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心神一抖,有些震驚。
剛開始見面的時候,他就感到有些不對了,只是沒想到。
在這個看似善良美好的女孩身上,老天爺居然播種下悲戚到如此地步的慘?。?p> “但是做手術需要一筆大價錢,可你知道嗎?川哥,手術需要至少;兩千萬円!兩千萬円??!”藤宮繼續(xù)說。
白川又是宛若刀從心臟剜過,感到有些難受。
因為他聽藤宮說這話時,語音在顫抖,是在滴血的那種顫抖。
就像是陷入絕境的野獸,發(fā)出無可奈何的嘶鳴。
“在查出病情那一天——成績歷來居于榜首的我姐被迫放棄了她追隨多年的大學夢,由活蹦亂跳的女孩到住進了醫(yī)院;也是從那一天起,父母開始了永無止境的吵架。”
“我出生的家境本來就算中產(chǎn)階級,而后用上了家里所有的積蓄,這也只夠勉強維繼她的用藥費。家里住的房子越來越小,賣掉了車、住進了二手房、賣掉了能賣的一切......”
“可在我初三那年,惠的病情不僅沒有好起來,反而再度惡化,經(jīng)過多方面醫(yī)院確認,她得了貧血并發(fā)癥,需要一場大手術來移植骨髓,否則命不久矣。而手術費用則是天價?!?p> “母親徹底崩潰了,當夜就丟下家庭跟著別的男人走了;父親不堪女兒絕癥又失去妻子的痛苦以及這些年來的折磨,一支煙一支煙地抽著,躺在床上一直不起來,沒幾天就離開了人世?!?p> “我記得那是個升學季的三月份。初春乍到的街面開始冰雪消融,我剛剛領取了保善高中的錄取通知書,以為一切也會像這樣逐漸好轉(zhuǎn)起來,興沖沖地往家里趕......”
“結(jié)果一跨入家門,卻被哭腫了眼睛的惠一把抱住。我好不容易能把父親一心想見到的通知書呈到他眼前,他卻永遠看不見了......父親的葬禮上,母親沒來。我問母親呢?惠說母親再也不會回來了。只剩下姐姐,可是她說她自己......也陪不了我?guī)啄?.....”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是怎么挺過來的?!?p> 只記得整個東京街融化的冰雪,都仿佛化作了洶涌淚水。
說到這里,藤宮已經(jīng)氣息不穩(wěn),在不停地顫哆乃至哽咽起來了。
白川從未見他這么激動失態(tài)。
“保善中學是新宿最好的學校,可即便如此每年卻需要一百萬円的入學費,我們哪來這么多的錢?”
“惠說沒關系,她還能活三年,這三年她來養(yǎng)我。讓我一定要圓大學夢?!?p> “她離開了醫(yī)院,靠吃最廉價的藥物來維持生命,可那抵消不了痛苦。她靠著織一些衣物和毛玩具,掛到網(wǎng)上賣和郵寄,哪怕身體抱殃依舊沒日沒夜地工作,靠著驚人的意志一直挺到現(xiàn)在,用那些微薄收入來提供我學費?!?p> “可你卻選擇了另一條路?!甭牭竭@里,白川也開口順應道。
“是的。哪怕我能考上大學,可是到那時候惠她已經(jīng)不在了。我怎么可能踩著家人的棺材網(wǎng)上爬?。 ?p> “她一心想讓我讀成高中,而我一心只想讓她活下去”
“于是我選擇了輟學,瞞著她,將所有她給我的錢偷偷積累下來,并與此同時,做各種各樣的臨時工,什么苦活累活,只要有工資就往上面湊,為了湊齊那筆巨款,拼命掙錢,拼死拼活地干,只想與時間賽跑,趕在死神前面把她救下來!”
