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風(fēng)雨欲來風(fēng)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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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嚴(yán)宏大的演武場之上,血跡斑駁。
四位身穿深紅、深紫服飾的朝鮮高官身居高位,注視著刑場眾人。
“有人舉報漢陽城附近書院的89名儒生,共同策劃造反,并張貼了這張掛書!”
一位身材飽滿,面色紅潤,底生白須的高官朗聲怒喝道。
同時從下人手中接過掛書,朝天一揮。
沾染斑駁血跡的掛書,如同折翼的風(fēng)箏一般跌落在眾儒生面前。
高官繼續(xù)開口,“證據(jù)確鑿,趕緊認(rèn)罪吧!”
刑場當(dāng)中的儒生無一人開口說話,既不認(rèn)罪,也不反抗,只是咬牙盯著身前如同四座高山一般橫坐在上位的高官們。
還有那道自始至終都躲在暗處的身影。
圓臉高官皺眉,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
遂大手一拍椅子扶手,身體微微前傾,引誘道:
“率先認(rèn)罪的人能夠免其一死哦~”
然而當(dāng)場儒生豈是那般沒有骨氣之人。
大丈夫當(dāng)生于天地,豈能被區(qū)區(qū)淫威壓彎了腰。
領(lǐng)頭儒生不屑地朝圓臉高官淬了口唾沫,用輕蔑的神情大喊道:
“這個國家真正的逆賊究竟是誰?”
“那些賣官鬻爵之人吃拿卡要,橫征暴斂!”
“汲汲營營于中飽私囊的歹毒外戚!”
“逆賊正是!”
“海源趙氏家族之人!”
儒生每一句話都震耳發(fā)聵,字字珠璣,直指要害。
儒生每說一句話,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著。
那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因為能大聲喊出真相的釋放!
他的話讓圓臉高官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滿臉威嚴(yán)地呵斥道:
“你這家伙,滿口胡說八道,還不快閉嘴!”
“閉嘴?哈哈哈哈哈!”儒生的笑聲很是凄苦,但更多的是無奈與悲涼。
“那些榨取百姓們血汗,有如害蟲一般的海源趙氏家族,正在把控整個朝廷?。 ?p> “如果王是這樣的,那還不如讓王死去更好!”
“將朝廷交予海源趙氏把持,就猶如將國家交給了一群吸食民脂民膏的魔鬼!”
“現(xiàn)在的王只不過是趙學(xué)州大人的懦弱的王罷了?!?p> “啪!”
圓臉高官拍案而起,怒視儒生,高聲喝道,“大膽!你怎么有膽敢說讓王死了更好!”
“諸位大人請聽,此話可是儒生親口所言!”下一秒,圓臉高官變臉?biāo)频拿媛缎θ?,轉(zhuǎn)身對著同坐高位的其他幾位大人拱了拱手,同時隱晦地朝著內(nèi)房的位置使了一個諂媚的眼色。
“哼!”圓臉高官冷哼一聲,“而今你說此話,是在承認(rèn)自己想要造反的意圖嗎?”
儒生頓時不再吱聲,于他而言,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完了。
悠然的鈴鐺聲響起,猶如一道清風(fēng)一般,拂過整個刑場,給凝重的氛圍帶來了一絲輕松之意。
可在場的每一個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因為這道鈴鐺聲響的主人正是那儒生口中,把持朝政,挾王而令天下的海源趙氏家主——趙學(xué)州!
一道漆黑威嚴(yán)的身影從內(nèi)房緩緩起身,立于門口。
趙學(xué)州全身都被陰影籠罩,那里有太陽也照不到的黑暗,象征著腐朽的朝臣。
眾儒生全體被陽光照耀著,那里有腐敗不敢侵蝕的光芒,象征著朝氣與光明。
四位高官還有一眾官兵夾在中間,一半被內(nèi)房的陰影籠罩,一半被溫暖的陽光包裹著,忽明忽暗。
這是新舊王權(quán)的更替,百姓與家族的抗衡之間的悲壯史詩!
