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文盲》連載 6

　　“我真沒想到，在醫(yī)院剛被隔離兩周，到家也就兩天，又被隔離了，點兒背?！彼f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澳莻€時候我剛畢業(yè)半年，已經(jīng)找到了工作，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過年了。所以對那個時間段記憶猶新。政府宣布封城，后來讓咱們居家隔離，也就中國能夠控制疫情的傳播，放在別的國家，真是無法想象，有些國家的民眾認為吃牛糞可以預(yù)防或者治療病毒性笑癥，真是很傻很滑稽?！蔽一貞浧鹉嵌坞y熬的日子，說道。

　　“從疫情后來傳播的跡象看，你說的沒錯，咱們的嚴格管控無疑是非常有效的，可是因為很多原因，其他國家難以效仿。疫情給有些國家?guī)淼膯⑹具€不夠嗎？”他說?！澳闶侵敢咔榉揽剡€是溯源調(diào)查？”我問。他搖搖頭，說：“都不是，我們這次疫情是能夠控制了，但下次呢？人類在天災(zāi)面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為什么還要把精力和心思放在制造人禍上呢？這些國家死的國民還不夠多嗎？”我連忙壞笑地問道：“你說的是哪些國家呢？”“地球人都知道。”他看了我一眼，說。

　　“那些居家的日子差點兒都給我整抑郁了，感到前所未有的焦慮，每天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到飯，剛開始還好點兒，還能去超市搶蔬菜、肉和水果，太貴了，不過不買不行啊，平日里賣不出去的苦瓜也一下子沒了。”他說?！澳强刹唬夷莻€時候去超市，連榴蓮都沒了。”我說。“你那個時候在老家嗎？”他問我?！皼]有，差點就能回去了，車票都買了，后來說是居家隔離，就沒回成，不過退票的時候沒有收任何手續(xù)費，我那個時候就只能住公司附近的賓館，幸好同事在賓館幫我留了一個地方，要不然沒地兒住，我大學那些舍友更慘，有的睡廁所，還擠著睡?！蔽一卮鸬?。

　　“老家應(yīng)該比這兒好點吧？”他問。“應(yīng)該吧，家里都是院子，多寬敞，按少了說也有1000平方米，在院子里就能鍛煉，跳遠或是跳繩，也不用過于擔心吃不到菜，院子里就種著菜，還吃不完呢，這一次，城市居民要羨慕農(nóng)村居民了?！蔽艺f道。“你知道咱四爺和村支書是怎么回事兒嗎？聽說后來警察都來了?！彼蝗粏柕馈?p>　　“你是說四爺把村支書推到地上，使得村支書輕微腦震蕩那次嗎？”我問?！皩Π。猩睹馨?，聽說后來兩家人差點打起來?！彼f。“這怎么說呢，非要怪誰的話，那客觀地說，就是咱四爺?shù)腻e啊，老人也真是不聽勸，讓居家隔離，實在憋不住，出來了，正好是村支書在巡邏，人家讓他回家，他不聽，后來脾氣可能上來了，就推了人家一把，推倒了，正好砸到一個石子上，昏迷了好幾個小時，幸好是輕微腦震蕩，要是腦出血，事情可就大了，兩家人肯定打起來?！蔽艺f。“我也不知道說啥好，你說這爺，年齡都那么大了，脾氣還不改改，之前打兒媳婦，現(xiàn)在動手打村支書，我也是服了，不怕晚節(jié)不保?！彼f。