“直到現(xiàn)在,我用兩年的時間一共掙下來一千萬円多,加上老姐的錢,和問一些哥們東拼西湊過來的借款,終于集齊了手術所要的金額?!?p> 白川終于能明白,他為什么會在工廠里那么主動地干活,那樣子簡直像一只發(fā)狠的狼,在為了生存之道腳不停歇地驅(qū)馳。
白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p> “不過近來老姐越來越感觸到我的反常了,多次質(zhì)問我學校里的內(nèi)容,我回答不上來,只得去想辦法讓她心安。于是把你麻煩過來了,川哥,實在不好意思?!碧賹m撓撓頭說。
“沒事,小事而已。憑大家的關系這點事情還是該干的。”白川不在意道。
“川哥,感謝你幫了我這么一個大忙,我欠你大人情了,等以后有什么一定為你赴湯蹈火,聽你指令。”
“別,言重了?!卑状ζ查_道。
得知事情的真相,白川反而舒下心來。
雖然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讓他知道,身邊的同伴欺騙家人是所為善事,讓他聊感慰藉。
一路晃著,兩人已經(jīng)來到了小區(qū)外面停車場邊。
“川哥,時間不早了,你家不是還住在新宿那邊嗎?你要回去嗎?”
白川思襯不語。
如果說,在井上惠面前幫他隱瞞輟學真相對他來說算是很重要的事,那么客觀上,自己已經(jīng)幫了藤宮一個忙,是該完成任務了。
可白川看了眼面板。
沒有收到回饋獎勵。
也就是說,藤宮依然行走在‘殺人入獄’的那條道路上。
事情,依舊遠遠沒有結(jié)束。
白川愈思愈疑,感到不安。
促成他殺人的動機到底是什么?
既然還存在這樣的可能性,他也就不敢輕易離開藤宮身邊。至少要等他安安穩(wěn)穩(wěn)渡過這幾天。
白川搖搖頭:“不了,好不容易來到荒川區(qū),我還想多逛逛?!?p> “那正好,走吧,我們?nèi)コ?。你今晚要不在我家歇??p> “再看吧。對了,這之后你打算怎么辦?你姐還不知道這些事吧?總有一天會戳穿的?!卑状ㄓ痔崞稹?p> “我會提前為她掛號,等醫(yī)生們準備好手術,醫(yī)療費交都交了,那時她再反悔也來不及。反正沒幾天了?!?p> 說起來,這對于藤宮是好事嗎?日后就能確保無憂了?就一定能救回來嗎?要是藤宮把這筆錢用在學習上,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子?是不是能輕松許多?白川有時在想。
當然,雖不知道是好是壞,但這都是他自己的家事。無論是哪一種結(jié)果,這都是他一手做出的抉擇,白川也談不上什么替他謀劃什么。
兩人又在超市里轉(zhuǎn)了周許,買足想要的物資用品。
在出門的時候,突然一道黑影躥過,搶走了藤宮手里的塑料袋。
“什么家伙?站?。 ?p> 白川和藤宮拔腿就追。
兩人都是街斗追逐的好手,前面的人影憑借地形優(yōu)勢領先了好一會兒,不過很快距離就被拉近。
他氣喘吁吁地停下身來,咧嘴一笑,放下了塑料袋,朝著兩人攤攤手。然后轉(zhuǎn)身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要拎著這些瓶瓶罐罐,還怕打碎,白川和藤宮自然也不好再作追逐。
“明明這么菜,還想來做小偷?!碧賹m不屑一顧。
白川卻是頗覺懷疑地眼角一蹙。
“我感覺有點怪。”
“怪?”
“像是......敵在本能寺!”
這是天正年間流傳下來的一句日本諺語,翻譯過來相當于華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或是敵人目標另有所指。
“在哪,會在哪呢?”藤宮也皺起了眉頭。
“不知道?!?p> 兩人一路周折地回到藤宮家住處,由于追趕時連闖了幾個紅綠燈,回頭又耽誤了不少時間。
“姐,我回來了。姐!”一跨過門檻,藤宮便興高采烈地喊。
屋子里沒人回應。
“姐?”
井上藤宮聲音疑惑。
‘枝吖~’
臥室房門被推了開。
房間里頭冷颼颼的,呼過一陣陰瘆的風。
有什么在吊燈下面晃。
那么顯眼。
是井上惠掛在吊繩上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