她笑了一下,抬手輕點(diǎn)阿木的額頭,然后在少年憤然的目光下,故作輕松地道。
“小小年紀(jì),知道的還不少!那你可知,上一任魔主大人的王后是何人?大人身死后,她又何去何從?”
阿木不服氣,皺著眉頭反駁道:“我自然知曉!上一任王后乃是人族女子納蘭氏,魔主大人身死,她竟欲離開魔界再入輪回,最后被當(dāng)今魔主大人囚于奈何塔?!?p> “……”
木淺歆的表情變得很僵硬,本是一句玩笑話,怎知阿木這般意氣用事,竟是全部說出來了。
這一刻,難堪極了。
她知道,身后的少年在聽,她的冷血?dú)埍?,真正展現(xiàn)在了他面前。
“阿木,去做事?!?p> 湛空走過來,白衣似雪,纖塵不染,平淡的聲音聽不出任何喜怒。
“是,掌柜。”
阿木不疑有他,對著走來的湛空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感覺到少年的靠近,木淺歆下意識地垂首,正好看到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將她冰冷的指尖握在掌心中。
將自己的母親囚禁幾十萬年,這或許是為人子女極不孝之為吧。
“歆兒。”
“你不必如此。”
木淺歆沒有將手抽出來,不得不承認(rèn),她極度貪戀少年給的溫柔。
“掌柜,在怪我。”
聞言,湛空笑得溫柔,輕輕搖頭。
“并非怪你,我知你有苦衷,你本良善之人,斷不會隨性作為。”
木淺歆的眸中閃了閃,看著少年的目光第一次有了其他的東西。
良善?
湛空,世人皆道我君影殘虐成性,生而無情無義,只有你說我有苦衷,說我本良善之人,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