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命運

　　你信命嗎？

　　有些人生下來就無須為生活擔憂，開豪車住豪宅。按照家里

　　身為H省的省會，市中心里還有這樣的房子，實在是已經(jīng)很少見了。但因為村里人想跟開發(fā)商多要一些拆遷款，聚眾抗議，最后雙方?jīng)]有達成共識，就一直擱置了。

　　但就是這樣落后老舊的地方，有些人越覺得適合自己。

　　居民房是個小二樓，院子東西面各有一排一間間的小屋子，這些屋子被房主一間間隔開租了出去，給來到這座城市打工或者做些小攤販的底層勞動者居住。

　　他們不求生活質量有多好，只求有一片能讓自己落腳的地方。有錢人的房子那叫房子，甚至有健身房，游泳池。

　　對于他們來說這只是個睡覺的地方，睡飽了，有力氣了。睜開眼就又去忙碌了，摸黑才回來。

　　東面一排左數(shù)第一間房子，屋里只有一張鋼管床和一張有些年頭的桌子，估計只能在上面看看書吃吃飯，人踩上去就要報廢了。

　　這里就是韓凌風的住所，花了300塊錢每個月，租下了這一間屋子，成為他這三年來安身的地方。

　　他現(xiàn)在坐靠在床頭，肩膀靠著墻，雙手抱著右腿的膝蓋，眼睛怔怔的盯著對面墻上的一條裂縫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東面的房子是曬不到太陽的，院子里有棵蘋果樹。只有在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太陽去西邊快落山了，才能透過小小的一塊玻璃的窗戶，斜斜的照進屋子里一些。

　　韓凌風頭發(fā)稍微有點長了，劉海是斜的，左邊比右邊長，他現(xiàn)在這么坐著左眼稍稍的被擋住了一點。

　　他的眼睛不是很大，雙眼皮，但是眼神很純凈而且有些亮光?？赡苓@是對這個世界的不公平不滿的最后一絲掙扎，等到哪天眼神也不再有光彩，大概是妥協(xié)了吧。

　　鼻梁比一般人高一些，嘴唇稍薄，配上稍長一點的臉，有點生人勿近的感覺。

　　正坐著出神，電話響了起來。韓凌風從發(fā)呆狀態(tài)恢復過來，摸了摸大腿底下，才找到電話?？磥黼婏@示是父親打來的，深吸口氣吐出，接通了電話：“喂，爸，怎么了？”

　　“沒事，這不有一陣子沒給你打電話了，看看你情況怎么樣?！彪娫捘穷^傳來一個男人稍顯疲憊的聲音，時不時有車的喇叭聲滴滴的響。

　　韓凌風知道父親這是在路邊出攤呢，想想父親這輩子也是夠辛苦的，心里想著，嘴上說到：“我這都挺好的，現(xiàn)在的工作給的工資待遇都不錯，跟同事們處的也還可以，不用擔心我。”

　　電話那頭先是沉默了一下，從早幾年父親就有這個毛病了?？赡苁巧狭四昙o，聽完別人說的話需要先腦子里回味一遍才會應答。

　　“哦，那就好，在外面吃喝的別省著，把自己照顧好。還有，你王姨又給你介紹了對象，聽說你在市里工作呢，想跟你見見面，要不你回來一趟吧?！?p>　　韓凌風聽完頭都大了幾圈，他接電話之前就想到了老爸打電話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是因為這個問題，相親。

　　又吐了一口氣，韓凌風還是回答道：“您讓王姨先把她微信號給我，我們加微信聊聊吧，如果聊得來，我再回去見面。”

　　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已經(jīng)回去過好幾次了。每次吃喝加送水果禮物等等，基本都一兩千塊錢，他一個月工資才三千。除去吃喝房租，幾乎回去一次一個月白干。

　　更何況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辭職了，只是還沒跟家里說。

　　“。。。行吧，就知道你不愿意回來，不回來哪那么容易成啊。自己的事一點都不上心，那我回頭把號碼發(fā)給你，你好好跟人家聊聊?！?p>　　“好的爸，我知道了，那我先掛了，還沒下班呢，你也吃好點，你跟媽照顧好自己。。。。”電話那頭好像在跟那所謂的王姨說話，沒等這邊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韓凌風無奈一笑，吹了吹擋住左眼的頭發(fā)，本來就煩的心情更是亂糟糟。

　　掛斷了電話，韓凌風開始想自己的事。

　　已經(jīng)辭職的事電話里沒跟父親說，說了又是一頓瞎擔心還幫不上任何忙。

　　沒辦法，自己家里也不是什么有權勢的人。

　　叔叔姑姑都是農(nóng)民，姑姑家有兩個哥哥倒是考上了大學，在市里首付買了房子。但是房子車子孩子，已經(jīng)給他們這些普通工薪族很大壓力了，幫不到自己什么。

