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空姐，你要去哪？等等我……”
“凌空姐，別往前走了，門后是什么地方？我害怕……”
“十楠妹妹，回去吧。姐姐想起了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忘了姐姐吧，此去便不會再見了?！?p> “凌空姐，你別走！”
“姐姐很珍惜我們姐妹一場，但如果能選，我寧可十楠妹妹從未認識我……”
“對了，我可以讓你忘記我的。雖然我也舍不得?！?p> “十楠妹妹，抱歉。但是當你再醒來，就不會這么難受了?！?p> “凌空姐！”
2
十楠驚醒。
太醫(yī)署。
“徒兒，終于醒了?！贝斑呚撌侄⒌膶O太醫(yī)回過頭。
十楠心跳的很快。那是一個很可怕的夢。她夢見了一個似乎很熟悉的女子，她們好像曾親密無間，但她追憶不起哪怕一個畫面，也記不起她的樣子。只覺得那些回憶很溫暖，能驅散她所見過的所有人間疾苦，可是那女子卻一直在遠處，向一扇鐵門走去，十楠想追上她，但是夢里她無法驅動雙腿。夢的最后那些回憶突然被抽離，就像血液被抽干，身體冷了下來，帶走所有快樂，只剩下無盡的空虛與悲傷。
十楠感覺后背和額頭全是汗，便伸手去抓桌邊水盆里的毛巾，卻看到倒影里自己滿頭的白發(fā)。她這才想起自己為何在此。
“我還活著嗎？得救了？云心曉呢？黃蟬子呢？師父您替我解開了內命天？那您……”
“十楠，靜下來?！睂O太醫(yī)撫摸著她的頭。
十楠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心跳很亂，昏迷幾日的大腦突然開始運作，思緒也如一灘渾水翻涌著。她立刻閉目吐納，用毛巾擦了擦汗。師父的掌心也涌出內力，溫暖地覆蓋了她的頭，如醍醐灌頂，她慢慢心神明朗。
“救下你的另有其人。能解開內命天卻不傷自己性命，只此一件事，老夫這醫(yī)道人王也該讓給他了……”
孫太醫(yī)又回到了窗邊，似乎從剛才就在思量什么。
“徒兒，為師要離開長安一段時間了。少則數(shù)月，多則幾年。”
“你可能放不下云心曉那孩子，但為師勸你也離開長安。”
“為什么？”
“云心曉那孩兒，命格太重，偏又煞氣太重。這對雙子，若言云心耀主生，云心曉必定是主殺。這一局，十有八九是以云心曉為中心了，你放不下他也是因為他命格太重，在吸引周圍所有人和事。但你我能遠離就當遠離……”
“會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嗎？督武司還在，鎮(zhèn)魔獄也還在，大唐還在……”
“別憂思過多。為師近百年行醫(yī)，知道醫(yī)者要先保證自己活的夠久才能救人。云心曉到長安這幾日，徒兒你在鬼門關走了兩遭，三思啊……”
3
長安城西，長安縣，金光門外。
這是一片荒蕪之地，地上散落著丟棄的瓦礫、腐爛的水果、受潮的木材、壞掉的胡人樂器。以金光門為界，將西長安城分南北，西北是大多胡人居住的地方，西南則聚集了社會最底層的人，這些人常在金光門外拾荒。金光門外的潏水流入漕渠進入城內，水邊一群餓得皮包骨的小孩無精打采地坐著，朝水里扔瓦片擊打飄來的樹葉。
這也是一個屬于窮人的平常日子。這群小孩之中，有一個瘦小的女孩，看起來比其他孩子還要小一號。她的頭發(fā)自然卷曲，發(fā)絲里纏著些睡覺時卷進去的樹葉。
而她的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她是閉著眼睛的，而且一打一個準。
這時，城門內走出來一個生面孔，不是住在窮人區(qū)的人。他的衣著也算不上光鮮，但也比這里穿破布衣服的人好多了，更可氣的是他的提著一個大竹筐，框里裝滿了小包小包的米和面。所以他的到來讓拾荒者們有些反感。不過奇怪的是，他肩上還托著根一丈高的竹竿。
他尋到一處地方，將米面倒了出來，抽出一根繩子，將竹筐緊緊系在竹竿頂。
