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王朝都城平京,祁帝坐在一旁,看了眼身邊的老僧。
“空覺大師,我兒如何?”
空覺口頌了一句佛經(jīng),回答:“陛下的第十七子絕非凡俗,出生時便有佛光普照,整個平京異象不斷,是天生忘情禪心。若十七皇子入我佛門,也許可成佛陀?!?p> 祁帝面色微變:“當真?”
“阿彌陀佛,”空覺雙手合十,“老衲絕無虛言。”
還在襁褓中的十七皇子仿佛有感應,醒了過來,雙眸深邃,全然不似普通嬰兒。
“那依大師看,何時我兒入佛門為妙?”祁帝吸氣,控制自己的情緒。
空覺低頭,低聲念誦佛經(jīng),突地,他面色一白,張口吐出鮮血。祁帝眉頭皺起,沒有動作。
“阿彌陀佛,老衲已有答案?!笨沼X起身,“時間到了,自有變化。平京大災日,十七皇子入佛門時。老衲離去了,還請陛下諒解隱言之罪?!?p> 祁帝沒有阻攔,思索著那一句平京大災。
“趙喜,可看出這老和尚的實力?”祁帝問身邊抱著孩子的太監(jiān)。
趙喜微微彎腰:“回陛下,哪怕不是半入豐神,也絕不低于念山圓滿?!?p> “竟然有此等通天實力!”
“陛下,據(jù)老奴了解,空覺大師在十年前就已經(jīng)是羅漢,更是現(xiàn)今少林方丈的師伯,有如此實力,也不算奇怪?!壁w喜解釋。
祁帝揉了揉眉心:“朕不懂你們江湖上的事……對了,何般人可以為佛門佛陀?”
趙喜搖頭:“除了少林的開派祖師是佛陀外,再無人成佛陀。數(shù)千年的歲月,少林只有過七位菩薩,數(shù)十位羅漢。羅漢,非念山不可,且需佛法深厚。菩薩,非豐神不可,對佛法的精通要求更甚。以此類推,佛陀僅僅在實力上,恐怕非天通不可。”
祁帝喃喃:“天通……通天……”
“到了天通,便是通天徹地了。古往今來,只有各派的祖師達到了這個傳說中的境地。少林祖師,道門祖師,圣火堂祖師……哪一個,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仿若天人般?!壁w喜嘆氣,“老奴雖已念山,卻也自知豐神無望,更不論天通?!?p> 祁帝仿佛疲倦,揮了揮手:“下去吧,朕一個人靜靜。”
“喏?!?p> ……
五年后,祁帝巡視江南時被白蓮教刺殺,趙喜與皇鷹衛(wèi)統(tǒng)領(lǐng)斬殺三名念山,卻還是沒能完全保住祁帝。
“沒想到,白蓮教竟然已經(jīng)發(fā)展到此等規(guī)?!逼畹厶稍谂P榻上,氣若游絲。
“陛下,您先休息,老奴守著您?!壁w喜聽到聲音,打起精神。
祁帝輕笑:“無妨。趙喜,有幾件事需要你做?!?p> “喏。”
“第一,殺了江南路的暗衛(wèi)總管和柳功聞。第二,擬旨……立二皇子古銘云為儲君,大皇子古銘風謀反,殺。第三,朕死后,你隱退,從此護佑古銘佛?!?p> 趙喜跪著,許久沒有言語。
“趙喜!”祁帝的眼中有攝人的寒光。
“老奴遵命!”趙喜隱去悲痛與自責。
數(shù)日過。
“住手!你們怎敢動我!我乃大皇子!”
古銘風的府邸被內(nèi)衛(wèi)圍堵,水泄不通。
“大皇子,您別鬧了,老奴也是遵陛下的命令。您若是不鬧,老奴還能給您留個全尸,若是冥頑不靈,老奴便只有冒犯了?!壁w喜雖笑著,臉上卻仿佛結(jié)了層霜。
古銘風恐懼,指著趙喜怒喝:“你可有證據(jù)?”
趙喜面色陰沉,正欲開口時,一個聲音傳來:“朕殺人不需要證據(jù)?!?p> 皇鷹衛(wèi)統(tǒng)領(lǐng)護衛(wèi)著祁帝已經(jīng)到場,在場所有人都半跪:“吾皇萬歲!”
“殺了?!逼畹圩谳喴紊?,面色平靜。
“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一時鬼迷心竅……父皇!”
……
兩年后,祁帝久治不愈,駕崩。
國喪之時,趙喜隱退,換了個面孔,開始照顧古銘佛。
“你是趙公公嗎?”古銘佛坐在池上,聲音稚嫩。
趙喜欠身:“是老奴?!?p> “為何換了面孔?”古銘佛回頭,雙眸似含水,清澈而平靜。
趙喜笑著:“為了更好地服侍殿下?!?p> “嗯……”古銘佛轉(zhuǎn)回去,看著池水,許久才再問:“趙公公,水漲水落,是否有盡時?”
