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好不要臉

　　清晨，洪凌波從香甜的美夢中醒來，她伸了個懶腰。師父不在身邊，每天心情都自然好。

　　一個人，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可不用瞧別人臉色，心情不好還可以打殺些看不順眼的貨色出氣。

　　她太喜歡這種生活了。

　　李莫愁派她去長安殺一仇家，事畢，她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前往古墓派的路線，卻找了將近十天沒找到。她也不急不惱，信馬由韁在這一帶轉(zhuǎn)悠，竟然一路到了商州。

　　到此地之后一打聽，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走過了，便打算住一晚，次日啟程折返，尋找古墓蹤跡。

　　多耽擱一會是無妨的，只要能拿到古墓派玉女心經(jīng)，到時候回去就能向師父交差，不至于挨罵被罰。

　　或有意或無意，洪凌波出來已經(jīng)超時至少半個月了。

　　起床就看到擺在床外小桌子上的剩飯剩菜，放了一晚，屋子里都是冷掉的魚湯味。她的好心情一掃而空，正準(zhǔn)備穿上衣服出去訓(xùn)斥一頓店小二，眼神一瞥桌子旁邊坐了一個高大人影。

　　她的心一下提起來，透過薄薄的蚊帳，她凝神注視那道人影。

　　這……怎么有點(diǎn)像師父……

　　洪凌波眨了眨眼，再次確認(rèn)……真的是師父……自己的枕在手邊的兩把長劍怎么落到了師父手里？

　　她嚇了一跳，驚慌失措下都忘了去想李莫愁怎么會在這里，滿腦子只念著這下完蛋了，自己拖延時間這么久，玉女心經(jīng)沒拿到手，還被師父在商州抓住，這下可真是死得透透的了！

　　原來長安在古墓和重陽宮西面，而商州在重陽宮東面數(shù)十里，該說不說，洪凌波這方向感確實(shí)離大譜了。

　　不管怎么說，躲肯定躲不過了，洪凌波咽了口唾沫，低聲喊道：“師父，您來啦。”她可不敢說“您老人家”來了，敢拿“老”字往李莫愁身上招呼，李莫愁就敢拿拂塵向她招呼。

　　端坐在椅子上的李莫愁這時才回過神來，她睨了一眼隔著蚊帳坐起身來的洪凌波，仔細(xì)端詳了片刻，才道：“洪大小姐，你玩得開心么？”

　　洪凌波嚇得寒毛直豎，顧不得體面，慌忙爬起來，光滑的膝蓋跪在堅(jiān)硬的實(shí)木地板上，連磕了兩個頭：“師父，弟子在長安殺了那仇人一家，便想去古墓找玉女心經(jīng)回來讓您開心，誰知……誰知卻迷路了，去古墓的路讓人真是好找！”

　　若是平時的李莫愁，這便要戳破她借著找路，出工不出力瞎晃悠浪費(fèi)時間的事，但這次李莫愁卻懶得計(jì)較，盡管她全程跟隨，早已將洪凌波的行程看在眼里。

　　李莫愁又看了看洪凌波明晃晃的身子，覺得有些不對勁，再一抬頭，見到了掛在床頭架子上的白綾，冷笑道：“我說你這兩年怎么像是縮回去了，原來你法子倒不少。”

　　洪凌波臉色騰地一下就紅透了，直紅到耳根子，她低頭不語，又羞又臊，又忍不住感到些許痛快。

　　她咬住了嘴唇。

　　李莫愁懶得多說，道：“起來吧，馬上穿束整齊，我要你去做一件事。”說完頓了一下，李莫愁補(bǔ)充道，“那種東西就不用勒了，早晚勒成丑八怪，辱沒我李莫愁的名聲。”

　　洪凌波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連粉黛也不敢擦，生怕耽擱了時間，惹李莫愁生氣。幸好洪凌波也就十七八歲年紀(jì)，不描眉擦粉也是大美人一個，李莫愁看到她這張充滿膠原蛋白的臉蛋，一股莫名邪火沖上來，被她強(qiáng)自壓住，只是冷冷地瞪了洪凌波兩眼。

