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離開

　　“讓我感染他?！?p>　　衛(wèi)祈的房間里，眾人皆是沉默了許久。

　　“小衛(wèi)還能堅持多久？”劉隊長狠狠摸了一把自己新長出的胡茬。

　　“我也無法估算具體的數(shù)字，但是不超過六分鐘?！睂幱衩虼?，“需要請示指揮部嗎？”

　　劉隊長深吸一口氣，沒有否認(rèn)地說：“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微型攝像機，每隔五分鐘將畫面?zhèn)骰刂笓]部。”

　　莫如燕看了看通訊器里的消息框，最新的消息還停留在半小時前。

　　“你打算怎么……感染？”劉隊長頓了頓，他還在消化這個事實。

　　“血液感染?！睂幱窕卮稹?p>　　“試試吧?！蹦缪嚓P(guān)掉通訊器的界面，“時間過去一分鐘了。”

　　劉隊長看了她一眼，也終于點頭，“按照你的想法來?！?p>　　“刀?！睂幱褚贿呎f著，一邊揭開衛(wèi)祈小腿上的紗布。

　　劉隊從腰間抽出自己的匕首，“你是要……”

　　寧玉接過匕首，咬住舌尖的瞬間，在自己左手心上劃下一道長長的傷口。

　　舌尖似有血腥味蔓延，但舌頭的疼痛平衡了左手的痛覺，讓她那一刀劃得干凈利落，以至于劉隊長都沒反應(yīng)過來。

　　“玉妹子?！蹦缪嘤行┟靼姿南敕?，但也沒想到她那么干脆。

　　鮮紅的血液順著掌心的紋路滴落在衛(wèi)祈的傷口上，在幾人的注視下，凝固的血塊開始被溶解，露出黑色的血肉。

　　劉隊長想起寧玉的推斷，衛(wèi)祈的異化已經(jīng)到了末期，等到他呼吸停止的一刻，喪尸化便會開始，那才是真的無力回天。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寧玉的傷口愈合得很快，左手上的血已經(jīng)不再流出。

　　她記得衛(wèi)祈還有另外幾處傷口，右手拿起匕首再次劃下去。

　　“玉妹子?！蹦缪嗫吹剿纳眢w在顫抖，有些擔(dān)心地問，“還不夠嗎？”

　　寧玉松開被咬得麻木的舌尖，沒有回答她。

　　即使被自己感染異種病毒，衛(wèi)祈也不一定能活下來，兩種病毒在他體內(nèi)互噬，只是拖延時間，拖延到注射下一針特效藥的時間。

　　夠了，夠了。寧玉收回不再流血的左手，眼前一陣發(fā)暈，跌坐在地上。

　　“玉妹子?！蹦缪嘞肷锨皫退瑓s被她躲開。

　　“別，我自己來?！睂幱裼昧Φ卣Ｑ郏胨Φ粞矍暗暮诎怠驗榇竽X供血不足，視覺神經(jīng)缺氧而造成的短暫失明。

　　莫如燕拿出一卷紗布和消毒水放在她的身邊。

　　“謝謝?！睂幱裣乱庾R地道謝，拿起紗布給自己的左手包了幾圈，她知道自己的愈合能力不同尋常，所以并不擔(dān)心止不住血。

　　劉隊長在一旁看著，感覺到口袋里通訊器的震動，他拿出來一看，是指揮部的消息：“應(yīng)龍，麒麟和第七隊全部撤回?！?p>　　“劉隊長?！睂幱褡诘厣辖兴?，“你的匕首可能要帶回去交給醫(yī)院清洗，普通的消毒水并不能殺死異種病毒?！?p>　　“勞煩你帶回去吧?！彼恢缹幱竦耐ㄓ嵠饕呀?jīng)沒了。

　　“好?！睂幱駪?yīng)了下來，想了一會便猜到他的話的含義。

　　接下來，她應(yīng)該也要離開這里了，但是直升機是屬于附近一座安全區(qū)城市的，他們可能不會接納衛(wèi)祈這個棘手的感染者，而是接著把他們送回帝都。

　　“劉隊長，待會我們就撤了，這是真的嗎？”樓梯間傳來賈鹿仁的聲音，他們一直在最高的樓層那里盼著直升機的到來，但是沒想到真的有一架直升機專門來接他們了。

　　“是是是，別吵，這里有傷員?！?p>　　寧玉扶著辦公桌站起來，開始處理衛(wèi)祈的傷口。

　　他的幾處傷都淋了自己的血，但是有一些血沾到被褥和紗布上，她不敢讓別人代勞。她心里開始不停地提醒自己，她不是正常的人類，她的血、她的異能，甚至可能一切的體液，都會感染別人。

