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人財兩空
爸爸存了一點小錢,就放在旺旺仙貝那個大衣柜,最左側(cè)放被子的那個格子里。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盒子,就直接塞在了被子和衣柜板的縫隙中。我看到過好幾次,深藍色的那種100塊,爸爸存了有70多張。
一天爸爸做工回來,像往常一樣,準備洗手吃飯。卻發(fā)現(xiàn)安徽女人不在家,問我,我也不知道她哪里去了。問鄰居,鄰居說看她帶著倆孩子出去了,以為是去趕集了,好像是坐公交車走的。爸爸信以為真,自己下了點面條吃。沒想到,當天晚上安徽女人沒有回來,第二天,沒有回來,第三天……終于,我們知道了,安徽女人,是帶著孩子,跑了!但是也沒人有多傷心難過——安徽女人在這待不住,是在爸爸意料之中的。她有他以前的家,有她的孩子;我呢,我巴不得安徽女人趕緊走,她只愛她的孩子,我只是家里的一個物件,她連個笑臉都沒給過我。
某一天,爸爸拿了工錢,準備往大衣柜里塞藍票票。一伸手,心里一驚,突然覺得不對。把被子全都拿出來散在炕上,大衣柜里空空如也!錢呢?那70多張藍票子呢?!在大衣柜里,翻來覆去找了好幾次,爸爸終于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安徽女人把家里唯一的存款,7000多塊錢,卷跑了!我可憐的爸爸,他從來沒往這一層去想,他是如此善良如此單純,媳婦兒跑了就以為是自己窮,給不了人家好日子。殊不知安徽女人一開始就沒安好心思!
這7000多塊錢差不多是爸爸兩年多的存款了,是家里唯一的存款,一筆巨款?,F(xiàn)在一分錢都沒有了,可想而知,爸爸得多傷心多自責。
可是我的爸爸,很快就跟沒事人一樣了。還是像以前一樣,早上天亮起來吃早飯,去外面做活,晚上五點多回家,給我和奶奶做飯。不然要怎么樣呢?家里一老一小,難道要跟她們哭窮嗎?爸爸不會。爸爸也不會去找姑姑大大哭窮,他做不出來,他嫌丟人。
而這時奶奶也生病了,具體什么病也說不上來,只是天天咳天天喘。去醫(yī)院看?。坎淮嬖诘?,現(xiàn)在一家人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哪兒有閑錢看病。村上有個姓沈的大夫,奶奶往他那跑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叫大夫一個方子一個方子的給開藥,方形紙包裹著好幾種藥粒,奶奶一次能帶回幾十包。藥錢當然是佘著,等爸爸發(fā)了工資一次性給大夫去結(jié)清。有時候一個月結(jié)不了,只能攢著下月一起結(jié)。沈大夫人很好,從不計較這些。
而我呢,我的零食,從旺旺仙貝了,降到了紅糖白糖,沒錯,那種散的糖,那是我最好吃的零食。奶奶怕我吃多了蛀牙,都是鎖在一個一米多高的衣柜里的。衣柜下面墊著木頭底,我每次都是踩著小板凳才能夠到柜子面上。奶奶掌管著鑰匙,每次我想吃,奶奶就顫顫巍巍用她那沒有血色沒有肉的手,給我挖出一點點糖,兌水喝??墒悄棠滩恢溃莻€柜子年久失修,鎖頭根本鎖不住。我每次都是偷偷把柜子蓋掀開,自己偷糖吃。
吃著吃著,我長到了該上小學(xué)的年齡。可是家里這么窮,怎么上學(xué)?怎么交得起學(xué)費?我記事以來就很羨慕人家上學(xué)的孩子,總是吵著鬧著要去學(xué)校,可是我太小了,學(xué)校不收啊。現(xiàn)在我年齡到了,家里又窮起來了。上學(xué)的事兒眼看無望。村里多事的女人總會對著我說,你上不了學(xué),你沒媽,學(xué)校不收沒媽的孩子。
也許我只能在家,跟著嬸嬸去放羊了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