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啟航之田園苦樂
我在房前屋后種了很多蔬菜、瓜果,一陣?yán)子赀^后,野草瘋狂生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占了地盤,好一副“草盛豆苗稀”的景象。為了有一個好收成,我不得不扛鋤下田清理雜草。一頓操作猛如虎,進(jìn)程不過三步路。我看著一畝三分地的宅基地,心心念念的田園之樂,瞬間就不香了。
我問晴朗:“為什么莊稼總是長不過雜草?很奇怪!”晴朗說:“如果你需要的是雜草,莊稼怎么樣都你會覺得礙眼?!蔽艺f:“是喔!”看見我死氣沉沉的,晴朗說:“好玩嗎?”我說:“不好玩!‘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太累了!”晴朗咯咯地笑了,我想了想問他說:“以你的經(jīng)驗,我們要多久才可以除完全部雜草呀?”晴朗抬頭看了看說:“‘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三天吧!至少得三天!”我說:“啊?這么久?三個小時我就煩了!怎么辦?”晴朗說:“……那以后就不種莊稼了,全部弄成草坪,然后種上各種水果樹,那樣打理起來很方便,怎么樣?”我說:“不要!蔬菜要種,草坪要有,水果樹也不能少……”
我躲在高高的玉米叢林里,看著自己被草漿染綠的雙手,和正在認(rèn)真拔草的晴朗說:“‘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人間辛苦是三農(nóng)?!?!此時此刻我才真正意識到,我也是一個假隱士??!‘子言慕雨,啟傘避之’……呵!人總是看不透自己。果然,人一旦看清了自己,是不會小看所有人的!以前我可看不上那些沽名釣譽(yù)的假隱士了!”
晴朗笑了笑說:“你只是還不習(xí)慣,播種、澆水的時候你不是很開心嗎?”我說:“圖新鮮吧!‘鄉(xiāng)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若真過上男耕女織的生活,‘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dāng)家’紐扣都縫不好,我會被餓死的!我現(xiàn)在知道了,農(nóng)人的生活不是‘上陳樵漁事,下敘農(nóng)圃言’?!锓蚝射z至,相見語依依’、‘秀眉老父對樽酒,茜袖女兒簪野花’、‘鸕鶿西日照,曬翅滿魚梁’,那些是富貴閑人的風(fēng)景??!不過我挺感謝這個時代的,感謝祖國的發(fā)展,否則社會養(yǎng)不了我這樣的閑人……”
晴朗說:“現(xiàn)在確實不好勞動,要是換一個時間會更好,可是往后幾天我都沒時間,莊稼生長不等人,只能今天下地了。太陽下山之后或者太陽出來之前,不僅不熱,空氣特別好,意境也不錯……”我說:“有條件的喜歡都不是真的喜歡,還是飯來張口的日子舒服,我其實是一個大俗人?!鼻缋收f:“你完全可以過那樣的生活???只是你拒絕了?!蔽倚α诵φf:“哈哈,我喜歡折騰,折騰自己,也折騰你,不折騰怎么知道自己愛自以為是呢?是不是?”晴朗笑了,我說:“‘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