　　房間里的另一邊，莫如燕看著寧玉的背影，陷入了回憶。

　　十二小時前，她和隊友剛從飛機上一起降落到這里，他們在辦公樓前分別，他們還是活生生的人。

　　605雖然是自殺的，但是手槍卻是她親自遞給他的。

　　那時候，他說他疼，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無處不疼。

　　她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她還在努力安慰他，“特效藥已經(jīng)注射進去了，只要等一小時觀察期，現(xiàn)在可能是藥物在發(fā)揮作用?！?p>　　605忽然不說話了，只是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她。

　　“605？怎么了？”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過了一會，他卻一臉恍如夢醒的表情，急促地說：“607，槍，手槍?？祀x我遠點?！?p>　　“你在說什么？”她不理解地反問，“你再忍忍，特效藥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你要……”

　　“不，我的身體已，已經(jīng)失去控制……”605粗喘著氣，像是越來越費力地說話，“我看你，就有，控制不住的渴望，藥沒用……我，運氣太差了……”

　　她愣了一會。

　　“槍，605，槍，給我?！彼坪跤帽M了最后的力氣，只能躺著喘氣。

　　她最終還是把槍放到他的手上。

　　那時的605已經(jīng)喘不進氣了，他額頭上的青筋，脖子上的動脈都在明顯地抽搐，但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親手結(jié)束了自己痛苦的生命。

　　獵鷹隊每隔兩年都會從各個部隊招入最精英的軍人，來到基地進行測試。一般只會通過十一個人，通過的人會組成新的獵鷹小隊，成為獵鷹的一員。

　　喪尸病毒爆發(fā)的前一年，獵鷹隊破格通過十二個人，最優(yōu)秀的人成為隊長，于是方遠航成為第六隊的隊長，他獲得了獨一無二的代號——應(yīng)龍。

　　但是獵鷹破格多收一個人的原因并不是他，而是當(dāng)時年僅22歲的衛(wèi)祈。

　　隊里的人都知道他們兩個似乎是舊識，他們也不避諱他們的關(guān)系，方遠航有一次戲弄地叫他小衛(wèi)，導(dǎo)致現(xiàn)在獵鷹隊的年紀(jì)稍大的人都這么叫他，于是衛(wèi)祈記仇地叫他方叔，明明兩個人只相差五歲。

　　后來第四隊在任務(wù)中失去隊長和一名隊員，方遠航被調(diào)往第四隊，衛(wèi)祈成為第六隊的隊長，他也獲得代號“麒麟”，但，六隊的十二個人變成了十一個人。

　　然后，只剩下衛(wèi)祈和她。

　　莫如燕看著手上不知何時打開的通訊器，最上方的是他們第六隊的群聊，直到昨晚在飛機上，他們還在商討著任務(wù)的細(xì)節(jié)。

　　“直升機來了?！眲㈥犻L在門外說，“把老方抬上去，還有小衛(wèi)。”

　　莫如燕從回憶中抬起頭，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在房間里站了很久了。房間里，衛(wèi)祈還躺在辦公桌上，寧玉在一旁仔細(xì)觀察他的情況。

　　“玉妹子?！?p>　　“我在。”寧玉轉(zhuǎn)身看向她，“莫姐，叫我阿玉就好了?！?p>　　“阿玉?！蹦缪鄟淼剿磉叄澳悄?，叫我阿燕吧?！?p>　　寧玉眼底揚起淺淺的笑意，她知道莫如燕在難過什么，她也忍不住想念一些遙遠的人，想知道他們到底在哪里。

