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小半個時辰,白禹開幫著屏兒將樹上的李子全部摘下了。而后他抱著裝得滿滿的籃子和屏兒一起往家走。
村里人看見屏兒和一個陌生人走在一起,紛紛投來了好奇和戒備的目光,屏兒沖他們一一招手,使他們不再擔心她。
走在路上,白禹開看見村民們一個個骨瘦如柴,面色蠟黃,皆是一副許久沒吃飽飯的模樣。他們在田間勞作,眼中卻充滿著疲乏,看著地上的麥子,卻看不到希望。
屏兒帶著白禹開半走半跑地回了家,她生怕自己的李子讓別人看見了?;氐郊抑凶龅牡谝患戮褪菍⒒@子放到炕洞里,然后再用石塊將洞口壘住。
白禹開靜靜地看著她的動作,心中對此沒有一絲一毫地笑話,反而感到深深地同情和悲哀。
壘好石塊后,屏兒來到白禹開的身邊,從懷中抓出一把李子放到他的手心,道:“這些給你吃,其他的我藏起來,等爹娘回來后吃?!?p> 這李子頗為苦澀,白禹開本不愿多吃,可他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意,拿起來就吃。
“等一下。”屏兒將他正要放入嘴里的李子拿了過來,然后用袖子擦了擦,擦干凈之后遞給他,道:“上面有泥,你怎么也不擦一擦?!?p> 白禹開笑道:“我習慣直接吃了?!?p> 屏兒上下打量著他,見他的衣服好看,伸手摸著他衣袖的面料,道:“你一定是大戶家的公子,穿得這么好?!?p> 白禹開道:“我命好。”
屏兒點點頭,眼中現(xiàn)出了艷羨之色,道:“希望我來世能生到富貴人家?!?p> 白禹開道:“你喜歡富貴,為何不愿嫁汪少爺?你們這里過的太苦,也許嫁給汪少爺后你就能吃好的、穿好的。”
屏兒面露驚恐之色,搖頭道:“汪少爺長得太丑,我不敢嫁給他。”
白禹開不再說話,他想的不是屏兒想要嫁給什么樣的人,而是在想她為什么沒有自己選擇的權(quán)利。他看著她,看著她豆蔻年華擁有的美麗可愛,卻并沒有這個年齡段該有的自由自在。
“你在看什么?我是不是丑死了?”屏兒問。
白禹開搖搖頭,道:“不,你很好看?!?p> 屏兒聽他這么說,開心地就像是盛開的花朵,她的笑容掛滿臉上,道:“你在這里等我,我去換個衣服?!闭f完就進屋去了。
白禹開注視著她消失的地方,心中微微覺得痛苦不堪,暗暗道:“要是我娘和靈兒受她這種苦,我一定會心碎的。要是有哪個混蛋敢欺負娘和靈兒,我寧可毀天滅地也要殺了那個人?!?p> 他的思緒飄飛了出去,仿佛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小時候,看見也有一個該死的“汪少爺”要欺負她,他怒而出手,將那人打得滿地找牙。
“好了。”屏兒的聲音將白禹開從幻想中拉回了現(xiàn)實,他抬起頭來,看見她穿著一件長裙走了出來。
這裙子略微寬大,同樣也是舊地泛白,但穿在屏兒的身上十分好看,確有妙齡少女該有的美麗。
“真好看?!卑子黹_贊道。
屏兒開心地合不攏嘴,與白禹開一起往外走去。走在路上,她開心地道:“這是我娘以前的裙子,我長大以后她送給了我?!?p> 白禹開點點頭,心中明白她先前穿的那個男裝一定是她父親穿剩下的。家里吃飯都是問題,哪有余錢買新衣裳,只能是將就著穿。
即便是那么舊的裙子,屏兒穿上后十分開心,這衣服雖舊但不破,算得上是體面的了。一路上有花有草有水,屏兒少女心性好玩,一蹦一跳走著。
白禹開看著她,仿佛能看到自己母親和段霧靈小時候的模樣,他知道她們小時候沒有受屏兒這種苦,可不知為何他就是感覺心痛。
走在路上,除了沿途的花花草草,還有成片的麥田,以及疲憊割麥的莊稼人。很多人會好奇地看過來,看到白禹開時,所有人都流露出羨慕的目光。他們從沒穿過他那么好的衣裳,也沒有他那份怡然自得,更沒有他身上的那副貴氣。他們都認為這里命里注定的,只怨自己命不好。
白禹開將他們的眼神看在眼里,自言自語的道:“其實很多事都是可以改變的,聽天由命,注定一事無成?!?p> “你說什么?”屏兒問道。
白禹開搖搖頭:“沒什么。”
沿途的路上到處是農(nóng)田,這里山好水好,適合莊稼生長,本該是其樂融融的收割畫面,但看上去卻顯得更加悲哀。
