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戈,迪戈.....讓迪戈來一趟?!?p> 科爾特斯家族新任首領巴勃羅想起了他稚氣未干的小表弟迪戈。
迪戈,小胖子迪戈,邋里邋遢的迪戈,那個總是會把花生醬糊在胸襟上的迪戈,如今蓄著小胡子卻總是模仿著電影里硬漢們穿衣打扮言談舉止的小胖子迪戈。
巴勃羅想起了迪戈。
人畜無害的迪戈是家族的小天使,從小就讓表兄弟們感到快樂,讓所有人都感到快樂,迪戈接手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家族生意,兩間波大附近的俱樂部、幾間酒吧,以及一些大麻、致幻藥類的輕毒品生意。
“讓迪戈來,我要和他談談?!?p> 恩里克出去打電話。
在圣胡安舊城區(qū)的這所老房子里,禁止使用任何現代智能通訊設備。他得開車走出這個街區(qū),掏出手機,插上通訊卡,然后開機,打電話給迪戈·科爾特斯。老首領菲德爾的行蹤,就是因為一部三星手機,被殺手“D”鎖定了位置的—麥克萊恩公司派來的安全專家是這樣分析的。
迪戈手捏炸香蕉配雞肉的牛皮紙袋,來看他最親愛的表哥巴勃羅,還沒進門兒,在小花園里,就嚷嚷起來:“表哥,為什么要把房子刷成橘色?”
等見了面,迫不及待地擁抱和貼面以后,他還在問:“表哥,為什么刷成橘色?藍色不好看嗎?”
巴勃羅不知該怎么回答,只好說:“那天,記不起是哪天了,嗯,中下午的樣子,我站在窗前眺望城堡那邊的游客,我數了數,他們,這些人,在橘色或粉色外立面的房子前拍照留影的最多,藍色也很多,但是沒有橘色或粉色多。”
迪戈愕然:“這和你要刷成橘色又有什么關系?”
巴勃羅如實地說:“我不知道,我只是想這么做,就這么做了?!?p> 迪戈:“好吧。對了,表哥,嘗嘗這個,艾麗斯(迪戈常駐的一家俱樂部)旁邊新開了一家餐廳,名字叫什么來著?旁洛,對,旁洛餐廳,很小,但這家餐廳的炸香蕉配雞肉,是我吃過最好的波多黎各食物之一?!闭f著,他把牛皮紙袋遞給巴勃羅,后者皺著眉頭,躡手取了一塊兒,放進嘴里,但很快就有了他預期的小小的驚訝神色。
確實很好吃。
迪戈繼續(xù)說:“表哥,你還記得嗎?我好像跟你說過,很早以前,在我們還是小屁孩兒的時候,就說過,我想當個好廚子,一個美食家,做出最美味的波多黎各食物?!?p> 巴勃羅嘴角一揚,笑了起來:“是啊,我還記得,記得你這個了不起的夢想,我親愛的表弟,不得不說,你長得倒確實像個廚子,但你到現在也不會炸香蕉,不是嗎?一個波多黎各人,不會炸香蕉的波多黎各人,他的夢想是成為波多黎各最好的廚子,哦,我親愛的表弟,你有一個了不起的夢想?!?p> 迪戈:“的確很了不起,不是嗎?了不起的夢想人人都有,你不是還想當個英語教師嗎?”
迪戈一邊心有不甘地自嘲著,一邊用眼神詢問,他想知道表哥找他來干什么。
巴勃羅:“好了,了不起的表弟,我們上屋頂再說?!?p> 老房子的平屋頂上,是兩個露天的浴缸,巴勃羅和表弟迪戈早換上浴袍,各自分坐在浴缸邊沿,等放水的聲音出現,差不多能蓋過小聲談話的內容時,他們才開始談起生意上的事情。
巴勃羅:“迪戈,如果我們要造一艘潛艇,該怎么辦?”
迪戈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潛艇?你說潛艇?”
巴勃羅:“沒錯兒,潛艇?!?p> 老墨的崛起,萎縮的市場,當局逐漸加大的力度,手底下像水蛭一樣貪婪、胃口越來越難以滿足的各色人等,方方面面—這個地下王國利益相關的所有人,這個龐大的怪物,扭曲的機器—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急于擺脫科爾特斯家族的掌控。
巴勃羅能想到的一個好辦法,就是從家族老本行走私“條線”上,繼續(xù)‘發(fā)揚光大、開拓創(chuàng)新’,不然還能怎么做?
