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陳羽，危
陳羽彎腰將那東西撿起來，只見上面書寫著熟悉的字。
平拱縣衙封，神武九年五月十九。
原來不是房間沒有被封禁，而是封條掉落在了地上，他剛才進來的時候并未注意到。
陳羽心里升起了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直覺告訴他，讓封條掉落的元兇就是那只嬰煞，這樣看來，就算它原本被封禁在了房間里，此刻多半也已經逃脫了。
但不管怎么說，來都來了，總得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再走，如果要往上報，也好有個說辭。
他走出正房，來到偏房，這次刻意查看了腳下，發(fā)現果然也有兩張白紙?zhí)稍陂T邊地上。再往里看，只見這個房間大約是用作廚房和雜物間，也許吃飯也在這個地方，反正極其雜亂，看不出個所以然。
陳羽忽然感覺，這偏房比正房還要明亮一些，仔細尋找，只見背面的窗戶被推開了，走過去一看，窗戶正對著籬笆墻隔壁的院落。
泥水巷是縣里的窮人聚居地，為了節(jié)約成本，他們在用黃泥筑墻的時候往往會由兩家共筑一堵，以節(jié)約人力和物力。
看著已經被被推開，正在風中微微搖晃的窗戶，陳羽的臉色有點凝重。
如果他猜得沒錯，那嬰煞應該本被困在正房之中，逐漸成長，有了足夠的怨力之后就破壞了封條，出來從偏房翻到了隔壁院子。
現在只能期望哪里住的人還沒有遇害。
常人在陰煞面前根本不可能有一絲一毫的抵抗力，如果那嬰煞已經能夠破壞縣衙的封條，就說明它至少具備了平階的怨力，要殺死住在隔壁院子的人可以說輕而易舉。
陳羽現在好歹拿著破煞司發(fā)的月例，良心驅使他翻過了土墻。
不管如何，他打算先確認一下隔壁鄰居的安危。
這座小院與柳陳氏的一樣破敗，顯然住的人手上也沒幾個錢，院中曬著幾串玉米，還有幾件麻布衣衫，這種場景在泥水巷再常見不過。
不過與無主的柳陳氏住宅不同，這里的幾座小房間都上了鎖。
見那些銹跡斑斑的鎖頭完好無損，陳羽略微松了口氣，這樣的情況說明家中無人，那么這里的主人很有可能外出未歸，應該是安全的。
可現在他有些犯了難，晃了這么半天，連嬰煞的影子都沒見到，甚至不清楚它究竟是否存在。
陳羽一拍腦門。
“我看看藏煞圖不就完了嗎？”
將意識沉入腦海，他在那幅長卷中找到了柳陳氏旁邊的注釋，只見其果然發(fā)生了變化。
[腹中胎兒化為嬰煞，沖破縣衙封禁，盤桓于泥水巷中。]
陳羽發(fā)現不看還好，看了更是為難。
因為現在已經確定了，嬰煞的確存在，而且它已經離開了宅邸，自由行動在泥水巷中。不僅僅是陳羽，就連周邊居民的安全都已經受到了危險。
可他根本沒有證據能證明有嬰煞在此地，憑自身之力連將那家伙找出來都做不到，又如何向徐渭說清楚此間狀況呢？總不能假裝無事發(fā)生，讓那兩個白役直接住過來吧。
陳羽正思索著，忽然用余光瞟見這戶人家的院子門口多了個人影。
抬眼看去，只見是個約么三四歲的小姑娘站在那里，兩根羊角辮吊在腦袋上，臉也肉嘟嘟的，看上去有幾分可愛，此時正一臉好奇地望向這邊。
“是嬰煞！嗯……不像?！?p> 之前所遇到的所有陰煞都會讓人感到一種陰仄仄的氣息，這種氣息說不清道不明，也不是肉眼可見，只是純感覺。
但眼前這個羊角辮的小姑娘穿著紅襖紅鞋，臉蛋也紅撲撲的，簡直像是年畫里的娃娃，哪有半點陰森氣息。
陳羽仔細打量了一下，也沒發(fā)現她身上哪處有紅光閃爍。
他松了口氣，然后略有點尷尬，畢竟他可以說是非法闖入了別人家的院子，現下被人看見，好像有些還真說不清。
不過這廝雖然愛臉紅，臉皮卻也不薄，立刻決定先發(fā)制人，于是主動問道：“小妹妹，你家大人呢？”
那小姑娘眨了眨眼，神情有些迷惑，聽到問話也不回答，偏了偏腦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陳羽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于是盡量擠出一個和善地微笑，心想自己小時候，大人若想搭訕好像都是先問名字年齡。
走過去蹲下身子，輕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幾歲啦？”
小姑娘還是傻不拉幾地把他看著。
陳羽扯了扯嘴角，他的確不擅長應付小孩子，只能伸出手，打算摸摸頭來表達自己的善意，結果臂膀卻僵在了半空中。
小姑娘抬起下巴時露出了脖子，方才被下巴擋住的咽喉處閃爍著紅光。
能被看到弱點的一定是陰煞！想不到它已經長得這么大了！
見狀，陳羽毫不猶豫，當即就拔出銀紋短刀捅了過去。
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還是滿臉呆萌的表情，癡癡地看著銀光閃爍的刀鋒襲來，然后輕輕抬手，一把攥住了陳羽的手腕。
擁有不輸一境中武者的力量，至少是強階。
陳羽飛快地在心里下了判斷，用另一只手一拳打開小姑娘的手臂，他迅速抽身退開了幾步的身位。
“里四隨？”（你是誰？）
嬰煞終于開口說話了，不過口音很奇怪，顯然還沒有完全掌握這個能力。
陳羽當然不會回答問話，他現在只想將這只已經生長成型的嬰煞立刻解決。
而對方顯然也明白了他的敵意，兩只胖乎乎的小手捏成拳，看上去蠢萌蠢萌的，但其中藏著可怕的力量。
陳羽再次攻了上去，劈手砍出一刀。
嬰煞對世事了解不多，似乎也不知道那短刀的厲害，直接伸手抓了上去，陳羽心下一喜，將計就計，打算先斬斷她一只手再說。
可當對方的手掌與刀鋒接觸之時，他才發(fā)現身為法器的銀紋短刀只能切開嬰煞的皮肉，卻無法傷害她的骨骼。
嬰煞縮回手，看著沒有血液流出的傷口，歪著腦袋又陷入了思考。
這種臨陣賣萌的行為甚至讓陳羽感覺到了一絲罪惡。
但陰煞就是陰煞，除惡務盡，他沒有心軟，手腕一抖影索從脈門生成，跟隨意念而動，向敵人抽了過去。
漆黑的繩索由一境武者揮出，帶起一陣破空之聲，若是讓普通人挨上一鞭，恐怕當場筋斷骨折。
可那身穿紅襖的小姑娘好像覺得這是某種新奇的游戲，眼睛里全是興奮，一把將來勢洶洶的影索抓了個正著。
陳羽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繩索那頭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
他整個人被小姑娘掄了起來，砸向了土墻。
轟——
煙塵四起。
嬰煞，危階。
陳羽，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