沿著大路遠離村子往鎮(zhèn)子走,沿途的農(nóng)田變得更大更多,收割的人們也越多,路邊出現(xiàn)成群的乞丐。收割麥子的人們好歹是饑腸轆轆,而在路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乞討的人們早已是奄奄一息。
白禹開看得嗔目結(jié)舌,他完全能夠理解屏兒為什么那么在乎那些李子了,可他不明白收獲的時節(jié)為何還會有這么多人幾近餓死。
路邊的一個老頭跪著上前,來到了白禹開的面前,用盡氣力說道:“求求公子開恩,賞口飯。”
白禹開心中難過,將剩下的李子放到了老頭的手中。老頭顫巍巍地放到嘴里,艱難咬著,他已經(jīng)餓得沒有力氣道謝,身上骨瘦如柴,就連咀嚼都有些費力。
這時,邊上一大群乞丐圍了上來,口中呼喊著“公子開恩”。他們看見白禹開給老頭李子吃,所以蜂擁圍來,也想能獲得一些東西吃。
白禹開看著一個個口干舌燥、命懸一線的眾人,高聲道:“大家別急,我去給大家買粥喝,每個人都有份?!?p> 眾人大喜,歡呼起來,紛紛呼喊萬歲。白禹開看見這些人中男女老少皆有,一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不少人口中還咬著草根樹皮,看上去十分凄慘。
“大家隨我來,我給大家買粥喝?!卑子黹_又說了一遍,然后向著前方走去。身后的眾人互相攙扶,手里拿著破舊的碗盆,懷里揣著樹皮。
屏兒來到白禹開的身邊走著,問道:“這么多人該要多少粥才能飽吶,你有那么多銀子嗎?”
白禹開道:“我會讓他們吃飽的?!?p> 一路上到處都是忍饑挨餓的乞丐,他們聽說白禹開會給他們買粥喝,紛紛加入到隊伍中來,歡喜地就像是過年一樣。
在路上,白禹開向贈予李子的那個老頭問道:“老爺爺,為什么大家都當了乞丐?難道是遭遇了什么饑荒?”
老頭嘆道:“哪有什么饑荒,這全都是命吶。我們都是這附近村子里的人,以前都是汪老爺家的佃戶,后來因為汪老爺不需要那么多佃戶,所以我們都沒了生計,只得來此乞討了?!?p> 白禹開道:“你們就不能種自己的地?”
老頭道:“哪有自己的地?這方圓百里的土地都是汪家的,大伙兒都是給汪家種地。汪老爺高興了,還能出出苦力,給他家種地;汪老爺要是不高興,就只能出來討飯??捎戯堃蔡畈伙柖亲?,這里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誰都吃不飽飯,哪有吃的送給要飯的。所以,大伙兒就來鎮(zhèn)子的外面要飯,鎮(zhèn)子里都是大戶人家,他們看我們可憐,偶爾也會送給一些剩菜剩飯。”
白禹開道:“對啊,你們怎么不去鎮(zhèn)子里要飯,為什么要在沒什么人的路上乞討?”
老頭道:“這路上雖然人少,但畢竟是進出鎮(zhèn)子的必經(jīng)之路,偶爾會有富貴人家經(jīng)過。鎮(zhèn)子里雖好,可我們進不去?!?p> 白禹開正要再問,忽聽人群中一聲驚呼:“汪家有人出來了。”伴隨著這聲驚呼,眾人你推我搡,向前蜂擁而去。
白禹開隔著人群看見前方不遠處走來一隊人,隊伍的前面是騎馬的家丁,隊伍的中央是華麗的八抬大轎,大轎周圍是一群敲鑼打鼓的樂師,隊伍的最后面是十來個背著背簍的家丁。
乞討的人群涌了上去,然后依次排成兩列,分別跪倒在道路的兩邊,眼中閃著精光看著從中間走過的這隊富貴人家。
走在隊伍后面的那群背著背簍的家丁,從背簍中拿出饅頭來,隨意地扔向兩邊,原本跪在地上的人群沸騰起來,連滾帶爬地撲向仍在地上的饅頭,你爭我奪起來,年輕一些的人甚至從別人手中搶走饅頭,一邊逃離一邊大口吞咽。年邁和年幼的乞丐很難搶到饅頭,偶爾也會有扔饅頭的家丁送給他們一個饅頭吃,這些由他們送出的饅頭無人敢搶。
白禹開站在路邊看著這一隊人走過,也看著那群餓得天昏地暗的人們你爭我搶。
沒多久,那個隊伍已經(jīng)遠去,饅頭也已經(jīng)扔完,人群再次平靜下來,他們紛紛來到白禹開的身邊,等候著他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