　　而且雖然家里條件不好，但是偏偏養(yǎng)成了他比較孤僻的性格。有什么事不愿意和別人說，都是靠自己扛著，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是多個人和自己一起苦惱。

　　剛打電話的父親并不是他的親生父親，他也不知道自己親生父親是誰。

　　近些年也是通過村里風言風語才知道，自己是在兩三歲的時候跟著媽媽改嫁來的。

　　好在這個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人，雖然有一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妹妹，但是從來沒有外待過自己。

　　要不是村里坐著大石頭，把手揣袖子里，擠成一堆東長西短的老頭老太婆，他還真不知道這件事。

　　不過知道以后韓凌風也沒表現(xiàn)出什么，他已經(jīng)習慣了和養(yǎng)父在一起生活的這二十多年。在他的記憶中，從一開始這就是他的爸爸。

　　雖然會罵他，甚至打過他一次，但每次有事需要父親的時候，都是這個背有些駝了的漢子站在他身前，為他遮風擋雨。

　　在心理上讓韓凌風覺得這更像自己的父親，他曾想象過假如有一天親生父親來相認自己會不會跟他走。

　　他當時心里就有了答案，他不走。

　　他現(xiàn)在的父親是個修自行車的，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痹。因為村醫(yī)也是個半把刀加上救治技術落后，右腿落下了終生殘疾。

　　好在后來學了修自行車的手藝，去縣城租了個小房子，不分寒冬酷暑，手上凍得都是裂口也沒有休息過。

　　硬生生把自己和妹妹供完了小學、初中、高中。妹妹上了大學，學的專科，自己上到高二輟學上了技校，學完也是沒啥用，對找工作沒任何幫助。

　　母親同樣是小時候落的病，具體什么病不知道。但從小時候開始就已經(jīng)雙目失明，父親在縣里修自行車不怎么回來，母親一個人在家里在兩個姑姑的偶爾幫助下摸著黑養(yǎng)大了兩個孩子。

　　其實當初的病放到現(xiàn)在，根本就沒什么難度，更不用擔心留下殘疾。但是那個年代的生活，一塊錢能買一堆東西，經(jīng)濟科技都很落后，才有了這樣的結果。

　　看著床上自己的腿，韓凌風陷入了沉思，爸爸媽媽的病是輸給了科技、醫(yī)學。自己的腿卻是輸給了命運。

　　他從初中的體育課時開始感覺不對勁，雖然小時候和同學玩鬧起來占著個子優(yōu)勢沒吃過虧，跑跳玩耍從不缺席。但是初中的體育課上跑圈總有人說他跑步姿勢不對，總是鞋底帶起土來灑到后面的人身上。

　　再到后來練習跳高，跳樓梯的臺階。別的男同學從下往上跳，一下三階四階，他擺著臂努力了半天還是選擇了放棄。

　　因為當時他心里有預感，如果跳出去，他會絆倒在臺階上。

　　后來父親讓鄰村的姨夫陪著自己去了市里檢查，切掉了腳脖處一處神經(jīng)線，還有大臂處的一塊肌肉用來活樣檢驗。確診自己得了一種肌肉萎縮的病——腓骨肌萎縮癥。

　　這種病從十幾歲開始發(fā)展，慢慢雙腿膝蓋以下和兩個胳膊手肘以下的肌肉會慢慢失去活力，萎縮，導致運動力下降，甚至失去。

　　可悲的是目前醫(yī)學條件還無法治療這種屬于基因問題的疾病，只能靠自己加強鍛煉以減緩病勢的發(fā)展。

　　剛知道結果的韓凌風當時都忘了思考，只覺得自己未來的人生一片茫然。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慢慢適應，適應別人看自己走路異樣的眼光，和背后的議論。

　　甚至有調(diào)皮的同村孩子們在后面走路跟著學，氣得他拿起一塊石頭舉起來，最終還是沒扔出去，扔在了墻邊。

　　從那以后他更孤僻了，即便放了暑假也不出去，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看一些武俠玄幻的小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甚至多次幻想著，如果自己有一天因為什么奇遇，能夠修仙練武，疏經(jīng)通絡，重新打造屬于自己的身體，那該多好啊。

　　可現(xiàn)實終究是現(xiàn)實，沒有奇跡出現(xiàn)，也沒有奇遇發(fā)生。

　　病情慢慢加重直到幾年后不再發(fā)展，膝蓋往上三分之一，加上膝蓋以下的全部，肌肉已經(jīng)失去了運動能力。他開始學會了上網(wǎng)吧，玩網(wǎng)絡游戲，學習成績也開始下降，直到后來輟學。

　　因為自己沒文憑，還沒有身體條件，同村哪怕小學畢業(yè)的同學都可以去工地上一天掙個一兩百塊。自己卻只能找了個偏女孩子才去做的電話客服工作，還不管吃住。

　　每天被人在電話里罵自己的爸媽，韓凌風終于不再受得了，所以選擇了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