趙喜嘆息:“回殿下,萬物皆有盡時。”
“是嗎?”古銘佛起身,離開水池,走過落葉,聽盡哭聲。
“是啊……”古銘佛若有所思,久久不能釋懷。
……
三年后,北朝強勢崛起的武帝率軍入侵大祁。等到霜降時,焰火綻放在平京,照亮了黑天,熄滅了王朝。不久,數(shù)聲馬蹄聲來而整齊,三萬鐵騎至而陳列。痛哭和呼喝兼具,不知許多種的哀求散在夜月,安靜于刀鋒出鞘。
皇宮內(nèi),帝王攜手帝后,緩緩融于熾熱。
皇宮外,趙喜半跪在古銘佛面前。
“趙公公,為何下跪?”古銘佛正坐在椅子上,空蕩蕩的府邸沒有一個奴仆。
趙喜回答:“老奴跪求殿下隨老奴逃離。”
“他們會殺我嗎?”古銘佛似好奇。
趙喜不曾猶豫:“必然!殿下的天生忘情禪心名震江湖,北朝武帝江湖出身,如有條件,絕不會讓您活著離開。”
古銘佛點頭:“那走吧?!?p> “喏!”趙喜袖袍一卷,帶著古銘佛悄無聲息地隱入夜色。不多時,已經(jīng)來到平京的偏門,卻正好撞見北朝的士兵。趙喜內(nèi)力深厚精純,一身陰毒的功法施展,未耗費太多氣力便解決這數(shù)十人。
“趙公公,何處去?”聲傳,劍至!
“月下劍宗!你們竟投靠了北朝?”趙喜微驚,但沒有停頓,縱身一躍,輕點劍尖,借力遠去。
“好身法!”
宗無痕等十余位江湖高手緊隨,趙喜面色卻是平靜:“大膽!”
數(shù)百毒針隨趙喜的袖動而激射,將身后的十余人阻攔。不多久,趙喜已然消失。
……
“帝師,可能找到那古銘佛?”北武帝問身邊的赤發(fā)老者。
老者閉目推演,氣息變化間,竟有念山的威勢。許久,老者開眼,搖頭:“找不到,被人污去了痕跡?!?p> 北武帝眉頭緊鎖:“依我看,他只能在佛門出現(xiàn)。”
“喇嘛太遠,金剛寺和蓮花禪沒有入世……少林,是最有可能的地方?!背喟l(fā)老者分析,“但是少林作為武林至尊,積威深厚,硬拼會讓我朝元氣大傷,影響根基?!?p> 北武帝這時卻是笑了笑:“既是如此,何必強求?哪怕他古銘佛四十年入豐神,我也無懼!四十年,足夠我將北朝壯大,到時候三軍百萬卒,他孤身一人,何須在意?傳令下去,不用再追尋了?!?p> “是?!?p> ……
少室山,余寒有色,霜露成珠。
“大祁皇子古銘佛,求見少林空覺大師!”趙喜敲震少林寺。
幾個沙彌急忙開門,對著趙喜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請稍等?!?p> 片刻后,老邁難行的空覺被攙扶著走出。見到趙喜,空覺心中了然:“阿彌陀佛,趙公公,多年不見?!?p> “空覺大師,咱家奉先帝遺命,送十七皇子古銘佛入少林?!壁w喜欠身,將背后已經(jīng)昏睡的古銘佛讓出。
“阿彌陀佛,平京大災?”空覺心生悲涼。
“何必多言?”趙喜一拜,隱入陰影。
空覺喃喃:“天生忘情禪心……”
“師伯,這便是名滿天下的天生忘情禪心?”惠宜方丈詢問。
空覺點頭:“當年他出世時,我便察覺,之后不惜損害根基,將他的因果污穢,讓那些想害他之人尋無蹤。如今看來,我所做有意義?!?p> ……
大雄寶殿,古銘佛蘇醒,身邊空覺大師盤膝而坐。
“阿彌陀佛,古銘佛,你可愿入我少林,從此青燈古佛,一生苦修?”空覺大師閉目,雙手合十。
古銘佛看著大雄寶殿上的佛像,聽耳邊的佛經(jīng),沉默許久后雙手合十:“國破人散,親仇四落,從此青燈古佛,又有何不可?”
一剎那,釋迦摩尼諸像發(fā)出柔和佛光,古銘佛的發(fā)也在這剎那間雪白,等到光止,他的發(fā)已經(jīng)落盡,緊閉的雙眼睜開,其內(nèi)是無盡的平和與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