　　洪凌波渾身都有些僵硬，勉強(qiáng)從苦澀中擠出一點(diǎn)笑容，道：“師父，咱們走吧……”

　　李莫愁一言不發(fā)，當(dāng)先而行。

　　洪凌波結(jié)算了客棧費(fèi)用，牽著馬跟在李莫愁后面。

　　走了一段，拐上大路，兩人翻身上馬，李莫愁慢悠悠地前行，忽然問道：“凌波，你今年多大了？”

　　“再過兩個月滿十九了?！焙榱璨ɡ侠蠈?shí)實(shí)答道。

　　“十九，”李莫愁點(diǎn)點(diǎn)頭，“也該到嫁人的年紀(jì)了，你說是不是？”

　　“是……”洪凌波聽得莫名其妙，行走江湖過的是打打殺殺的日子，嫁人就要相夫教子，除非恰好嫁給江湖中人，夫妻倆一塊出去打打殺殺，否則嫁人跟退出江湖也差不多了。她念頭一轉(zhuǎn)，心想怕不是在考驗(yàn)她，連忙道，“凌波不想嫁人，就想陪著師父，師父走到哪，凌波就跟到哪，江湖上那些臭男人，嘴巴一個比一個大，武功卻一個比一個草包，我可瞧不上，還是跟著師父好多了。”

　　這番話半真半假，若是嫁給武功平平的莽漢，洪凌波確實(shí)不愿意，還不如快意江湖來得逍遙自在?？扇羰羌藿o武功高強(qiáng)的翩翩公子……傻子才不愿意。只是這后半句，洪凌波可不敢說出來。

　　李莫愁笑了一下，道：“咱們做女人的，不管漂泊多久，總還是希望安定下來；不管本事多強(qiáng)，總希望找個比自己更強(qiáng)的，好有個依靠，女兒家嘛，心思總是這樣的?！?p>　　這番話跟李莫愁平時的性格完全不同，要知道前不久洪凌波才跟李莫愁在山西一帶擊敗不少武林人士，那是李莫愁睥睨群雄，一把拂塵無人能敵，不行就加上冰魄銀針，很多成名多年的好漢都吃了大虧。

　　前不久才如此強(qiáng)橫，轉(zhuǎn)頭就說總歸要找個男人安定下來，聽得洪凌波一愣一愣，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她想了一下，還是說道：“師父，凌波就想跟著你，男人有什么好，都是師父的手下敗將罷了?！?p>　　李莫愁耐心漸去，干脆把話半挑明了，道：“尋常時候確是如此，若能遇到良人，也不是不可以考慮。我年紀(jì)大了，遭逢不幸，早已死了這條心，你卻還年輕，模樣俊俏。若是遇到青年才俊，不妨放下身段，多看看別人的好處，不要總念著別人的壞處，你懂么？”

　　洪凌波被李莫愁這番話說得感動莫名，她從小身世孤苦，見慣了冷眼，性格也學(xué)著李莫愁多了幾分偏激，此時乍被關(guān)心幾句，心神激蕩，兩行熱淚淌下，她忙眨了幾下眼睛，深深吸氣。

　　“師父，”洪凌波低聲道，“您把我?guī)Т?，我一生一世?bào)答您的恩情都不夠，嫁給別人，誰來陪您？您就一個人孤零零的啦?！?p>　　李莫愁心道這徒弟心思倒不壞，略感欣慰，但大計(jì)要緊，耽擱不得，便柔聲：“你有這份心就好?！?p>　　說罷貼近洪凌波，附耳叮囑一番，洪凌波先是搖頭，而后再搖頭，臉色通紅，猶豫了好一會，才緩緩點(diǎn)了一下頭。