內(nèi)屋之中傳出淡漠的聲音:
“你們所說的新風(fēng)?!?p> “你們想要擁護(hù)的新王?!?p> “到底是誰?”
“是這個國家的國本,世子嗎?”
直至靈魂的發(fā)問,讓眾儒生緘口不言。
他們無法反駁趙學(xué)州所說的話。
他們也找不到那所謂的新王,世子雖是國本,但其終究只是一位庶出。
皇室血脈非嫡出不可,世子庶出的身份,將是他登上王位,最大的絆腳石!
而且,他們的老大哥明朝更是注重血脈禮儀,他們絕對不會允許一位庶出之人登上朝鮮國王的寶座。
眾儒生絕望地閉上雙眼,只感覺眼前一片黑暗,頓時生出一種天旋地轉(zhuǎn)的暈眩感。
天將陰未陰。
漢陽城,道明殿正門。
一位身穿四爪黑蟒大紅袍衣、頭戴高帽的挺拔青年,神色端莊地跪在道明殿門前。
道明殿是中殿娘娘的起居之所,四四方方,盡顯母儀尊嚴(yán)。
忽然,從里面走出三人。
為首的女子衣著華貴,面容姣好,氣質(zhì)出塵。
來人正是當(dāng)朝國王第二任妻子——海源趙氏,中殿娘娘!
中殿娘娘步伐輕盈,似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華貴的珠寶裝飾,艷麗寬大的衣衫如同兩只即將展翅飛翔的翅膀。
鮮衣怒馬,雍容尊雅,正是中殿娘娘是也。
跨過臺階,下人為其穿上鞋子,出門,旁邊侍女自覺撐起雙層華蓋,置于中殿娘娘頭頂,做遮陽避塵之用。
“踏踏踏”
中殿娘娘來到跪下之人身前,面露微慍之色,問:
“世子,你跪在我的處所前,讓我難于行走,這般如此,已經(jīng)多日,你究竟想怎樣?”
世子眼神微闔,沒有抬頭,依舊是平視前方,只是在其眼中,并沒有眼前這中殿娘娘。
他很平靜,甚至連一點情緒波動都未曾有過,似乎是麻木了。
“父王已患病十日,我身為兒子卻無能為力,再也沒有比這更不孝的事了,請允許我進(jìn)入康寧殿?!?p> “讓我能夠守護(hù)在父王身邊!”
此刻,老國王病危,所有宮中大小事宜,都交予中殿娘娘管理,甚至連世子見老國王一面都需要得到中殿娘娘當(dāng)面首肯。
這個女人現(xiàn)在,可謂是權(quán)勢滔天,稱之為只手遮天也不為過。
除了中殿娘娘這個身份,她同樣還是海源趙氏族長之女,趙學(xué)州的女兒。
中殿娘娘也面露悲痛之色說:“你父王因頭瘡而臥病在床?!?p> “若是在照顧他時,連你也患了同樣的病而倒下,那換誰來領(lǐng)導(dǎo)這個國家呢?”
“我身為你的長輩,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
“你快就此回去吧?!?p> 中殿娘娘說的很決絕。
誒,就是不讓你見,氣死猴。
說完,白眼一翻,轉(zhuǎn)身離開。
然而她背后的世子忽然開口,“好!我答應(yīng)你離開此處,但我需要知道一件事?!?p> 中殿娘娘停下腳步,微微側(cè)頭,“問吧?!?p> “父王,是否真的平安無事?”
聽到這個問題,中殿娘娘側(cè)身,臉上表情有些虛幻,有輕蔑,有不屑,但最多的是嘲弄,陰陽怪氣地說道:
“你只學(xué)到了向你父王盡孝,卻沒有學(xué)會向我這個母后盡孝,你竟敢在下人面前如此違逆我!”
世子吞了吞口水,還是沒有抬頭直視他那所謂的‘母后’。
“難道你就如此痛恨我這個母親?”
“還是在痛恨我肚子里尚未出世的手足兄弟,你的王弟呢?”