　　“要不說力氣大呢，聽我爺說過，四爺之前當過兵，身體好，就是控制不住脾氣，按理來講，人年齡越大脾氣越穩(wěn)定，他可不?！蔽覒?yīng)和道?！八赡懿恢啦蛔尦鲩T吧？”他問?！袄拱桑髞砦一乩霞?，村里的廣播叭叭的，從早到晚宣傳不停，我給你模仿一個?！闭f完，我便捏住喉嚨，模仿了起來：“趙家莊的村民注意了啊，趙家莊的村民注意了啊，咱們湖北，啊，湖北，啟動了一級應(yīng)急響應(yīng)，啊，一級應(yīng)急響應(yīng)，啥意思，前幾年大地震，都沒有啟動一級響應(yīng)，啊，前幾年地震，啊，都沒啟動一級響應(yīng)，你想想該多嚴重，啊，該多嚴重，父老鄉(xiāng)親們，你就在家隔離幾天，啊，隔離幾天，不要出來了，你想想市里面走了多少人，啊，你想想市里面走了多少人，你不怕死，別人還怕呢，啊，你不怕死，別人還怕呢，你就感染了，啊，你要感染了，全村都完蛋了，啊，都完蛋了，不要出來了，求求了。”“你小子，學的計算機，模仿能力倒挺強啊。”聽完我模仿，他說道。“什么模仿，跟你說了，村里那喇叭從早到晚叭叭的，聾子都能明白怎么回事兒?！蔽艺f。

　　“他是去找你爺嗎？”他問我。我點點頭，隨后說：“你也知道，那個時候是非常時期，要是真感染上了，萬一治不好不就······”剛說到這里，我想起了逝去的叔叔，趕緊轉(zhuǎn)移了話題：“得為別人的生命想想啊，串門又不差這一會兒?！?p>　　“我這連著半年沒法兒出來。出院后直接就回老家了，家里人給了我一份兒重禮。”他說?！笆裁?？”我問?！按甯刹磕弥粋€橫幅，領(lǐng)著幾個人，想粘在我家街門上。剛開始，我以為慶祝我出院呢，等他們展開橫幅才看到，上面寫著‘此家有疫情感染者，請遠離’，他們也不聽我解釋，便轟我進院子?！彼酀卣f道?！澳悄阍诩以趺催^的？怎么吃飯啊？”我問。“弟弟在縣城讀初中，母親陪著，我和父親在外邊捕魚，家里沒人務(wù)農(nóng)，更別說在院子種菜了，村干部說有專人送飯，但也不是免費的，他們沒要跑腿費，但菜也不便宜，一顆茄子平常最多賣4塊，那個時候賣8塊，這物價漲的?！彼嬖V我。

　　“家里經(jīng)濟來源全靠你了，那個時候沒想法兒掙點錢兒嗎？”我問。“掙錢，哈哈，”他突然笑道，“我可是國家重點監(jiān)察人員，就算敢來回跑，人家敢要嗎？我們老板都開口了，讓我以后別回去了，在家再找份工作，只要我不回去，給我錢都行。”“那挺好啊，啥也不用做，還能掙到錢，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兒啊?！蔽掖蛉さ卣f道?！捌?，那只是說說而已，不干活兒，誰給你錢？”他說?！澳俏咫U一金呢，其中不是有失業(yè)保險嗎？”我問?！拔腋咧袥]畢業(yè)就不上了，你說，我找的工作能有五險一金這樣的待遇嗎？和你可沒法兒比?！彼f道?！皠e，可別生氣，我也不了解你這個行業(yè)，只是問問，也沒其他意思?！蔽亿s緊說?！拔抑?，我這就是體力活，干一天就掙一天的錢，啥待遇也沒有，就是經(jīng)常能吃到海鮮，不過去那里是為了掙錢，又不是去吃海鮮?！彼f。

　　他說：“那段時間可愁死我了，母親把我弟交給了我姑姑，之后就趕緊回來和我一起給父親辦了喪事兒，那個時候不能聚眾，葬禮辦的很簡單，父親走也沒能走好。辦好后，母親就趕回縣城照顧弟弟了，我一個人在家，啥也干不了，還光花錢，愁死了，非常的自責?！蔽野参康溃骸罢l能想到這事兒啊，你又沒做錯什么，不需要自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