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那,如~草誒!”
“大爺呀,去~肉耶!”
大玥南境,萬里綿延的青山之下,走獸嘶鳴。
崎嶇小路蜿蜒盡頭,是小郅國的領(lǐng)土,那交疊在國境線上的草屋里,一位手持解腕尖刀的大漢,扯著嗓子唱起了小郅國的兒歌,這調(diào)子才抬上去,一位身著蜀錦長衫的貴客,便敲開了懸在草屋上的血紅告示。
“小二!來兩塊面子肉!”
貴客長衫卷起,蹲上了小桌木椅,目中血色閃過,面容貪婪,一雙手掌插在袖中,咻著香氣,滾了滾喉嚨。
“嘿!大爺是識貨的,這十里八方的面子肉,只有我們這兒最正宗。”
切肉的大漢抹了一把子汗,手里一把五銅板的解腕尖刀,朝著那實木砧板上那么一磕,一塊條子肉豆腐似得斷成兩塊,躺平了下鍋。
“可不是嘛!”
貴客齜牙,眼睛倒是眨也不眨,在草屋里尋來尋去。
“來嘍!大爺!您請慢用!”
青衣小二裹著一條水布,從后廚那兒端出一塊蒙著白布的面子肉,遞到了貴客的桌子上,發(fā)出咚的一聲。
“香!香!”
貴客撕開礙手礙腳的長衫,湊著鼻子摸上了白布,一雙眼睛瞇作長縫,白布掀翻,望著里頭的面子肉,貴客哈哈大笑,這一張嘴,便是一排子獠牙。
大漢和那小二,倒是面色不變,一派習(xí)以為常,手中細(xì)活做個不停,抹布貼著砧板,一擦便去了血水,二擦刀身如鏡。
“好吃!好吃!”
貴客撕扯人形,去了一張假皮爛肉,露出一副狐兒模樣,原來是一只吊睛黃皮狐,踏在木椅上大口嚼著面子肉,血水如潮,直將整張桌子覆蓋做血布。
“大爺來自哪兒?可是那小郅飛苓?”
大漢忽地問道,此時一看,那廚房哪里還有半點污雜,只比新貨還要新上三分。
“咱可不敢與那一位牽關(guān)系,只是這山野的小精怪,沒事吃吃人臉面子肉,打打牙祭?!?p> 黃皮狐貍吃飽喝足,只覺渾身暖洋洋,躺在那木椅上慵懶回話。
“那可不行?。 ?p> 大漢嘆了一口氣,忽地又重復(fù)了一遍。
“這可不行??!”
這話一說完,那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黃皮狐貍身后的小二,倏地掏出一把尖刀,明晃晃地駭人,從中了毒后,一身癱軟意識不清的狐貍腰上刺入,順著紋理縱橫切割,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一條黃皮,就這么剝落了下來。
“一份大爺肉十塊銅板,一份面子肉一塊銅板,再加上一份黃皮,這買賣賺大了?!?p> 大漢搖頭,拎著黃皮狐貍一身骨架,就這么抖了三下,一身心肝脾肺,就這么呼啦啦地落到了大鍋里,嘴里念叨著,大漢攪動銀勺,咧嘴一笑,接著唱道。
“小郅不殺妖,大玥不殺人?!?p> “左手面子肉,右手狐貍皮?!?p> “回首凡塵,不過一碗面子肉。”
大玥境內(nèi),美人纖手握銀杯。
當(dāng)姜長墨接過妖女遞過來的銀色小酒杯時,整個人的不顯生機(jī),栗子色的瞳孔里沒有半分色澤,像是一只被人抓在手里的提線木偶,在妖女的指示下,緩緩端起酒杯,朝著抿緊的嘴唇遞去。
妖女的臉上露出逐漸興奮的表情,眼前的鼎爐是她在前往魔潭的時候撿到的,有著縱觀百年也無人能及的外貌,以及頂尖的修仙體質(zhì),將其當(dāng)成鼎爐有些暴殄天物,但妖女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現(xiàn)在的她需要快速提升實力。
嘀嘀嘀!