太熱了,口干舌燥,我想吃雪糕。我說:“咱們到葡萄架下納涼,休息一會兒吧!我真累了!我們吃雪糕去!”晴朗說:“好呀,我去給你拿……”可是冰箱里沒有存貨了,晴朗說:“沒事,我去村里的小賣部給你買……”
我順手摘了柵欄藤蔓上兩根水嫩嫩的黃瓜,來到房門前的葡萄架下,坐在搖椅里,有滋有味地啃著黃瓜,搖著搖著馬上睡著了。晴朗回來,看見我睡著了,他說:“外面蚊蟲多,我抱你到屋里沙發(fā)上睡吧!”我說:“腳上和衣服上有泥土,會把沙發(fā)弄臟的,不去了?!鼻缋收f:“那我抱你去床上睡!”我說:“你這是什么邏輯?怕弄臟沙發(fā),難道不怕弄臟床單嗎?”晴朗說:“笨豬,床單好拆洗呀!”我說:“不要,麻煩!”晴朗說:“我洗!”我說:“吹!你從來沒有洗過床單!”晴朗說:“都是洗衣機(jī)洗,你不也沒洗過嗎?”我說:“不去了,不去了,我昨天才換的新床單!”晴朗說:“走嘛!你皮膚嫩,叮了滿身包,又癢又疼,你會哭鼻子的……”說著他抱起我進(jìn)了客廳,上了樓。我說:“我才沒有那么嬌氣呢!不洗澡、不換睡衣,不上床;這是我的原則……”
我一覺睡到黃昏,下樓一看,晴朗一個人把院子前后的雜草全都弄干凈了,我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驚奇地問:“你不是說要弄三天嗎?怎么你一會兒就弄完了?還是你偷偷請了幫手?”晴朗說:“我逗你玩的!這么一點農(nóng)活還需要找人幫忙,說出去會羞死人的!”我說:“嘿嘿!如果我去弄,估計三天都弄不好!”晴朗說:“你嘛,做做樣子就行了?!蔽艺f:“我給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晴朗說:“隨便!”我說:“隨便是雪糕!”晴朗說:“肉!”我說:“家里沒肉了。走!咱們現(xiàn)在開車去集市上買。紅燒肉、醬牛肉、鹵豬蹄、酸菜魚、魚香肉絲、蓮藕燉排骨、口水雞……隨便你挑!”晴朗說:“農(nóng)村的集市不趕夜市的,現(xiàn)在買不到菜了,可以吃燒烤?!蔽艺f:“那怎么辦?走……我?guī)阆吗^子去!”晴朗說:“不要!我?guī)闳ィ 蔽倚α诵φf:“好呀!”
晴朗下班回家,從后備箱和后座上取出兩個大包裹,我問他是什么東西,他說是送給我的禮物,讓我猜猜是什么?我看了看說:“自行車?”晴朗說:“你怎么這么聰明?”我說:“你前兩天剛給我許諾過……而且看包裝,這也不能是衣服、首飾、書籍那些吧?”晴朗說:“時間還早,我趕緊把自行車安裝好,今天天氣不錯,我們?nèi)テ照吆诹镞_(dá)一圈吧!”我說:“好呀!”我看了看天空說:“今天還有晚霞呢!一會兒我們可以帶上相機(jī)拍夕陽?!?p> 安裝好自行車之后,我和晴朗馬上出了門。殘陽如血,晚霞斑斕,散著余溫的水泥地板上,歸家的農(nóng)人慵慵散散。群鳥歸巢,阡陌宿眠,風(fēng)吹過山嵐,帶來一陣陣稻花的清香,沁人心脾似心愛的人來訪。來來往往的車,遠(yuǎn)遠(yuǎn)近的山,潺潺涓涓的流水,郁郁蔥蔥的希望,惹人頻頻回看。自行車碾過,大地若有若無的呢喃,訴說著生命輪轉(zhuǎn)千萬不變的倔強(qiáng)。
晴朗說:“以后你每天騎自行車兜風(fēng),可以走很遠(yuǎn),可以去普者黑看花,可以去曰者鎮(zhèn)上看人,還可以去新寨聽清真寺禱告?!蔽倚α诵φf:“如果走得太遠(yuǎn),我不想回來了,怎么辦?”晴朗了笑了說:“你等著,我去找你!”
