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篇:出入往生
“無甚重要。共工,你同吾回去可好?吾不在乎什么輪回重生,此生有你伴吾左右,待你入輪回,吾便去尋你轉(zhuǎn)世之身……”
“那不一樣!!”
共工驀然啞聲嘶吼道,眸中猩紅更甚。
“吾之所求,乃是大父出入往生,而非永生永世以少年人面目示人,眼睜睜看著身邊之人相繼離去,一次又一次,痛苦,難過……”
少年的聲聲泣血刺激到了君御的記憶,那是他刻意去遺忘的東西,盤古、華胥還有雷神,他原以為自己不會在乎的。
“既然這六界輪回容不下大父,那吾毀了它便是……左右,原本就該如此?。 ?p> “共工?。 ?p> 君御心下大驚,下意識上前幾步想要去抓少年的手臂,不料少年身形一動,瞬間幻化原形盤旋著消失在原地。
在緊隨共工離開地九重時,君御的內(nèi)心中被從未有過的慌亂充斥,驚恐又茫然,他預感,這唯一的人兒亦將離他遠去。
化回原形的共工乘風而起,于九天之上盤旋咆哮而下,以毀天滅地之氣勢直直撞上了通天之路不周山,剎那間,龐大的山體轟然倒塌,災難再起。
天地一角塌陷,天雷滾滾,洪濤洶涌,被毀壞的輪回再也制不住任何怨靈兇魂,人族,再次慘遭罹難。
君御驅(qū)動著龍身躲避密如絲雨的天雷,想要靠近塌陷的不周山,但女媧和伏羲卻再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堪堪擋住了他的去路。
“大父!求大父……”
“滾!!”
帝神一怒,伏尸千里。
憤怒幾乎灼化了君御的理智,龍尾狠狠將二人掃落,而后消失在遠方。
天雷滾滾之下,哀鴻遍野,女媧看著處于水深火熱的人族,忽然無力地跪倒在地上,纖細的雙手捂著美麗的臉低聲哭泣,伏羲無聲將她擁入懷中。
“我該怎么辦?伏羲,我該怎么辦?”
這是天罰,是對他們的天罰??!
在崩塌的山體中,君御找到了共工的尸體。
他帶他回了滄溟之海。
在那之后,伏羲幾度上昆侖山求助君御,都被其一道靈力翻出千丈之外。后來,女媧以神身補天,六界這才又安定了下來。
伏羲深愛女媧,在看到心愛之人以神身補天后,自然是悲痛不已,甚至想要自廢神骨,同其共入輪回。
而就在這時,多次拒絕相見的君御卻主動找到了他。
“伏羲,你若膽敢隨女媧同死,吾便將她的神魂永囚于昆侖山?!?p> “大父!你怎可如此狠心……”
聞言,君御冷冷一笑,垂首看著懷中毫無生氣的少年,眸中一片死寂的冰冷。
“是嗎?吾倒覺著,吾還是心慈了些許的。這六界輪回,你若喜歡,便留著罷……不過,你最好記住吾之所言,不然……”
完全沒想到共工的隕落會給男人帶來如此大的打擊,便是說一句性情大變都不為過。
伏羲不敢反抗眼前之人,他不能去拿女媧的神魂冒險。
君御帶著共工的魂身來到地九重,將其放入奔騰不息的黑水之中。
指尖溫柔地摩挲過少年虛幻的側(cè)臉,像是要把這個人聲聲刻在腦海中一般,他輕輕一笑,一如既往眉眼溫和。
共工,誠如你所言,等一人輪回輪世著實痛苦,所以,吾便不去尋你了。只是從今而后,吾便是這魔界之主,永居九重之地,愿你百年輪回,出入往生之時,會記得吾。
……
“小仙君,你現(xiàn)在清楚你想要得到的,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了嗎?”
納蘭依舊笑著,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她的身體已經(jīng)很虛了,魂身極淡,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消散。
“清楚了?!?p> 湛空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微微閉了閉眼簾,再次睜眼時,眼底又是一片堅定之色。
“母后,我可以問問,當初您是如何……”
話說一半?yún)s被納蘭打斷了。
“心頭血?!?p> 納蘭知道他想要問什么,她以人族之身入主魔君殿,本就是奇事一樁,他會懷疑也不奇怪。
“當年,君御趁我性命垂危之時,以心頭血破例提了我的神格,讓我得以與上古帝神同壽。他隕落之后,我便又恢復了人族的命格,就在這時,阿影又……”
兩次被提神格,卻都是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之下,她根本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那父女倆,連霸道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心頭血嗎?
湛空眉眼微垂,眼瞼顫得厲害,可見內(nèi)心的波動激烈。他不會天真到覺得眼前之人口中的破例提升神格便是真正意義上的與帝神同壽,他倒是覺得,那更像是與其分壽。
“好了,該說的都說了。我累了,你走吧?!?p> 仿佛是真的疲憊了一般,納蘭放松身體靠在石壁上,雙眼微闔,神情極其安詳。
“是。晚輩叨擾,還請母后注意身體?!?p> 湛空的神情有些恍惚,一時沒有察覺到納蘭的不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晚輩禮便轉(zhuǎn)身離開奈何塔。
“母后,晚輩還有一個問題……您為何會對上古時期如此了解?”
青年的話似是一片輕巧的鴻毛落在耳邊,隱隱約約地聽不太真切,也許是能聽清的,但是納蘭已經(jīng)不愿意說話了。
石門緩緩合上,塔內(nèi)再次被黑暗淹沒。
為何呢?
大父啊……
你是真的狠呢,說了不來尋我,便真的任我像個傻子一樣輪回百世,若非那一世我偶然恢復了神識一心纏著你,你又會在奈何橋頭孤零零地守多久?
大父啊,我真的好累,好累……
那并不是一個需要回答的問題,對于納蘭梓月的真正身份,湛空心里已然有了定數(shù),而正是如此,他心中才會一陣陣地發(fā)寒。
即便是天神都無法與玄龍一族相守那他湛空又何德何能呢?
奈何塔外,重猢侍立在湛空身側(cè),微微屈著肩背,姿態(tài)恭敬非常。
俊美的青年神情恍惚,她倒也不急著催促。
“仙君,可需屬下送您回魔君殿?”
“不……去往生閣?!?p> 湛空沉聲道。
往生閣?難不成他是想要……
重猢心下一震,猛然抬眸去看他,卻不期然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墨眸中,心頭狠狠一顫,趕忙重新低下頭,聲音有些不穩(wěn)。
“仙君,往生閣……”
“怎么?本君去不得?”
“并非如此!”
重猢出了一身冷汗。她自然知道這人想要去做什么,只是若是真的任由他前去查閱輪回簿,魔主大人知道了還不得扒了她的皮?
“帶路罷。若是阿影知曉了,便說是本君的主意,怪罪不到你的頭上?!?p> “不敢!”
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他還有回頭路可走嗎?左右不會再比現(xiàn)在糟糕了。
湛空疲憊地抬手揉了揉眉心,瞳孔中似乎有一絲猩紅閃過,轉(zhuǎn)瞬而逝。
重猢在前面引路,他緊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