造一艘運輸潛艇,裝滿“諾娃”,一次出貨,足夠半個北美大陸兩三個月所需,實在是很合適。唯一的問題是,科爾特斯家族沒有人造過這個東西。
一艘潛艇。
他們會改裝汽車、飛機、輪船、列車車廂,必要的時候,甚至還改造過水果、寵物、賽馬、婦女、小孩兒、供應給動物園的珍奇動物、供應給海洋館的熱帶魚,唯獨沒造過潛艇。但是,沒造過,有什么關系?它不會比一臺最新款的保時捷又或者是瑞士人造的機械手表更精密和復雜,應該是這樣,至少,應該是這樣。
這件事好辦。
很快。
表弟迪戈就找到了合適的人手來做這件事—波大工學院有不少癡迷于大麻和致幻藥的年輕人,他們富有青春的激情和迷茫,還有天才般的創(chuàng)造力,他們能做好這件事,只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來領頭,組個小團隊,先設計出潛艇的藍圖,后面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非裔混血兒魯尼奧,就是這個科爾特斯家族圈定的“天選之子”。
這個小黑鬼魯尼奧,居然來自華盛頓州,選擇從寒冷的北方到南方更南,到中美洲來讀大學,就像一只反季節(jié)遷徙的離群候鳥,然而令人氣憤的是—這個黑鬼有個愛爾蘭裔的漂亮小妞女友。
而這個漂亮小妞,頂著一頭紅色卷曲長發(fā),走進圣胡安港區(qū)倉庫的工作間里,來看望她的黑鬼魯尼奧男友,她把一張雀斑點點薄施脂粉的青春面龐轉向巴勃羅,有些無法抗拒地看向面前這個身材魁梧、衣著保守、眼神深邃、面無表情又有些莫名威儀的中年西裔男子。有些無法抗拒,又有些出自本能的防衛(wèi)意識,讓她不自覺地表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她直視著他的眼神,禮貌地向這個男人問好。
而這個男人卻用隱藏了貪婪的眼神,掃視著她的全身,從上至下,又從下至上。
這絕不能用簡單的令人略感不適來形容。
雀斑臉愛爾蘭小妞那不易察覺的輕蔑提醒了巴勃羅,他趕緊彌補剛才在心里因為垂涎對方青春肉體散發(fā)出的美好氣息時的冒犯,用一口濃重的西班牙腔英語,說道:“抱歉,剛才想起一些事情,你說你叫什么來著?克里斯汀?對嗎?你好,我是巴勃羅·科爾特斯·多梅內克,你叫我巴勃羅就可以了。”
克里斯汀也趕忙重新問好:“你好,巴勃羅?!?p> 魯尼奧和他的幾個伙伴兒,很快就在大麻煙葉、吊扇、空調、熱帶啤酒的催化下,設計出了可載重2000KG,潛深15m,極限潛深在25m左右的小型潛艇藍圖。
他告訴巴勃羅,要設計一艘運輸功能的潛艇,難度并不高,一個禮拜出藍圖,也不算很快;因為沒有經驗,所以要一邊用木板建模一邊修改,如果有經驗的話,一個晚上也就畫出藍圖了。
沒怎么讀過書的巴勃羅假裝對這件事感興趣,他忍住不去多看一眼,一眼也不多看—滿臉崇拜地看著自己小黑鬼男友為他的杰作而流露出驕傲神色的愛爾蘭小妞克里斯汀。巴勃羅的心里有個聲音說:“法克藍圖,你給我畫出來不就行了,至于你怎么畫出來?我需要在乎嗎?”
