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徐光啟

　　事實上松江府的大小官員們只是在敷衍劉馳，又或者說，他們收了錢之后并不打算給劉馳辦事。

　　說起來也不怪人家，畢竟這件事原本還有轉圜的余地，只要劉馳四人開著戰(zhàn)艦進入松江府，事情被控制在松江一地，大小官員自然愿意收錢辦事。

　　可如今五十多艘大明商船一同回航，用不了幾天的時間，整個江南便會得到消息。再過一段時間，等那些返航登州的商船到了登州，消息便會傳到京畿地區(qū)，被皇上知道也是早晚的事，這些官員可不敢隨口給劉馳承諾。

　　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有安撫住劉馳，然后將事情原原本本的上報，等待上面給出的答復。

　　所以才會痛快的拿出崇明島的地契，選一個偏僻的碼頭和荒灘暫時穩(wěn)住劉馳。

　　既然沒有選擇使用武力進入大明，四個人也就不打算這個時候反悔，所以對于四個人來說，當前也只能前往崇明島暫時停留，等待大明官方的回應，同時也在這里用商業(yè)手段與更多士紳建立聯(lián)系。

　　在歷史沒有重大偏差的情況下，天啟皇帝會在兩個月后蹬腿，青春期小戰(zhàn)士朱由檢即將抵達戰(zhàn)場，只要事情不被有心人渲染，皇位更迭會把這件事拖延至少半年。

　　這個時間足夠劉馳等人利用海商們的關系拉攏江南士紳和文人，等到四個人融入了江南士紳的圈子，一直被騙到死的崇禎皇帝至少能給四人十七年時間發(fā)展。

　　崇禎之后也有十多年可以持續(xù)發(fā)展，所以江南文人或許對大明來說是顆毒瘤，但是只要用好了，對于四個人來說反而會成為辮子清的八大皇商一樣的存在。

　　和楊桐約定好了門票售賣的事情，也托付他把份額分給一些松江府本地有實力的家族，四個人正準備離開松江碼頭前往崇明島，去看一看知府給他們安排的地方，卻沒想到一個老頭突然出現在了碼頭上。

　　那老頭穿著長衫，一身讀書人打扮，身后也沒有隨從，一個人晃晃悠悠的走到了碼頭上，站在舷梯邊伸出手來撫摸著舷梯，不大會兒的功夫又從懷里掏出一塊凸透鏡來，仔細的觀察起了舷梯。

　　這會兒戰(zhàn)艦已經準備離開港口，所有的雇傭兵也按照要求返回到了各自的艙室中，只有十個日本武士在機庫里，所以負責收回舷梯的只有唐沖一個人。

　　看見老頭研究舷梯，唐沖也不覺得會有什么危險，索性便停止了手上的動作，順著舷梯走了下去。

　　那老頭似乎在研究舷梯接縫處的焊點，專注觀察時并沒有發(fā)現唐沖的靠近，直到唐沖輕咳了兩聲，老頭才茫然的抬起了頭。

　　唐沖學著海商的樣子對老頭拱了拱手：“老先生，我船要離開碼頭前往崇明島了，看您的樣子似乎是在研究我們的戰(zhàn)艦，若是對我們的戰(zhàn)艦有興趣，可以等幾天之后再來碼頭，到那時我們會開放戰(zhàn)艦參觀，只要買了票，還能到戰(zhàn)艦上參觀，看看內部運行的機械?！?p>　　老頭拱手還禮，卻是笑著搖了搖頭：“老夫聽說你們一張門票便要200兩銀子，老夫可拿不出那么多錢來，還是遠遠看看便好?！?p>　　唐沖微微一愣，自己四人今日才進入港口，楊桐也只是提前了半天把消息通報給松江府的官員士紳，關于自己這邊的事情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很明顯眼前這個老頭并沒有看起來那么簡單。

　　“我等在長崎停留三日，想要上艦參觀的人實在太多，所以才會把門票的價格哄抬到200兩一張，實際售價不過1兩一張而已?！?p>　　唐沖本來就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那老頭忽然從袖子里掏出一塊碎銀子塞到了唐沖手里，隨即便拱手笑道：“既然唐先生已經說了一兩一張，那老夫便買一張。說起來老夫也是十分好奇，不知這鋼鐵戰(zhàn)艦如何能在海上運行，唐先生可否為老夫講解一番?！?p>　　唐沖呆呆的看了看手里那塊碎銀子，隨即便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還未請教老先生如何稱呼，既然已經知道了門票發(fā)售的事情，想來家里也是拿到了門票售賣權了，怎么又來我這兒買票了?！?p>　　老頭搖了搖頭：“老夫徐光啟，聽了友鄰說起唐先生四人的事情，好奇心起，這才貿然前來拜會，倒是老夫失禮了?！?p>　　唐沖微微一愣，沒想到今天剛到松江府就能遇上名人，趕忙回禮說道：“聽說過您的大名，倒是小子失禮了。只是我等戰(zhàn)艦已然拔錨，正準備前往崇明島。先生若是要今日參觀戰(zhàn)艦，怕是要隨我們一起前往崇明島，到時候我可以派小船送先生回來，就怕耽擱了先生的時間。”