　　李莫愁催馬疾行，很快就將洪凌波一個人丟在了后面。洪凌波不時回頭看向后面大路，低頭盤算著什么。

　　薛恒一早就醒了，聽到對面房間傳來小聲動靜，他也懶得理會。

　　昨晚搜出李莫愁的冰魄銀針和其它暗器以后，確定不會中毒的情況下，將新學(xué)的三套劍法都一一在李莫愁身上反復(fù)試驗(yàn)了一遍。

　　最終得出結(jié)果：劫劍打敗李莫愁，需要到50招以后；軟劍劍法因?yàn)闆]有合適的軟劍，用起來不夠順暢，有些思路無法實(shí)現(xiàn)，因此需要在70招以后才能打敗李莫愁，以上兩套劍法隨著李莫愁對其越來越熟悉，想要打敗她需要的招數(shù)越來越多。

　　最后軟劍劍法需要100招以后才能打敗李莫愁，顯得有些雞肋了。如果能打造合適的軟劍，薛恒有信心在30招以內(nèi)擊敗李莫愁，這套劍法很有些怪招，就是因?yàn)閯Σ缓线m，用不出來。

　　而獨(dú)孤九劍嘛，不管什么時候，擊敗李莫愁都只需要一招。

　　前兩套劍法李莫愁還能看懂，并且逐漸從自己的武學(xué)招數(shù)找想出一些破解之法，自信若是冰魄銀針在手，未必沒有一斗之力。

　　但每次只要薛恒那招怪招一出，李莫愁就莫名其妙落敗，連續(xù)幾次都一樣，搞得李莫愁以為薛恒在使妖法。

　　連續(xù)多次遭遇這無比奇怪的一劍后，李莫愁已經(jīng)不再把它劃為妖法，雖然仍舊看不懂，但大受震撼，內(nèi)心里其實(shí)已經(jīng)將其推崇為天下第一等的高明劍法。

　　但薛恒感到有些失望，劫劍劍法不如他想象中強(qiáng)力，目前還占用了一個任務(wù)數(shù)，擠占了一部分程度的算力，虧了，就不該學(xué)的。

　　但目的已經(jīng)達(dá)成，薛恒干脆利落地放了李莫愁，他知道以李莫愁爭強(qiáng)好勝的性格，不會就這么輕易放過自己。

　　如果不放她，一是帶著也不方便，李莫愁武功不低，不點(diǎn)她穴道不行，但她一個女人，吃喝拉撒自己又不好意思守著；另一方面萬一李莫愁穴道哪天不小心沖開了，悄悄給自己一掌或者扎自己一針，那也有好受的。

　　薛恒又施展了幾手高明武功，只是刻意抹去了一些自己的武學(xué)印記，比如降龍十掌保留掌力而變化了出掌方式、空明拳打得盡是實(shí)招，雖然變化少了許多，但威力增加不少。

　　李莫愁越看越心驚，沒想到眼前這少年劍法通神已經(jīng)很可怕了，還會這許多高明的拳法掌法。她行走江湖多年，如果不是自認(rèn)武功沒學(xué)到家，也不會一直惦記著古墓派的玉女心經(jīng)。也因此她才會練赤練神掌、淬冰魄銀針，以補(bǔ)足武功的短板。

　　因此看到薛恒露的這幾手武功，感到十分眼熱，雖然被薛恒放走，念念不忘。自己拿著洪凌波的雙劍回到客棧，在洪凌波床前愣愣坐到天明，一點(diǎn)睡意都沒有。

　　而薛恒回到客棧，在對現(xiàn)有武學(xué)進(jìn)行梳理以后，看著武學(xué)面板發(fā)起了呆。

　　武技整體修煉進(jìn)度：

　　降龍十掌修煉進(jìn)度95%

　　彈指神通修煉進(jìn)度95%

　　空明拳修煉進(jìn)度82%

　　九陰真經(jīng)修煉進(jìn)度75%

　　落英神劍掌修煉進(jìn)度62%

　　左右互搏修煉進(jìn)度10%

　　兩儀劫劍修煉進(jìn)度15%（+3）

　　已修煉完成武技：

　　九陰軟劍劍法

　　獨(dú)孤九劍

　　只有兩門武技修煉完成，但拿來行走江湖完全夠了，獨(dú)孤九劍是超一流的劍法，軟劍劍法離了軟劍，威力減半。

　　愁眉苦臉看了半天，又想起李莫愁的大長腿、洪凌波的白綾……回過神來，薛恒干脆把被子一扯，兜頭呼呼大睡。

　　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施施然起來，洗漱完畢吃了早飯，騎馬往重陽宮方向而去。這附近的人們都知道重陽宮，一路上問路方便得很。