　　“阿玉，隊長他怎么樣了？”莫如燕看著雙目緊閉的衛(wèi)祈。

　　“他情況有所穩(wěn)定，指揮部那邊臨時進行了實驗，讓我們?yōu)樗⑸涞诙樚匦?。”寧玉欲言又止，“只是，他身體的異化已經(jīng)是末期，帶來的傷害是不可逆的，衛(wèi)隊長可以恢復(fù)健康，但是身體機能不一定能夠恢復(fù)到以往的水平?！?p>　　莫如燕的心一下糾緊了，寧玉的意思就是衛(wèi)祈很可能再也無法參加以后的訓(xùn)練和戰(zhàn)斗。

　　“活著，就好?！彼p輕地說。

　　“711，你和他們一起撤走?！眲㈥犻L推開門，其他人都跟著進來，準(zhǔn)備把衛(wèi)祈抬上直升機。

　　“好?！睂幱褶D(zhuǎn)頭，與莫如燕對視，“阿燕，平安回來?！?p>　　莫如燕扯出一抹笑，“放心，我會的?！?p>　　等到衛(wèi)祈也被安置在直升機上，直升機才緩緩從樓頂起飛。

　　受限于辦公樓的承重力，派來的直升機也只是中等型號的運輸直升機，每次搭載人數(shù)不過六十人。但指揮部打算抽調(diào)最大型的運輸直升機，不再降落在樓頂，而是停滯在空中，由獵鷹隊的人負(fù)責(zé)指揮人群攀爬登機繩梯。

　　第七隊的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指揮部的最新安排，寧玉則是安靜地坐在衛(wèi)祈身邊。

　　衛(wèi)祈的全身都被薄薄的被褥蓋住，他一米八四的身子占了五個人的座位，但是其他人不僅不敢多說，也不敢靠近。

　　既然是在避難所受傷的，十有八九是喪尸所傷，每個人都害怕他會突然變成喪尸。

　　寧玉一言不發(fā)地咬著壓縮餅干，太久沒有吃東西，胃部開始罷工，鬧得她的肚子抽疼，但是她只是安靜地把餅干吃完，然后又撕開另一包餅干。

　　“你們里面，誰是異能者？”坐在副駕駛的人突然問道。

　　“什么異能者？”幸存者們在避難所內(nèi)與世隔絕，顯然不太知情。

　　寧玉眼皮一跳，她可是記得異能者還沒被政府公之于眾，即使駕駛員是軍方的人，也不應(yīng)該當(dāng)著群眾的面問出這個問題。

　　但是第七小隊的人沒想那么多，他們有人站起來回答說：“我們幾個都是，怎么了？”

　　“這么多？你們都聚在一起，不要亂動?！备瘪{駛員的表現(xiàn)顯然不對勁，

　　“什么意思？我們剛從避難所做完任務(wù)回來，還要求我們這個那個的？”

　　“你坐下！激動什么？”駕駛員大聲呵斥站起來的隊員。

　　這下，第七隊的所有人都覺得不對勁了。

　　“說的也是，你們在避難所里做任務(wù)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备瘪{駛員意味不明地說，“異能者啊，可以感染人類，把人變成異種，你們現(xiàn)在知道了吧？”

　　“什么？”第七隊的人都驚得不能言語，而坐在后方的幸存者更是驚懼交加。

　　“到底什么是異能者？”

　　“前面那幾個人是嗎？”

　　“他們會感染我們？那為什么還讓他們上來？想害死我們嗎？”

　　直升機里陷入一片慌亂。

　　“別吵別吵，都他爺爺?shù)慕o我閉嘴！”駕駛員脾氣不太好的樣子。

　　寧玉坐在幸存者的前排，此刻感覺如芒在背，她穿著獵鷹隊的作戰(zhàn)服，別人很容易就把她和坐在前面的第七隊歸為異能者。

　　在駕駛員的呵斥下，直升機漸漸恢復(fù)平靜，副駕駛員也反應(yīng)過來自己話說多了，不再開口。

　　隨著直升機漸漸駛?cè)氚踩珔^(qū)，幸存者們的手機也連上了網(wǎng)絡(luò)。

　　“異能者王彥叛逃軍隊，建立異能者基地？”

　　“王彥打傷五名士兵逃出某軍事基地，五名士兵均感染為異種?！?p>　　“天啊，真的是……什么異能者啊，這是魔鬼吧？”

　　寧玉猛地捏碎手里的餅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