“那邊的高個子年輕人，借您的手，幫忙把這竹竿立起來吧?！彼暗?。拾荒者們這才注意到，荒地旁還有一個生面孔，也不是住這片區(qū)的人。
年輕人留著小胡子，衣著普通卻器宇不凡，寬大的衣服下還能顯出他壯碩的胸膛。年輕人大步走過去，抓起了竹竿，將削尖了的底端抵在地上，抬頭看了看竹筐是否擺正，然后扎下了馬步，一口氣沉到丹田，穩(wěn)穩(wěn)發(fā)力。地面常被雨水浸潤又已被人踩平，但那尖端一點一點破開了土地扎了進去，土地里嵌著細密的石子和包裹的草根都翻出來，再扎下去，半截的蚯蚓也掙扎著鉆了出來。
除了閉著眼睛的女孩，其他小孩都被吸引了過去，旁邊的人也看得小聲贊嘆。
“真乃神力啊……”
竹竿扎穩(wěn)了，他向年輕人道了謝，給了他一包米。年輕人笑而不語，收下了。
他又拿出一塊木板，這下幾行字，然后向眾人大聲念道：
“擲瓦入框，一丈開外，連中十片者，可取米面一包！”
聽到能領米面，拾荒者立即散開四下收集著瓦片，不一會，荒地就干凈了許多。第一輪投擲開始了。
他和年輕人躲到一邊。要連中十次著實不易，更何況拾荒者們也不排隊，各扔各的，瓦片撞到一起，誰也不讓誰。一輪下來，框里的瓦片加起來都不到十片。
而地上的瓦片倒是碎成了小塊，他滿意的笑了。年輕人問他：“閣下在收集瓦片？”
“不錯。你看這些瓦片被他們砸碎了，我?guī)Щ厝シ奖隳氤苫屹u出去。我多來幾次這塊地上的棄物也就干凈了，來年春天這塊地便會長出花草，之前我已低價買下這塊地，到時雇人來放牧，養(yǎng)好的牛羊再賣出去，豈不美哉？”
年輕人鼓掌稱贊：“閣下好眼光?！?p> 拾荒者扔得累了，都歇下了。這時三丈開外遠遠走來一個高個子青年，吊兒郎當打著哈欠。他瞇著一只眼，看清了木板上的小字。然后走過去，隨手撿起十塊小瓦片，手腕輕抖，十塊瓦片連珠般入了框。
“少俠，好功夫！”他小跑著將米送了過去。周圍的人也連連稱贊，看來他們心情都不錯，雖然沒能成功，但今日多了不少新鮮事。年輕人贊許地捋著小胡子。
高個子也不謙虛，接受贊美的同時又撿起一把碎瓦片，退到了三丈開外，又是連珠似的扔了進去，周圍又是一陣掌聲。然后高個子又退出三丈遠，這時他離框已經(jīng)近十丈。只見他掄圓了手臂，最后一把碎瓦片一起飛出卻不散開，盡數(shù)入了筐內。
這次沒有掌聲了。
年輕人捋著小胡子，瞇著眼看他。小女孩也注意到異樣。
小孩們跑了過去，圍著他：“叔叔好厲害，教教我們吧，我們也想領米和面?！?p> 他放聲大笑：“哈哈哈，這你們可學不來。沒事沒事，叔叔今天贏的你們一人一袋……除了那個人?！?p> 他語調一沉，指著坐在河邊的小女孩。
小女孩依舊閉著眼睛沒有看他。
“叔叔，她也很厲害的，你們比一比吧！”小孩們說道。
高個子走了過去：“小妮子，他們都說你很厲害，露一手？”
小女孩不抬頭：“條件？”
“一丈開外，扔進十個，給你兩包?！?p> 小女孩站起來，拍拍灰，撿了十個，走過去，眼睛也不睜，一個一個扔了起來。
周圍人哄堂大笑。原來她一個都沒扔進，不說方向都是偏的，小胳膊連距離都扔不夠。
高個子沒有笑，因為小女孩之前的態(tài)度讓他火大：“小小年紀不知道天高地厚，讓你扔到天黑也扔不進一個。”
“我們賭一把，下一輪我肯定扔進十個?！毙∨⒌坏膽B(tài)度依然讓他火大。
“你想賭就賭？加注。”他對其他小孩說，“如果她輸了，你們也分不到了?！?p> “如果你輸了，你贏下所有的食物給我?！彼f完，又撿了十個瓦片，換了個位置開始扔。好巧不巧，背后一陣大風吹來，她扔出的每個瓦片隨著風翻飛，而且距離也剛剛夠，十片一片不少，全部落入筐中。
然后驟雨來了。
“給她吧給她吧，走了?！备邆€子向送米面的人擺擺手，跑向一個破屋棚避雨去了。
送米面的人向小孩們喊道：“跟我走吧，帶你們去避雨！”他又對小胡子年輕人說，“你也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