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篇 殺豬菜

　　這個菜名字就暴力，做法也堪稱暴力，現(xiàn)在無論怎么做都不會正宗。顧名思義，殺豬的時候做的菜，不殺豬，哪里來正宗的殺豬菜呢？

　　東北有俗語：“小孩小孩你別哭，過了臘八就殺豬”。到了殺豬的日子，早起親戚鄰居上門跟著歡天喜地一會兒，等那邊磨刀霍霍，這邊幾個人擼起袖子奔豬圈，就嚇得縮成一團(tuán)。兩手狠狠塞住耳朵，低頭閉眼。膽大的妹妹趴在正對著廚房的小窗戶看，邊看邊通報，終于等到她說開始吹氣了，才敢放開塞耳朵的手。一步一步小心湊近窗戶，果然鍋臺上一片白花花，幾個人圍著，吹豬的人臉脹的通紅，脖子上的筋都暴起來。

　　一群人說說笑笑弄到中午，自家的大圓桌子、鄰家借來的更大的圓桌子都支上，一道道菜盛在大盆大碗里端上來，三下兩下就擺滿了，干活的人洗手入座，笑語喧天。姥姥在鍋臺擺了一溜大碗，每碗都盛到上尖，快步一碗一碗給沒來的鄰居送去，那是殺豬菜。

　　殺豬菜用的肉是豬脖子的肉加上剔下來的碎肉和最不成樣的骨頭之類，幫忙的人替主家著想，不會放成塊的好肉。東北人家冬天的酸菜必有兩三大缸，寬寬的湯，加大量的酸菜，大塊的肉煮熟撈出來切片，酸菜一直咕嘟咕嘟燉在鍋里。撈出來的肉肥多瘦少，片切得大大的，再放進(jìn)鍋里跟酸菜一起燴，酸菜熟爛，起鍋前放血腸。血腸是用豬血加花椒水等調(diào)料灌在處理好的小腸里的。煮血腸的火候很有學(xué)問，時間短了不熟，煮過了血腸就不嫩了。

　　大家都不再養(yǎng)豬之后，街上有了專門賣血腸的攤位。爸爸愛張羅吃這些東西，買來一根，讓我切，還說：“切薄點(diǎn)”。他不說我會盡量切薄，他說了我就偏不切薄。第一刀下來就是一段，爸爸站在旁邊趕緊說薄點(diǎn)再薄點(diǎn)，偏不聽他的，隔著好遠(yuǎn)再來上一刀。爸爸還伸手指點(diǎn)，橫七豎八接連又來上幾刀之后，爸爸終于明白，轉(zhuǎn)身走了。吃飯的時候媽媽說：“這血腸切得可有點(diǎn)氣人??！”我和父親都只管吃，不說話。結(jié)婚前一天爸爸喝到五官移位，吐字不清地告訴娶他女兒的人：“她要是不說話就是生氣了。她自己主動干活可以，別人讓干她就不干了?！?p>　　離鄉(xiāng)幾年再回去，朋友備了一堆菜單要帶著一家家吃過去。出門前先問想吃啥，連忙說殺豬菜，人家笑道：“現(xiàn)在誰吃那個?！庇谑锹爮陌才拧３缘郊倨诮Y(jié)束也沒輪到殺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