茄子、玉米、南瓜、花生、架豆……一一成熟,我和晴朗采摘了很多蔬菜送給周圍的鄰居和親戚們,謝謝他們對我們的照顧。他們邀我們到家里坐,我們的果樹都還是小樹苗,所以他們給我們采摘了許多清脆的李子和香甜的無花果作為回贈。我和這些鄰居、親戚的關(guān)系不遠(yuǎn)不近,路上遇到我們會打招呼,但他們不常到我們家里來玩。他們和我說漢語,和晴朗大多說苗語,我覺得特有意思。
晴朗說:“他們對你不熟,所以不經(jīng)常來家里坐……”我說:“我知道,你不用跟我解釋,我覺得這樣很好。他們刻意和我保持距離,這是尊重,不是怠慢。他們隨意、隨性,而我規(guī)矩卻很多,來到我家要洗手、換鞋、脫外套,入鄉(xiāng)隨俗雖然我不要求他們,可是弄臟了我的陳設(shè)、地板和沙發(fā),他們也會心里不安,既然生活習(xí)慣不同,不迎合、不遷就、不詆毀是最好的,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晴朗說:“你到挺開明通透!你一個人來到這里,我怕你沒有小伙伴,沒有歸屬感,會難過、孤獨?!蔽倚α诵φf:“我沒有那么脆弱,我是為我自己來的這里,你不用覺得我背井離鄉(xiāng)委屈,我不委屈,并且我不要求每一個人都要以我為中心,不管如何自命不凡,在別人的世界里,我們是可有可無的配角。而且把自己的感受放大,是一件災(zāi)難性的事情,我拒絕去做?!?p> 晚上回家,我們準(zhǔn)備了很多好吃的零食,一起看電影。
看完《海上鋼琴師》我哭得泣不成聲,晴朗一邊給我遞紙巾,一邊安慰我說“不要難過了!人各有各的取舍……”我說:“你不要說話了,你安靜一點兒,你說出來的話令我倍感孤獨……”
很多東西是不能共享也無法共享的,所以生命注定孤獨。你說月亮很圓,他抬頭一看,說嘿,真圓!這就夠了嗎?不夠!你說的本不是圓不圓,不是上弦也不是下弦,你說的是思念,是缺憾,是愿景!你說我沒有騎過馬,放過牛,他說走,我?guī)闳?,這就夠了。
下了幾天雨之后,天終于晴了。晴朗說:“這樣的天氣適合摘菌子、找雞樅……野生菌非常好吃,走我?guī)闳?!野生菌你吃過嗎?非常好吃的!”我說:“野生菌不是有毒嗎?而且新聞里每年都有人吃野生菌中毒死掉的,還是不去了吧?”晴朗說:“哎!是他們不小心,弄野生菌我很有經(jīng)驗的!你相信我?!蔽艺f:“我不想去撿野生菌,但是我想去山里玩,‘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走吧!”
晴朗說:“我們背一個竹簍去,用竹簍方便?!蔽艺f:“那我也背一個吧!我要背那個我買來做裝飾的,好看的小竹簍?!鼻缋收f:“你還是不要背了,妨礙你走路?!蔽艺f:“看不起誰呢?把這個竹簍塞滿,我也能如履平地!”晴朗說:“好好好……”
晴朗拿出車鑰匙,準(zhǔn)備開車,我說:“需要開車去嗎?”晴朗說:“當(dāng)然需要??!”我說:“咱們家后面就是山,幾步路就到了?!鼻缋收f:“我們要去大山里,大山深處才有野生菌?!蔽艺f:“深山老林???那么遠(yuǎn)?。繛槭裁??”晴朗說:“你知道野生菌是怎么長出來的嗎?”我說:“不知道……”晴朗說:“松針掉落……”
驅(qū)車一個多小時之后,我們終于來到了大山深處。晴朗說:“不認(rèn)識的菌子不能撿,那種再好看都有毒……”我說:“我什么都不認(rèn)識???”晴朗說:“你看見菌子就叫我,我去幫你識別……”我說:“那樣好麻煩喔!”晴朗說:“那你就跟在我身后,我讓你撿什么,你就撿什么。”我說:“……才不要呢!”
