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的面部皮膚和我不畫黑妝時差不多，聲音上她的更細(xì)更婉轉(zhuǎn)些，眉眼與我有點相似，我要仿地像就得遮上臉孔，抻尖了嗓子說話。
倘若只有我一人遮上臉孔就顯得太突兀，我得想個正當(dāng)理由叫另外兩名女琴師都跟我一樣的裝扮。
本來樂師們就是給上場舞者伴樂的，是陪襯，見不見得著臉面都無所謂，大家都喜歡看美麗的跳舞女子而非伴樂的人。
我跟其她兩名琴師講我的臉起了大片疹子，求她們幫襯一下也像我一樣遮上臉孔伴樂，她倆起先是不愿，但我跟她們一講，我如果因與眾不同惹眼挨了太守大人的質(zhì)問或責(zé)罰，別說她倆就是整個樂師所都難逃厄運(yùn)，她倆還算明理就答應(yīng)了。
周太守壽辰這日，太守府賓客滿座，周太守命大排宴宴歌舞笙簫。
一整天下來我坐地腰酸背痛手指腫脹。
等到深夜時分太守府的大管家一聲令下遣散樂師群，我終于可以止琴回家了。
我在樂師群最里邊，最不起眼的位置，得等前邊的走出位置我才能最后起來出去。
我站起身抬頭四下張望，主位上太守大人已不見了，賓客已散地七七八八，剩下沒走的幾位正在有小廝為他們引路往內(nèi)院處去，我猜可能是遠(yuǎn)處來今夜趕不及貴要留宿的。
賓客席空空如野，只余下首排首座上的三位。
“爹，娘我不住這兒，我要回家，回家！”其中一位是個小男孩，哭著對余下的一男一女說。
小男孩約摸兩三歲瘦瘦的，但臉蛋粉白又精神，秀氣的眉眼五官因哭著扭在一處，還大張著嘴巴，顯得呆萌可愛惹人疼。
連哭都哭的好看，想必生他的爹娘一定也不差。
我不禁想我的那個苦命孩兒，應(yīng)該比他高點壯點，他好不好，快不快樂？是否也會像這樣哭鬧？我這個做娘的不能伴他長大，我真對不起他。
我聽這孩子哭，心里有點酸酸的不是滋味兒。
“皓兒，天色晚了不宜趕路，明日一早咱們就回，你說是吧夫君？”
“對，你娘說的對?！?p> 是小妹和門主的聲音！
小妹為門主生了孩子？他們是一家三口！
我心有點惴惴跳的厲害，我說什么也坐不住了，唯一就是想逃，我從眾多忙著收拾樂器的樂師群里頭抱琴起來往前擠。
與我合奏的那兩位女琴師忽然攔住了我的去路，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我，“明月啊，瞧你挑的這破地兒，還有這破面紗，今天你害得我們沒能在大公子前露臉，你得補(bǔ)償?！?p> “怎么補(bǔ)償？”我急問，這倆女琴師還挺不怕羞，直言看上太守府的大公子，我說她倆怎么一開始就不情不愿地遮面呢，“回去再說?！?p> 我擔(dān)心在這爭吵引起小妹他們的注意，想叫她倆一同回了廂房再說。
“回去？！怎么你想不認(rèn)賬還是想趁著回去的路程跑掉？當(dāng)我們傻瓜嗎？”她倆異口同聲地說，還跟我比比劃劃地往我跟前湊。
呵，瞧這架勢想兩人一塊打我？！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快速地把琴輕放在地上，趁她倆不注意給踹了她們兩腿，令她們跌在了地上，我拔腿就跑。
我一口氣跑回繡坊，翠姨正在門口左顧右盼地等著我，見我回來忙過來問，“怎么樣？瞞過太守大人了沒有？”
我點點頭，“明月生了嗎？”
“哦。”翠姨松了口氣，面露喜色又道，“生了，是個女兒?！?p> 我和翠姨關(guān)上繡坊的門，來到繡坊二層的睡房里，我詳細(xì)跟她說了在太守府打了兩名琴師的經(jīng)過。
“翠姨，很抱歉。事出突然我不能跟您解釋為什么我得急著跑回來，結(jié)果就是她們攔我我就我打了她們，明日明月回府定會有人來審，沒準(zhǔn)兒會挨罰挨打，對不起了翠姨?！?p> “哎，青棠姑娘哪里的話，她能撿回一條小命就已經(jīng)是老天開眼，身上挨點疼不打緊，誰叫她不檢點呢？！”
翠姨沒怪我惹了事反倒拉著我的手，給我的手指按摩起來，“別瞧你這黑乎乎的臉的表象，其實我知道你是故意扮丑，那天你一大早往臉上抹又粘又黑的東西我隔著門縫看見了，姑娘本人人美心善，睿智豁達(dá)，怎也就躲不過一個情字？你也不必瞞我，那副芙蓉樹繡畫是有故事的對不對？”
離開建陽城之后我沒有與小妹再聯(lián)絡(luò)過，我這段丑事要到什么時候才能了結(jié)，我想要是能跟個親近的人說點真心話，也許我能更快走出情傷的陰霾。
于是我不置可否的應(yīng)了，“是我的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我是單思，也不怕你笑話，我剛才跑回來的原因，就是發(fā)現(xiàn)他一家三口也在那兒，畫面很溫馨?！?p> “哎，那就是你太執(zhí)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他既不喜歡你何必呢，不瞞你說我看城東茶坊那個跑堂的伙計就不錯，年歲與你相當(dāng)，沒娶過親，向我打聽你好幾次了，可惜你當(dāng)時都沒在沒看見他，長得不錯，白白凈凈的大高個兒，就是你死心眼兒非要找個有過妻妾又死了妻妾的，你不怕他八字太硬??？”