說罷,她輕輕地摸了摸挺著的大肚子,臉上罕見地露出了幾許溫柔。
世子連忙辯解道:“娘娘,我怎么可能....”
“若非如此,那便早點回去歇息吧。”世子李蒼話未說完,便被中殿娘娘強(qiáng)勢打斷。
李蒼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女人屬實是有些難纏,故意拿著懷孕之事來堵自己的來意。
這轉(zhuǎn)移話題倒是一把好手,探望父王的請求被駁回不說,還吃了個啞巴虧,他還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中殿娘娘揮了揮手,對著一眾下人說道:“還愣住干什么,趕緊送世子邸下回府歇息?!?p> 下人惶恐點頭,娘娘回殿,可世子依舊跪了許久。
天將陰已陰。
暴雨將至。
忽然,一道雷聲傳來,驚雷劈下,劃開天空,如同白晝。
雨落下了,雨,大雨。
豆大的雨珠拍打在世子挺拔的身軀之上,只是半晌,便已全部淋濕。
與之相伴的還有心驚膽戰(zhàn)的一眾下人。
李蒼不愿為難下人,而且即使再跪下去,也不會得到想要的結(jié)果,需要另辟蹊徑才行。
世子內(nèi)心暗自算計,同時讓下人將自己扶起。
又是站立一會兒,腿部恢復(fù)知覺之后,大步流星朝著自己的府邸走去。
這晦氣的地方,他實在是一秒也不想待下去了。
然而在踏出這道明殿之后,他忽然止住腳步,略微思忖片刻,大聲說道:
“今天,我必須親自見我父王一面!”
下人聽聞此言,眼中盡是驚訝與惶恐。
見世子動身前往康寧殿,一眾下人頓時被嚇得肝膽欲裂,三魂七魄亂飛。
快步跑至李蒼身前,‘啪’的一聲,集體伏倒在他面前。
為首奴才誠惶誠恐地勸誡道:“世子邸下,難道您忘了嗎?中殿娘娘已經(jīng)嚴(yán)令禁止您進(jìn)入康寧殿!”
“讓開。”李蒼平靜地說道。
“邸下,娘娘.....”
“讓開!我叫你們讓開!”心中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發(fā),李蒼厲聲呵斥道。
奴才宮女沒有退讓,只是將頭全部深深地埋在泥濘的土地之中。
眾人一齊勸誡,
“請您三思!”
“請您三思!”
“請您三思!”
李蒼有些絕望地閉上雙眼,任由雨點打落在他臉龐。
再次睜眼時,頓感天旋地轉(zhuǎn),血壓狂飆。
“你們到底是誰的宮人?”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大抵應(yīng)該是憤怒導(dǎo)致,“你們所服侍的王到底是誰?”
“是我的父王還是那海源趙氏?!”
“呵呵,我明白了,無論是大殿中宮殿或東宮殿,宮里還有人,不聽從海源趙氏的命令嗎?”
這話,本應(yīng)該對著朝堂眾臣所說,可現(xiàn)在借著大雨,在這群奴仆面前一齊宣泄出來了。
表面上是在呵斥這些失心的宮人,然則,大概率是對著自己說的。
這是一種無奈,一種無力。
只因他是庶出而已,而中殿娘娘腹中的,則是純正的嫡種!
所以他不敢當(dāng)著群臣的面怒斥、怒批海源趙氏,單中殿娘娘這一坎,他就過不去,更別提其身后的趙學(xué)州了。
一眾宮人依舊惶恐,只是在說:
“請邸下三思!”
聽的李蒼心煩意亂,頭疼欲裂。
大抵是情緒發(fā)泄完了,李蒼冷哼一聲,一揮衣袖,轉(zhuǎn)身離去,看望父王之事,暫且作罷。
話說李蒼返回府邸,沐浴更衣之后,喚出了他的貼身侍衛(wèi)——武英。
此刻,離世子李蒼離開漢陽,去往東萊,還剩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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