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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fù)劍辭

第三十二章 霧氣

負(fù)劍辭 怒海蒼嵐 3017 2021-10-19 20:00:00

  裴忱從未想到征天會是這樣一個少年,看起來帶一點驕矜之氣,卻并不兇厲,全然不像是傳說中能取人性命的兇器。

  征天抱著胳膊很不耐煩地看著止水,語氣也是裴忱所熟識的。

  “她居然會容許自己的信徒變成這個樣子。”

  裴忱猜征天說的她是那所謂月神。

  止水的眸光微微亮了亮。

  “你也知道神的存在?是神指引你前來?”

  裴忱忽然覺著有點不忍心。他躊躇了片刻,說道:“今日出手的若是你那所謂神明,那我只能說,這位神明并不是為你而來?!?p>  眼前這人大概曾經(jīng)是一個很可怕的人物,而因為裴恂的緣故,裴忱又應(yīng)該恨她。

  裴忱記得十年前靈月閣的閣主就已不是她,這恨意就隔了一層,且看見止水這般凄慘的模樣,有什么恨意也都消散大半了,一個人這樣活著,其實比死了更可怕。

  她的神也背棄了她,對于神明來說信徒是誰并不重要,祂們所需要的僅僅是信徒本身——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話。

  止水聽了他的話,情緒顯然是有些激動。那些金色的符文發(fā)出更明亮的光芒,像真正的蛇那樣纏緊了她的四肢,迫使她又冷靜下來。

  “是啊。神不得不放棄每一個被流放到這里的人?!敝顾犻_眼睛,語氣有些苦澀,她似乎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神說,這里封印著亙古以來最大的‘惡’,因此有進(jìn)無出?!?p>  裴忱忽然感到呼吸微微一滯。

  這是極不正常的事情,因為這里是他的識海,精神也好靈魂也罷,都是沒有呼吸的。

  緊接著他就明白了過來,是征天在那一瞬間釋放出了極為可怕的氣勢。

  感受到這股氣勢的時候,裴忱忽然就相信了有關(guān)征天那些血淋淋的傳說。那把劍有了他的寄居,的確是當(dāng)?shù)闷鹧髌剖瑱M遍野的,不如此,不足以匹配征天幾乎實質(zhì)化的殺氣。

  “笑話,她算是哪門子的神!受了這么多年的香火,便真把自己當(dāng)一回事了?”征天咬牙切齒,他自然是絲毫不忌憚止水,止水的憤怒也不能影響他分毫,這里的確是裴忱的地盤,因為他看著止水無能為力的憤怒,才發(fā)覺自己所見不過是一個幻影,這個背負(fù)重重枷鎖的女子,其實尚不知在百越的哪一處。

  就在征天跟止水都暴跳如雷的時候,裴忱察覺到了一絲冷意。

  這不是他們兩個中任何一個人所帶來的,這點冷意像是游魂一樣纏上來,但是比游魂更為霸道。

  這間水晶牢籠之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股料峭的寒風(fēng),不知是從何吹來,緊跟著是一片黑色的霧氣,遮蓋了一切。

  裴忱只聽見了一個聲音,在第一個音節(jié)響起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眼前的一切沉入黑暗,他只來得及意識到,這是一間設(shè)在水下的牢房,因為在黑霧出現(xiàn)的時候,湖水忽然劇烈的翻攪起來,在那些金色的光芒下映照出粼粼波光。

  他沒能聽完那句話,征天自然也沒能聽完。

  但止水是真真切切的聽完了那句話,那個低沉而漠然的聲音,以一種比征天更輕蔑的語氣提起她曾經(jīng)信仰的神明,卻叫她生不起一點怒意,因為光是這聲音里所蘊(yùn)含的力量,便叫被幽禁久矣耗盡真力的她難以承受。

  “有進(jìn)無出?癡人說夢,枉費(fèi)心機(jī),我必將歸來?!?p>  裴忱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四面沒有聲音也沒有光芒,他知道自己是依舊存在的,但似乎又已經(jīng)與這個世界抽離開來,唯有眼前漸漸出現(xiàn)了一點光明,在雙目之間盤旋逡巡。

  他下意識地靠近了那點光明,離得近了,忽然隱約有些阻礙。裴忱在一片混沌之中完全遵循這本能行事,調(diào)動了真氣向著那一點狠命一撞——

  天光乍破。

  裴忱睜開雙眼,哭笑不得的發(fā)現(xiàn),外頭的天的確是亮了,但他醒來并不全是因為這個,更多的是因為方才自己所見那一點光明,其實是雙眼之間的意竅天目,他這么一撞,卻是將自己的第二竅給打開了。

  他第一時間有些驚惶的喊了征天兩聲,同以往不同的是,征天沒有立即出聲,而是過了好一陣子,久到裴忱以為他消失了的時候,才慢悠悠道:“我還活著呢?!?p>  裴忱先是松了一口氣,而后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征天這話說得并不像他以往風(fēng)格,大概也是被那陣黑霧給影響到了,止水那一個不知道怎么投射過來的幻像,不至于會有這種能力。