就在姜長墨的嘴唇貼在酒杯杯沿的那一刻,她的口袋里忽然傳出了一陣清晰的傳音聲,妖女臉色一僵,面帶不愉地掏出羅盤狀的傳音玉,說了幾句之后,恨恨地咬了咬牙,轉(zhuǎn)身離開房間。
而在妖女走出房間數(shù)分鐘之后,原本一臉茫然的姜長墨翹起嘴角,眼睛里也不再無神,他饒有興致地靠在檀木椅上,手中的酒杯順著指尖的動作而翻轉(zhuǎn),酒水落到地面,順著石縫流淌,姜長墨看著連同痕跡一起消失的酒水,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嘲弄的表情。
“竹飛苓,你下藥的水平依然如此丟人?!?p> 說完,他伸了個懶腰,從泛著香氣的椅子上離開,如同行走在自己家一樣閑庭信步,左手在厚實的帶鎖小箱子上抹過,只聽“咔嚓”一聲,鐵鎖就像是被石塊命中的玻璃一樣發(fā)出清晰的破碎聲,男子的手掌在鎖頭上輕輕一攥,大鎖化為鐵粉。
雖然竹飛苓在這個小鐵箱上下了禁制,但姜長墨可不怕這些,竹飛苓的所有手段她可都是體驗過的,小小的禁制自然也不在話下。
“空間戒指是個好東西,可惜下一秒它就歸我了。”
姜長墨嘴上哼著歌,手里的速度倒是一點兒都不慢,將躺在鐵箱里一枚玉扳指抓在手里,這東西據(jù)說是小郅國的國寶,內(nèi)容差不多有一百平米,除了活物之外都能裝,三年前淪落到了竹飛苓的手里,現(xiàn)在成了姜長墨的第一件裝備。
“好東西?!?p> 這只玉扳指因為是小郅國的國寶,是多年前小郅國傾盡國力打造出來的“神器”,所以只有身具皇室血脈的人才能使用,但姜長墨這邊,剛剛才從那位少女手里取得一點兒鮮血,此時的他將口袋里的小瓶子取出,其中的殷紅色血液順著瓶口滴落到玉扳指上。
伴隨著一陣炫光之后,玉扳指上原本扣合的花紋就像是綻放開來了一樣,血珠在花紋間游走,將原本象牙般雪白的玉扳指染得通紅,空間戒指,就這樣被血液給激活了。
姜長墨像是習(xí)以為常那樣將玉扳指抓在手里,朝著周圍的貴重物品點去,所有被玉扳指靠近的東西,全都在一瞬間的扭曲之后從原地消失,而見狀的男子拍了拍手里的玉扳指,將它藏進(jìn)了胸口處有拉鏈的小口袋里。
這種過于華麗玉扳指只要有點兒眼力見能夠明白它是空間戒指,戴在手里怕不是沒事找事,所以姜長墨將它放進(jìn)了口袋里,反正使用上也沒什么影響。
看了一眼只剩下一張木頭床的房間,姜長墨不再停留,竹飛苓藏匿在這里的天材地寶已經(jīng)全部到了自己的手里,但這個女人狡兔三窟,她藏匿天材地寶的地方,可不僅僅只有這里。
時機(jī)已經(jīng)到了,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他也有萬分的把握,事態(tài)的發(fā)展全都在他的掌控當(dāng)中,他推開門來,和眼前的女子打了個照面,面帶笑意地說道。
“接下來,就讓我?guī)闳タ匆豢?,答?yīng)好的逃亡大戲?!?p> 仙云門,立于古國大玥境內(nèi),是國境內(nèi)最高的一座山峰,同時也是不為人所知的一座秘境,迄今為止已經(jīng)存在了三千多年,因為仙云門神秘遍布,故而求道者稱其為圣境。
說是圣境,但其實這只是仙云門為了保持神秘所弄出來的聲勢,實際上千年之前魔宗大盛,發(fā)起的大戰(zhàn)將大玥連同周圍數(shù)十個小國一起卷入其中,將原本大玥方圓七千多里的版圖,給吞噬了過半,只剩下三千多里。
仙云門和諸多宗門合作,與魔宗大戰(zhàn)近百年,一時間整個天下是尸山血海、餓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當(dāng)年大西河涓涓流水,流淌下來的不是人人渴飲的叮咚清泉,而是百萬浮尸,南疆百尺人頭坑,生生地被魔宗填滿。
魔宗為了擴(kuò)張戰(zhàn)斗力,不忌妖怪,全都收入麾下,然而就是這群妖怪中間,有沉迷于吃人的惡獸,亦有以折磨人取樂的怪胎,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要求,竟然逐一被滿足。
一時間,整個人間陷入低谷,直到一首兒歌的出現(xiàn)。
“風(fēng)不吹,鳥不叫,
天藍(lán)水赤血洗腳,
小寶快睡覺,
風(fēng)不吹,花不落,
人間大船雨飄搖,
阿丫想吃飽,
風(fēng)以吹,鳥以叫,
天山出個小老道,
小寶嘻嘻笑,
風(fēng)以吹,花以落,
人間正道斬魔教,
阿丫割麥穗?!?p> 就像是故事書里必將出現(xiàn)的英雄一般,那位天山之上的小道童,背負(fù)著宿命出現(xiàn)在仙云門,僅僅過了三年,他就成為了黑暗時代的弄潮兒,帶領(lǐng)著已經(jīng)被魔宗打到快要翻不起身來的數(shù)個宗門,一舉鬧了個翻天覆地。
比故事書里記述的內(nèi)容還要玄幻的英雄,就這么擔(dān)任了仙云門的掌門,以難以匹敵的姿態(tài)戰(zhàn)勝了魔宗宗主遲百花,達(dá)成了千年來第一人的成就,改變了人間萬惡的狀況,將那些魑魅魍魎打成碎片,整個魔宗也隨之消失不見。
自此,持續(xù)千年的“滅魔大戰(zhàn)”落下了帷幕,整個人間終于平靜了下來,大玥在失去了大半版圖之后總算是安定了下來,于是仙云門就順理成章地成為大玥第一宗門,尊稱為“圣境”,立于諸國之上。
但如今圣境已經(jīng)不值得再被尊稱為“圣”,富貴人生腐蝕了這個道門,山下人也許不知道,但山上人盡皆知,新任掌門閉關(guān),近百年不理宗門中事,大長老是個死腦筋,只按照規(guī)矩辦事,二長老是個老色胚,只對女徒弟和顏悅色,三長老雖然有能耐有脾氣,但權(quán)力有限,只能掌管一塊劍門山。
所以才讓妖女竹飛苓這樣的魔宗欲孽鉆了空子,按照魔宗的安排,隨著竹飛苓這一批魔子的腐蝕,名門正派的仙云門遲早會變成魔宗的地盤,到時候人人著稱的“圣境”,其實就是魔宗的“魔境”,簡直能讓人笑掉大牙。
原本這一切是有機(jī)會實現(xiàn)的,已經(jīng)被腐蝕到了這種程度的仙云門,就像是長久被雨水沖刷的腐木,只需要再施加些力氣就能夠?qū)⑵湔蹟?,?yīng)該是這么輕松的才對。
但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在路上遇見姜長墨,同時還起了色心,將他擄到了仙云門,讓這一切的開始,走上了一條不可控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