　　徐光啟眼前一亮，拱手說道：“老夫閑云野鶴，能有幸乘此大船出行，也算是一件趣事，算什么耽擱時間。唐先生不是文人，莫要學我等腐儒虛禮?！?p>　　尷尬的撓了撓頭，唐沖趕緊做出了邀請的手勢。徐光啟明顯不是唐沖想象中的那種腐儒，也沒跟唐沖客氣，一路敲敲打打的登上了舷梯，走上飛行甲板之后還原地蹦了兩下，那行為姿態(tài)一點也不像是個60多歲的老人。

　　輕咳一聲，唐沖快步返回飛行甲板，忍不住問了一句：“徐先生要不要通知一下家里人，免得回家晚了，家里人擔心?！?p>　　好吧！唐沖語氣中有些揶揄，也有點吐槽。畢竟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跟著自己的戰(zhàn)艦走了，不給家里人一點消息，好像自己拐賣老頭一樣。

　　徐光啟已經蹲下了身子，正用手指撫摸著飛行甲板，聽到唐沖的話連頭都沒抬起來，只是隨口回了一句：“無妨，出來時已經告訴了家人，老夫未能研究明白是不會回去的，家里人已經習慣了?！?p>　　說完話他便從懷里掏出幾張紙和一支毛筆來，一邊用放大鏡仔細觀察甲板，一邊記錄著。

　　唐沖無奈的收起舷梯，一邊在通訊頻道里跟其他三人匯報情況，一邊讓蕭清菡趕緊過來接待。

　　說起來船上的雇傭兵根本就聽不懂唐沖的命令，也不知道同樣一起當兵，梁濤和劉馳究竟教了他們什么樣的指令，所以他只能讓自己媳婦過來當翻譯，免得一會兒徐光啟研究戰(zhàn)艦的時候和那些傭兵發(fā)生沖突。

　　徐光啟被唐沖收回舷梯的動作吸引了目光，拿起紙筆便快步走到了唐沖身邊問道：“唐先生，這是如何運作的，莫不是此船的動力還能轉到此處，由船上動力將舷梯回收？”

　　唐沖呆呆的點了點頭，正想開口解釋舷梯的動力和運行遠離，卻忽然發(fā)現其中涉及的東西是在太多，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解釋清楚的。

　　沒辦法，唐沖只能簡單的說了一些機械原理，具體如何解釋動力來源，還是只能算在蒸汽機上，不然僅僅是液壓系統(tǒng)和電動機的原理恐怕就要解釋很久。

　　徐光啟聽的很認真，手上的記錄也非常仔細，只不過毛筆寫字做不到速記，紙張也限制了記錄內容，所以他的用詞很簡練，唐沖瞥了一眼便覺得好像自己看了天書一般。

　　問了舷梯回收的原理之后，徐光啟又把話題引到了飛行甲板的材料上來：“唐先生，這甲板上究竟是什么材料，看似如鋼鐵一般，但是我試了一下，其中暗含軟綿，似乎還有緩震的作用，如同軟木一樣。”

　　唐沖頭疼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戰(zhàn)艦是由我們那里的船匠造的，因為是軍艦，所以整個建造過程和使用的材料都是保密的，如今島嶼已經沉入大海，只有我們四人逃離出來，算是失傳了?！?p>　　這一點上唐沖倒是沒有騙徐光啟，說起來唐沖是真不知道飛行甲板用了什么樣的材料，據說是某種耐火減震的涂層，具體原料配比肯定不是普通人能夠知道的，所以唐沖只能用這樣的借口解釋。

　　徐光啟一臉遺憾的看了唐沖一眼，倒是沒有唉聲嘆氣，反倒是看唐沖的眼神變得有些憐憫，看戰(zhàn)艦的眼神也多了一些惋惜。

　　蕭清菡已經得到了唐沖的通知，這會兒已經從機庫里走了出來，一見面便把她從長崎貴婦那里學來的禮儀用上，和徐光啟客套了一番。

　　說起來這個時期的大明和日本在禮儀上有些差距，但是主體還是華夏文人搞出來的那套規(guī)矩，所以蕭清菡給徐光啟的感覺很好，算得上懂禮貌，而不是唐沖那種沐猴而冠的模仿。

　　雙方見禮之后，唐沖趕緊把主導權交給了蕭清菡，讓蕭清菡來給徐光啟當導游，自己倒是沒有直接離開，而是默默的跟在了兩人身后，免得讓這老頭誤會。

　　相比長崎港的松浦信貞和松江府的那些官員，徐光啟在接受蕭清菡的講解時，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和鄙夷，也沒有腐儒那般對女性不友好。

　　反倒是他頻頻點頭不懂就問，一幅虛心請教的姿態(tài)，看待蕭清菡的眼神也充滿了贊賞和認可，這倒是讓蕭清菡非常高興。

　　唐沖跟在兩人身后，把徐光啟的所有行為都看在眼中，心里不免對徐光啟高看了一些。倒不是唐沖自視甚高，而是從來到這個時代開始，還真就只遇到了徐光啟一個人是發(fā)自內心的尊重女性。

　　或許這種尊重也只是出于學識角度，可好歹算是讓蕭清菡不用再忍受那種被歧視的感覺，不用因為無處發(fā)火，天天晚上用收公糧的辦法來壓榨自己，至少對自己來說應該算是件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