“這是什么?”“牛肝菌……”“這個呢?”“黃羅傘……”“那個呢?”“見手青”……
層林疊嶂,喬木爭鋒;云霧朦朧,山鳥鳴空;苔蘚蒼翠,泉水叮咚;挽手蕨麻,我忘其中……
我說:“‘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沒進(jìn)過深山的人,絕對寫不出這么好的詩句,真是白瞎了那么多苦吟的詩人在案頭抓耳撓腮。我不喜歡苦吟的詩句與苦吟的詩人,我認(rèn)為詩是情感的自然流露,不是表達(dá)的工具?!鼻缋收f:“有道理……”我說:“就這樣?”晴朗說:“我與詩人的距離不是唐詩三百首,而是天賦,他們是天選之人,那些字我小學(xué)就學(xué)全了,可是大學(xué)畢業(yè)我還是寫不出來……”
我突然叫起來,晴朗扔下竹簍,跑到我身邊問:“怎么了?怎么了”我閉著眼睛,哭著叫著說:“蛇??!那里爬著一條蛇??!它有沒有爬過來???快把它拿開,救我啊……”晴朗說:“沒有啊……在哪里?”我閉著眼睛指著前面的地說:“那里啊,就在那里……你看不見嗎?剛剛還窸窸窣窣在那里呀!”晴朗說:“沒事了,它跑了……”我說:“真的嗎?”晴朗說:“真的,騙你干嘛?你睜開眼睛看看嘛!真跑了?!蔽艺f:“太恐怖了,我心跳都快停止了……”晴朗摸摸我的胸口說:“心跳很快,沒有停止?!蔽艺f:“現(xiàn)在放松了,在你還沒有過來的那幾秒,我真以為我要死了?!鼻缋收f:“蛇有什么好怕的?不用怕!”我說:“哎呦,太嚇人了,我最怕蛇了!”晴朗說:“山里有蛇很正常,沒事兒,我會保護(hù)你的!”我說:“你保護(hù)我?你剛剛在哪里???”晴朗說:“我讓你跟在我身后你不聽,非要到處亂跑……”我說:“哎呦,你是在責(zé)怪我嗎?”晴朗說:“嘿嘿,沒有。你就跟在我身后,不要亂跑了,聽到了沒?”我說:“這個大山太不友好了,我不喜歡她了?!鼻缋收f:“走吧!去其他地方看看……”我說:“我腳挪不動了……”晴朗說:“這么嚴(yán)重嗎?我看看……”我說:“腳麻了,你幫我捏一捏,捏一捏就好了……”
晴朗說:“昔日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今天有墨葵驚蛇,看來你和四大美女有得一拼喔!我現(xiàn)在宣布,以后你就是第五大美女了……這事說出去夠你吹一壺了?!蔽艺f:“吹什么?我差點尿褲子!哎呦,我第一次被嚇得腿軟,都跑不了,真丟人!”晴朗說:“蛇比你還害怕,你信不信?”我說:“我有什么好怕的?不相信!”晴朗說:“它本來好好地在曬太陽,你一來它馬上就跑了,你還沒有嚇到它嗎?你都還沒有跑誒!”我說:“我是跑不了,不是不想跑!”晴朗說:“墨葵,你變了?!蔽艺f:“怎么?”晴朗說:“要是以前,即使真嚇尿了,你也不會說的……”我說:“哈哈,在你面前面子什么的就算了……”
陽光樹影下,光影與風(fēng)來回穿梭,晴朗輕輕摟起我的腰,把我攬入懷中,低頭要吻我……我趕快錯臉,伸手摟著他的肩說:“誒……我們在干正事呢?你干嘛?”晴朗說:“你說呢?”我伸手拉住他不安分的手說:“為什么和我單獨在一起你就很色……”晴朗說:“因為我喜歡你啊……”我說:“太色不好喔!你正常一點兒……”晴朗說:“我要正常了,還是男人嗎?”
晴朗把野生菌分成了三份,最多的那份送給了他的爸爸媽媽和弟弟們,剩下兩份差不多的,留給我們和他哥哥嫂嫂。
回家晴朗炒了一盤野生菌大雜燴,燉了一鍋鮮湯。我說:“今晚我們倆會不會橫死床頭?”晴朗說:“不會,吃野生菌一定要放大蒜,如果大蒜變色就不能吃,如果大蒜不變色就可以吃。你看,我們放的大蒜雪白如玉,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