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敕封
事實證明,猜想是對的。
軟體動物,尤其蚌殼,對水質(zhì)的要求很高。
而只要水質(zhì)符合要求,以蚌殼驚人的繁殖能力,數(shù)量絕對會多得讓人驚訝。
陳遠帶人下水的地方,距離住處并不遠。
此處是一片凹進來的水域,漲了不少野生的雕胡,即,菰。
這意味著,不出意外,晚些時候,可以收獲一些純天然的菰米。
能長菰,自然而然,水不深。
再加上干凈而富有流動性的水體,水下那些東西,往往肉眼都能看見。
這樣的情況下,下水,一個地方,腳都不用動,四周摸一圈,便是大把的螺絲蚌殼上岸。
此外,便是一團一團的黑色淤積河泥。
這些河泥,往往帶著驚喜,有時候是魚,有時候是泥鰍,草蝦,螃蟹,鱔魚。
八九十年代還一度泛濫,鄉(xiāng)下滿地爬的甲魚,這會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碰巧團一只丟上岸,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這樣就難免讓人心生疑惑,為什么古代人,不吃魚,不吃螃蟹,不吃甲魚?
明明都那么餓了??!
大饑荒,連草根樹皮都吃,人們易子而食,為什么不對水里的東西下手呢?
明明史書記載,周朝就吃甲魚了,也吃螃蟹了!
而事實是,當然吃了。
餓極了,連老虎都想撲上去咬幾口,更何況這些很早就發(fā)現(xiàn)可以吃,又近在咫尺的東西?
可問題在于,需要吃的時候,弄不到手?。?p> 大饑荒,要么大水,要么大旱,不是一片汪洋,就是赤地千里,搞這些,不是開玩笑?
就算真有,那么多難民,蝗蟲一樣,所過之處,連草根都刨了,還想有甲魚,那是癡人說夢!
況且,古代不論釣魚還是捕魚,技術都跟現(xiàn)代沒得比。
韓信要是能釣得上魚,大概也不至于受胯下之辱。
而不鬧饑荒的時候,因為缺乏足夠的烹飪手段,自然就不屑吃。
就像早年泛濫的小龍蝦,甲魚,在鄉(xiāng)里橫行霸道,誰理?
也沒見誰沒事弄回家吃。
李二點齊幾車宮里宮外收羅的海南黃花梨家具,并特意準備的曲轅犁一把,攜吏部下屬司封司官員而來,看到的便是一群人在河里挖泥。
不由奇道:“賢弟何故入水挖此黑泥?”
陳遠摸出一個大蚌殼,足有五六斤,放到旁邊飄著的木盆里,笑道:“秦兄來啦,我這堆肥呢!”
“堆肥?”李二詫異,有點不太理解。
主要是,當下肥料的來源中,還不包括塘泥河泥。
陳遠洗了洗,上岸,露出一口白牙:“是啊,堆肥,別看這些淤泥黑乎乎的,還臭,實際上,肥著呢!
里面有魚糞,爛掉的水草,樹葉,死去蝦,螃蟹,好東西,有了這些,再加點別的,便不用花錢大老遠去買金汁了,今年的收成,也會有保障?!?p> 李二一聽,頓時又茅塞頓開。
對啊,那人畜糞便,都是肥料,為什么魚糞就不是呢?
那魚也是要吃東西,要拉糞便的。
更何況,里面還有腐爛的樹葉,死去魚蝦的骨骼尸體,要說沒有肥力,那才叫怪。
主要是,這東西得來太容易了,人畜糞尿就不說了,不是想要就能有的,便是雜草,一時半會,也很難割到那么多。
不由欣然道:“還是賢弟有見地,此法要推廣開來,今年的收成,怕是又要添上幾分,不知多少百姓,將因此而不用忍饑挨餓?!?p> 陳遠哈哈大笑:“那就是秦兄的事了,我區(qū)區(qū)一鄉(xiāng)野村夫,可沒能耐上達天聽,將此法推行天下。”
“那是從前,從今日開始,賢弟便不再是鄉(xiāng)野村夫了。”李二亦哈哈大笑,隨后看向隨行,此刻卻站在一邊大氣不敢喘,內(nèi)心早已翻江倒海的司封司官員。
官員一個激靈,趕忙拿出敕文:“門下:今有平民姓陳名遠,才思敏捷,改制新犁,于社稷有功,可封將仕郎,主者施行。
貞觀六年,四月十二日……”
接著,便是一系列人名,什么中書令開國公,什么中書侍郎開國子,什么黃門侍郎開國男。
又有什么尚書左仆射太子少師上柱國邢國公,什么光祿大夫尚書右仆射上柱國代國公……
一大堆。
有些是實在沒聽過,可但凡知道的,如房玄齡,如李靖,都特么大佬。
此外,又有諸如“宣”,“奉”,“行”,等各種詞匯,好像明白,其實又不明白。
一通念完,官員也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汗水,上前奉上敕文:“恭賀陳仕郎,即日起,吾二人便是同僚了,日后還要勤些走動才好?!?p> 說罷,又命人將提前備好的青綾質(zhì)地官袍兩身并一條做工精巧的小銅魚奉上,自此,陳遠就不是民,而是官了。
那小銅魚,便是他的身份證,上面有姓名,官階。
這年頭,也只有入品官員,才真正有資格擁有“身份證”,其它的,基本上都沒有,也沒法有。
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以難民身份,在長安縣衙完成登記。
陳遠這才如夢初醒:“這就當官了?”
“不然呢?”
“不用下跪?”
“為何下跪?”
“那,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呢?”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
一番對話下來,李二也懵了。
下跪,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這都說的啥呀?
為毛明明他是皇帝,卻不知道有這些亂七八糟?
簡單一點不好么?
人與人之間,真誠何在?
陳遠也挺無語的。
電視劇,害人不淺??!
這會他才知道,在大唐,哪怕是圣旨,也是不用跪著接的。
而且,來宣旨的壓根兒就不是太監(jiān)。
制式上,也沒有什么所謂的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這個時候很簡單,接旨,站著就行,宣旨,是吏部下屬司封司的差事。
制式,由中書省起草,然后門下省審核,再給皇帝看,皇帝認為可行,大筆一揮,“同意”,接著,就到尚書省執(zhí)行。
具體辦事的,便是尚書省吏部下屬司封司。
很明確。
各有分工。
那一系列署名,就這么來的,所謂的宣,奉,行,歸結(jié)起來,約等于“同意”。
根本沒那么多亂七八糟的講究,也沒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
反而是無限接近于體制內(nèi)現(xiàn)行的制度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