我有諸多的擇夫條件，其實就是借口不想嫁，如今我能有自己的營生養(yǎng)活自己，我就更不想嫁了，“為什么非嫁不可？像青姨翠姨您這樣不也挺好嗎？”
翠姨聽我這么一說有點急了，“你現(xiàn)在年輕懂什么呀，我當(dāng)初也不懂，現(xiàn)在悔死了你知道嗎？沒有夫家就有依靠，越是年長越覺得孤單，現(xiàn)在想嫁了沒人要了！”
“那到時我也尋個風(fēng)塵女伴，也是伴呀，青姨翠姨這樣的伴也挺好呀。”
“究竟不如找個夫家，多生幾個孩子，心里才不會空空?！?p> “大夫說我生不出孩子了?！?p> “那也得有個夫，就是不一樣?！?p> 我跟翠姨爭論了沒完，誰也沒有說服誰，最后我請翠姨回她的房間睡覺去了。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小妹一家三口的影子總在我眼前晃呀晃，倒不是嫉妒，也說不上祝福，而是我覺得我對門主的心思已經(jīng)沒那么強(qiáng)烈了。
我今天看見小妹門主在一起一點都沒有酸澀的感覺，只是自責(zé)，自嘲，自己覺得尷尬。
最近這一年來雖然還能常常想起他，但是想得只是他在芙蓉坊對我的好，我對他的悸動已淡卻了不少。
我想是時光沖淡了我對他的情，我可以堅持三年不見他，我還可以再三年，三十年不見他。
這段情傷時候終止了，我翻身下床，到樓下燃燈找到芙蓉樹繡畫，將它擺到了個顯眼的地方，對它說，“小妹，妹婿祝你們一切都好?！?p> 我重新回到我在二層的睡房，剛想寬衣解帶入睡，就聽見窗戶有人敲。
我身邊監(jiān)視我的人早已讓我甩掉了，這三年清凈地很，能上來敲二層的窗戶必定是個會功夫的，我細(xì)想我最近沒得罪過江湖中人啊，于是我提高警惕問道，“哪門哪派？何人何事？”
“你的夫，快開窗。”
然后我聞見一股子香地刺鼻的混合香味兒。
我的天，是那個畜生，他怎么找到這來了！
我心立馬緊張地“咚咚”直跳，我不敢不給他開窗，以他的蠻力有的是法子進(jìn)來，驚動了青姨翠姨可不妙，萬一他狠心大發(fā)真沒準(zhǔn)兒鬧出人命來。
我得服軟，心不服身也得必須服。
我躡手躡腳地給開了，只見著白色的身影向我一閃，他就把我圈了個結(jié)實，“夫人藏得好生隱秘，害得為夫好找啊?！?p> “疼疼疼，你箍疼我了！”
我嚷嚷著疼，他就松了一點，隨即低下頭來似要親我的嘴。
我早有防備一轉(zhuǎn)頭躲了，“能不能麻煩你回去洗個澡再來，你身上的香味兒我實在受不了了，出不來氣！”
“那就在你這兒洗?！彼俸僖恍?，“告訴我浴桶在哪，我去取，然后麻煩夫人給我燒鍋水來?！?p> 畜生就是畜生，行事方法跟人就是不同。
我打不過他沒辦法，只得遵從，他跟著我寸步不離，看我在灶房點火，給我添柴打水倒也沒欺負(fù)我，只是一雙看不見眼白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的臉看。
我倒是任他看，同時我也覺得很奇怪，怎么這回見著他已沒那么恨他了？
“青棠啊，這么晚還不睡？上下樓干什么？最近不是沒有著急的繡活嗎？”我們提水拿浴桶上樓的時候，腳下木板咯吱吱的響聲吵到了青姨。
我趕緊跟畜生耳語不叫他出聲，他點點頭然后我回說，“哦，我身上弄臟了洗個澡。”
“哦，洗完早點睡啊，你今天辛苦了東西就放那明天我來收拾。”翠姨也被吵醒。
“謝謝翠姨?！?p> 我跟畜生回到屋，給他在浴桶里兌好了洗澡水，把屏風(fēng)挪過來隔嚴(yán)實后我在屏風(fēng)外側(cè)的茶臺處等著他。
畜生沒著急洗，先從我這兒拿走了燈具，放在浴桶的邊上向我勾手，“你過來先洗一洗。”
“不，不我昨天新洗的。”我推拒道。
畜生笑笑，“呵呵，是讓你洗臉，以后不準(zhǔn)在我前面扮丑自己?！?p> “哦?！蔽胰跞醯膽?yīng)了，借著桶里的熱水把臉上的桃膠去凈了。
然后他在我前面寬衣解帶，我立即退出來重坐到茶臺座位上。
我的視線掃過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他的身形清晰可見。
我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個人想跟我玩什么。
我才對他沒興趣看他，便趴在茶臺上打起盹兒來。
半天都聽不見他入水洗澡的聲響，莫不是想起什么事來突然走了吧？我心里一喜，抬頭向屏風(fēng)看。
一具赤條條瘦瘦高高的男子身形亮在我眼前，要命的是側(cè)身，他的那個我也給看見了。
抬腿，入水，好個妖嬈的動作。
妖嬈，我腦子里最先想到的居然是這個詞，我今夜是怎么了？我是人到合適的年齡自然地思春，思男女之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