  “那是誰?是誰在說話?是靈月閣的人嗎?”裴忱已經(jīng)暗暗下定了決心,如果自己所見那片黑霧與靈月閣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他說什么都不會再接著深入百越了。

  他從前見過最強(qiáng)者,也不過是九幽當(dāng)年派出來的那個人,但那人比起自己昨夜所見,簡直是螢火要與皓月爭輝。

  征天沉默了一瞬,道:“他不是任何一方的人,他也不是人?!?p>  至于更多的,無論裴忱再怎么問,征天也不肯說了。

  這件事裴忱沒有告訴任何人,征天說就算靈月閣覆滅,也與他昨夜所見無關(guān),帶著一點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裴忱是不愿再回想起這件事的。

  徐秋生對裴忱一夜之間開了天目這件事表現(xiàn)得極為震驚。因著修行方式的不同,修士之間修煉各處竅穴的難度也就不一樣,對裴氏這樣仰仗卜算之術(shù)的,開天目要難于其余人不少,雖說裴忱是第二次開天目,這速度卻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看來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毙烨锷f得意味深長,裴忱則是苦笑,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壓根就不想做那個塞翁。

  百越都城天南城,在每個百越人心中都是個相當(dāng)神圣的地方。同中原朝代變遷大不相同的是,百越王族一脈相承世襲罔替,自然養(yǎng)出了不少強(qiáng)者,徐秋生固然不肯服軟,說那些都是百越王族養(yǎng)著的老怪物,但是話里話外那凝重之意自不肖說,任誰都能覺出他那如臨大敵的意思。

  徐秋生自是希望在進(jìn)王宮之前便能找到游渡遠(yuǎn),實際上他至今也不知游渡遠(yuǎn)究竟為什么要來百越王宮這一遭,結(jié)果進(jìn)了天南城才知道,這是百越這一任王在過壽,這位百越王天賦并不怎么樣,在百越王室這么多天材地寶的滋養(yǎng)下也不過是一個剛剛?cè)霟捝窬车乃疁?zhǔn),不過的確執(zhí)政清明,很受百姓愛戴,因此才一直在這位置上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了下去,而今剛巧是百歲,百歲在凡人間是鳳毛麟角,在修士里卻不少見,只是對王族而言也算一件大事,所以這壽宴是熱熱鬧鬧地辦起來了。

  裴忱聽路人眉飛色舞地說完,轉(zhuǎn)眼去看徐秋生,果然看見他無可奈何的神色。徐秋生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游渡遠(yuǎn)甘冒奇險深入百越,除了去攪合靈月閣的祭月大典之外,要辦的另一件大事居然是來百越王的壽宴上偷酒喝。

  百越王室與靈月閣也算關(guān)系緊密,二者一個是王權(quán)一個是神權(quán),雖有彼此牽制的意思,但畢竟都出自百越,對游云宗的不待見是如出一轍的,有人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這游渡遠(yuǎn)顯見便是篤信酒壇中溺死做鬼也逍遙。裴忱看著徐秋生臉上蹦了一路的青筋,暗暗稱奇了好一陣子,琢磨著要是真見了游渡遠(yuǎn),徐秋生的第一句話會是什么。

  ——總不至于是“你爹死了,快跟我回宗門去”吧?

  百越王宮里有一眾修士駐扎,其中不乏百越王見了也要矮兩輩的老家伙在,徐秋生自然不可能帶著自己的這些徒弟貿(mào)貿(mào)然往里闖,只好在天南城里尋了個客店住下來。這百越王為顯示與民同樂,是要在天南城中一同擺宴的,屆時他也要自王宮出來,接受百越一些個耄耋老人的敬酒,這固然是大手筆,膽量倒也不小,估計是自信實力不凡,不怕會來刺客。

  “少宗主還有正事要辦,總不會這么早便暴露自己吧?”方小七頗為崇拜游渡遠(yuǎn),一早便在臺下望著,徐秋生說游渡遠(yuǎn)若是來,一定會來這里,因為王宮內(nèi)院進(jìn)去了危險太大,這里的酒是最好的選擇。

  看著方小七一臉崇敬的表情,顧忘川忽然便覺得有些刺心。他語氣依舊是淡淡的,但是說話間卻不怎么客氣,一時間也忘了徐秋生在旁聽著,直言不諱道:“恐怕少宗主這一趟百越之行,救人還是其次?!?p>  他微微地蹙著眉,眼中隱約有些不屑的意味。

  這當(dāng)然不是沖著方小七,而是沖著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少宗主。

  他很能明白游渡遠(yuǎn),所謂平天下不平之事,也許的確有,但凡人之事平不平,其實無關(guān)緊要。因為那些個凡人無論怎么掙扎生活,這一輩子也不過是彈指而過,修士從不會為凡人耗費(fèi)太多的精力,方小七是其中的異類,便總一廂情愿覺著旁人也是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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