這段時間以來,巴勃羅每天都來工作室視察工作進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視察的,只不過是這個小黑鬼魯尼奧的愛爾蘭小妞女友。
此時他認為,等會兒他一抬屁股走人,這個小黑鬼就會支開旁人,又或是旁若無人,等待他那愛爾蘭小妞的獻祭,如同享用羔羊:或許就在這張尚留存著他巴勃羅的體溫和氣味兒的破舊沙發(fā)上,就在這里,或許就在剛剛繪制完成潛艇藍圖的工作臺上,這個愛爾蘭小妞,就會獻身給他的小黑鬼男友,用一個為我巴勃羅成功繪制出一張潛艇藍圖的荒唐理由,狠狠犒勞她的小黑鬼男友。
這件事,這該死的愛情,荒唐至極的理由,等同于這個世界的扭曲—
我必不讓此二人如愿以償,幸福長久。
科爾特斯家族新一代首領的高度重視,令小表弟迪戈也同等重視。這段時間以來,他也拖著肥胖的身軀,還得把這個身軀塞進生硬打扮成影視劇里型男該有的樣子那身打扮,那身打扮怎么說呢,得貼肉貼骨地定制,顯然胖出一分贅肉,就很難塞進去—但總之,迪戈塞了進去。
又跑來陪太子讀書,假裝能聽懂工學院天才大學生羅尼奧所說的一個又一個專業(yè)名詞和工科學生們的交流術語,也假裝能看懂他畫出的一個又一個設計符號。甚至,他還在做木頭模型時打打下手,穿著他那一身行動不便的型男緊身衣,動作滑稽地做點木工活兒,同時還要定定外賣、買買啤酒......但巴勃羅的表弟迪戈不愧是有著了不起廚子夢的優(yōu)秀人才,把親力親為的每一件事,都化入了廚子做菜的理念,于是在親自后勤之余,也就貢獻出了一些運輸艇內部設計的重要內容。
比如:
“我說魯尼奧,你可千萬別忘了在駕駛艙里設計一個小便器,從這里出發(fā),到最近的佛州海岸,可并不近啊……”
比如:
“嘿,魯尼奧,你應該改掉這個可視化后艙玻璃的設計,也許,有些駕駛員不需要知道運送的貨物是什么,也不需要知道貨物運輸中的狀況如何。你應該做的是—在后艙里裝小型攝像頭,將監(jiān)控系統,鏈接到后臺管理這邊,這部分你不拿手沒關系,只管設計出預留位置,我會找其他人來完成的…”
比如:
“魯尼奧,這艘運輸艇,應該像開自動擋的汽車一樣好開,所以我們應該給它配上一臺坦克或者裝甲車上面用的自動變速廂,坦克和裝甲車太扎眼,但這樣的變速廂,卻未必搞不到,這個我來想想辦法…”
……
恰在此時,迪戈從外面回來,準備帶著小團隊去他的俱樂部艾麗斯徹夜狂歡。當然,魯尼奧和克里斯汀,這兩個狗男女,一定會找個理由,遲點再去。
藍圖終于繪制成功,剩下的就是試制了。但試制不能在這里,不能在波多黎各。不管對當局還是對其他家族來說,科爾特斯家的潛艇,目前來說,都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秘密計劃。
迪戈說:“我們走吧,表哥?!?p> 巴勃羅隱藏著對魯尼奧和克里斯汀二人甜蜜愛情的妒恨,意味深長地,贊譽了魯尼奧兩句,轉身離去。
萬事開頭難。
造一艘運毒潛艇,雖然有點天馬行空,但只要有了藍圖和技術骨干,剩下的也就是進度把控了。巴勃羅胸有成竹,現在該集中精力揪出小矮子卡迪諾了,至于怎么應對當局,還得再等等看。
麥克萊恩公司派來的人自稱邁克爾,戴著一副俗不可耐的黑超墨鏡卻只著熱帶風情衫和沙灘褲、趿拉著人字拖就來面見巴勃羅。
巴勃羅覺得這人很沒有禮貌。
掃了一眼來客,也不多說什么,就讓恩里克領著去地下室裝錢了。
恩里克遞給邁克爾兩個黑色的旅行包,巴勃羅估摸了一下,能帶走不少錢,科爾特斯家族的錢,儲備彈藥,既有點心疼,又有點莫名舒暢。
他躺進書桌后的皮椅子里,往椅背深處躺了躺,把腳搭在桌上,眼神順著自己的雙腿,落在腳上那雙棕色的意大利“皮薩諾牌”定制皮鞋尖上,腳趾頭拱了拱,無法充滿鞋尖那點多余但確有某種為了好看而必要存在的空間,心想:“還真是裸身在床—金錢和欲望,整個地下王國,就像是一個搖籃,而他巴勃羅,正躺在這個搖籃里,得暇樂享,但…有一個問題…誰又是那個守在自己身邊唱響搖籃曲的人呢?”
無暇多想。
自稱邁克爾的來者,一會兒,也就離開地下室,提著滿滿當當的兩個旅行包,在恩里克和其他幾個手下前后包夾中回到了書房。這個缺乏禮貌的麥克萊恩公司黑道士兵將旅行包不當回事兒地扔在腳下,又滿不在乎的用腳踢開一點,透過那俗不可耐的的黑超眼鏡直撲撲地看著這個托雷斯家族的新任首領,看著他那陰晴不定的丑臉,邁克爾認為,巴勃羅長著一張茄子配番茄醬的臉,他本想高冷一點,卻想不出茄子配番茄醬是什么鬼東西,于是只好有一說一地問他:“你打算打一場什么樣的戰(zhàn)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