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篇(叁)
人世間百般溫情肆意,想必也不過如此。
平生得一好友,一心愛之人,再添一杯香茗,萬分愜意,足矣。
顏大公子有些犯愁。
其實他顏家老宅那點事也算不上什么辛秘,只是真要說起來的話怪難為情的。
約莫五十多年前,也就是上上任老家主在世時,他們顏家還居住在老宅那邊。那地方依山傍水、景色秀美,連風(fēng)水師都曾說是風(fēng)水寶地,是塊通靈的好地方。
只是突然有一年,老家主的次子,也就是顏無憂的二爺爺,居然日日跑到宅前的湖邊,對著空蕩蕩的湖面傾訴衷腸,家族眾人都感到詫異,問他緣何如此,他竟說自己心愛的女子就在湖里,她目光哀戚,但是不說一句話。他沒辦法,只能日日前來,希望通過只言片語給她安慰。
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更覺得那個湖有古怪。
老家主請了術(shù)士來家里作法。
術(shù)士說,此地雖是難得的風(fēng)水寶地,然那湖水地下的暗河日前被泥沙堵住了,所以現(xiàn)在那湖變成了死物,與宅中氣運相煞,從而惹得附近的孤靈聚集,這才使府里的二公子受了蠱惑。
術(shù)士還說,此風(fēng)水乃是天成,無解,但一時半會也沒什么大的影響,他只需為宅子結(jié)個結(jié)界,使孤靈無法影響宅中的人便可。
不過這并非長久之計,氣運這東西關(guān)乎的不只是個人,而是一整個家族,若是不離開此地,早晚有一天會影響到整個家族的運勢的,到時候只怕不是加個結(jié)界就能解決得了的。
雖然術(shù)士說了這番話,老家主卻沒有立馬遷宅。他已經(jīng)老了,不想離開這老地方,只交代了長子,待他百年后再遷宅。
“后來呢?你那位二爺爺可是好了?”
木淺歆挑眉笑了笑,心下有了計較。什么孤靈不孤靈的,想必是阿辭那小子搞的小把戲。
那地方確實適合養(yǎng)靈,他鬧了這么一出只是為了讓顏家給他騰地方。算了,看在也沒有傷人的分上,就饒他這次!
“嗯……也,也算是好了?!?p> “嘖!”
木淺歆不滿地踹了他一腳。
“說話這么含糊作甚!好了就說好了,沒好就說沒好。什么叫算??!”
暴力!太暴力!
顏無憂捏著扇子都快委屈哭了,轉(zhuǎn)頭一看他湛空兄弟居然笑得一臉溫柔,便又忍不住想笑。
真真是……
“確實是好了的。只是,我那位二爺爺從那以后便……日夜流連煙花柳巷之地,好為女子畫像。”
“祖父也勸過他,他只說……他在找一個人,那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祖父見他執(zhí)意如此,又見他也只是畫像,并非真的同那些女子……那什么,就由他去了。據(jù)我爹說,二爺爺直到六十三歲去世時,還是孑然一身……”
終其一生,他要找的那個人,還是沒有找到。
木淺歆輕嗤一聲,眉眼間多了幾分漫不經(jīng)心。
太正常了。
人之在世不過短短數(shù)十載,這一世找不到,下一世總會找到的。
有人尋了生生世世都還沒有找到呢,不還是活的好好的嗎?
和那些人比起來,這位仁兄又算得了什么?
六界眾生,諸多情愛糾纏,多是求而不得之人。
拿孟婆和月老來說,兩人本同在仙界供職,只因身份大相徑庭,便被生生拆散,至今陰陽兩隔。
再比如說仙界的朱雀后人飲鳶和天樞。
一個是尊貴的皇子妃,一個是手掌十萬天兵的將軍。
誰又曾記得,天樞在飲鳶上神成親前,只是朱雀宮內(nèi)的一個小小侍衛(wèi)呢。
所以說,有的人求而不得只會為那人變得更好,有的人求而不得卻也只盼著各自安好。
而京殊那個混蛋玩意,……求而不得便帶著那人和自己一起魂飛魄散,永墮畜生道!
那是個瘋子,六界中最瘋的瘋子。
木淺歆看著眼前這個光著腦袋,端著一張棺材臉的男子,語氣真的說不上有多好。
“京殊大人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找人。”
“呵!找什么人?”
“內(nèi)人。”
“老禿驢你有本事給本座再說一遍?誰他娘的是你內(nèi)人?”
湛空在一邊緊緊抓住暴起的木淺歆,這才沒有讓她那拳頭招呼到對面男子那張俊臉上。
對面光著腦袋也不影響俊顏的男子一身月牙白的僧衣,如琢如玉的白皙手指上攥著一串檀木佛珠,佛珠粒粒如玉,顯然是上了年頭了。
京殊淡淡地掃了暴走的木淺歆一眼,唯恐天下不亂地開口道。
“在下的內(nèi)人自然是鬼王殿下仇阿辭。多年前我二人寫下婚書,奏稟諸神,付諸天地。阿辭……自然也就成為了在下的妻!”
聞言,木淺歆冷冷地笑了笑,倒是冷靜了下來,眼中的神色不知是憐憫還是什么。
付諸天地?真是荒唐!他以為天地是什么東西?
且不說兩人根本沒有那個緣分,就單單他倆都是男子這一點就是天地不容!
湛空看著這兩人旁若無人地互甩臉色只覺著頭疼,一轉(zhuǎn)頭果然看到他店里的小伙計已經(jīng)嚇得兩眼發(fā)直,連身子都縮到了柜臺下。
阿木躲在柜臺后捂著耳朵直打哆嗦。他剛剛聽到了什么?那女人是魔主大人?那男子是鬼王殿下的……夫?
湛空含著一抹淡笑,躬身行禮,道:“京殊大人此番前來既是為了尋人,那又何必在在下這兒白費氣力,小店做的是茶葉營生,可藏不了人,更不敢私藏京殊大人的人?!?p> “哼!湛空仙君此言差矣,仙君不敢,可不代表某些人不敢……畢竟,某人專擅此道。”
某人?你直接報本座大名得了!老禿驢你給本座死過來!!
京殊一身雪白的僧袍長身玉立,眉眼間是佛家子弟獨有的悲憫。
以前見時,湛空只覺著此人心懷天下悲憫眾生,現(xiàn)在再看,才發(fā)現(xiàn)那只是薄情到了極致才會出現(xiàn)的神色。
“不管京殊大人同歆兒有何恩怨,晚輩都不想追究,只現(xiàn)在,歆兒是我水行澗的人,容不得旁人說什么。大人想找人,請自便,晚輩不送。”
沒有任何原因,湛空只覺著京殊這個人讓他很不舒服,那雙薄情到了極致的眼睛,那張俊美到人神共憤的面容,都讓他覺得不適。
湛空站在木淺歆面前,儼然是一個保護(hù)的姿勢,京殊見此,手下念珠微動,眼中劃過一抹諷刺。
“歆兒?君影,你許他如此喚你?”
木淺歆冷著臉看他。
“與卿何干?”
這是承認(rèn)了的意思。
京殊冷冷一笑,清冷的聲音帶著些許意味不明。
“君影,你乃玄龍一族與人族的共生血脈,若你再同仙界之人孕育子嗣……你覺得上君那老東西會放過你嗎?”
“還是說……你覺得六界能夠容得下一個集人仙魔血脈于一身的……怪物?”
“不勞你費心,趕緊給本座滾出去!”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