　　行到中午時分，只見前方孤零零的一騎黃馬，馬上坐著一身材窈窕的道姑，挽著道髻，露出雪白的脖頸。

　　擦肩而過時薛恒轉(zhuǎn)頭去看，見這道姑四十余歲年紀(jì)，臉皮略微有些松弛，膚色白得像發(fā)面饅頭，既白又粗糙，眉目間略帶一絲煞氣。

　　道姑瞪他一眼，低聲罵道：“好不知廉恥！”

　　薛恒也直呼晦氣，翻了個白眼，一夾馬腹，提速而去。本以為順道又看個美女，沒想到是“背影殺手”。

　　行不多時，前方又出現(xiàn)一個黃袍道姑，騎黑色駿馬，身段窈窕，不快不慢行在大道上。也是一樣的雪白脖頸，挽著道髻。

　　這次薛恒學(xué)聰明了，兩人擦身而過，他目不斜視。

　　“誒誒誒，”誰知后面那道姑說話了，她大聲喊道：“少俠等一等！”

　　薛恒聽她聲音耳熟，回頭一看，正是洪凌波。薛恒勒住韁繩，青馰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個圈才肯停下來。

　　洪凌波趕到，沖薛恒甜甜笑了一下，長相酷似倪妮的她嘴巴有點(diǎn)大，眉目間英氣十足，笑起來的時候那股英氣如冰消雪融般不見了，令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薛恒心道：若不是昨晚見你拔劍動手的樣子，真猜不到你是李莫愁的弟子。

　　但他面上并不表露出來，只是點(diǎn)頭道：“姑娘何事？”

　　洪凌波這時也認(rèn)出他來了，昨晚她尤其多看了薛恒兩眼，這下一看就感到眼熟，進(jìn)而想起昨晚也住在一家客棧里。她笑道：“少俠可是去重陽宮么？”

　　薛恒這身武功，面對洪凌波倒懶得隱瞞自己行程，道：“是要去重陽宮?！?p>　　洪凌波道：“這路上強(qiáng)人不少，還有冒充重陽宮道士出來行騙的，少俠能捎帶我一程嗎？”

　　薛恒心下好笑，按照他的印象，重陽宮對李莫愁向來沒有好臉色，前些年還組織過人手圍剿李莫愁，那時候洪凌波還小，于是問道：“你去重陽宮做什么？”

　　洪凌波理所當(dāng)然地說道：“重陽宮是天下玄門正宗，我們修道之人嘛，總想去看一看，拜一拜重陽宮的三清，這是再正常不過了。”說罷她話頭一轉(zhuǎn)，柔聲說，“我瞧少俠一個人孤零零的，咱們結(jié)伴而行，路上也有個人解解悶，你說對不對？”她眨了眨眼，當(dāng)先而行。

　　走了小半個時辰后，薛恒開始懷疑洪凌波是不是故意走到前面的。

　　曲線柔美的身段隨著馬蹄上下而不斷起伏，取了白綾以后，側(cè)后方也能看到一彈一彈的……絲絲縷縷的淡淡香氣隨著迎面的微風(fēng)拂過來……

　　洪凌波主動找著一些話題，兩人有一茬沒一茬閑聊，聊幾句洪凌波便捂嘴嬌笑。薛恒信心大增，感覺自己真的很有幽默細(xì)胞。

　　兩人速度放緩，后面那個白面道姑可就趕上來了，路過時她回頭看了兩人一眼，見兩人有說有笑，她臉色一沉，又低聲啐道：“好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