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林見河,沿河而下,便是湞陽。河上漁舟穿行,絲竹之聲不絕于耳。順著人流進了湞陽縣,趙無衣便帶著周安找了家酒樓,于二樓靠窗邊坐下,叫了壺熱酒和幾份熱食。
周安表示自己身上分文沒有,趙無衣以白眼還之,看起自己的書來。這可是他鼓起莫大勇氣,違背家中意愿,獨自一人偷偷出來,實現(xiàn)心中抱負的第一戰(zhàn)。雖案首之名勝券在握,但還是忍不住飲酒解壓。
見趙無衣沒有搭理自己,周安便四下張望起來。
他此前過得不太如意,除了去過春熙樓給母親買桂花糕外,便再無進過酒樓。看著窗外絡繹不絕的行客商販,感慨道。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來往的人怎的這么多?”
趙無衣自己斟了杯酒,抿了一口,頭也不抬:“湞陽地處英水與北水相交處,近靠青丘靈山,又通南???。四通八達不說,水產(chǎn)玉石、珍禽異獸多不勝數(shù),是商賈云集之地,自然人多,不過今天確也熱鬧非凡?!?p> “客官好見識,您的菜!”
“說起來,今日能這般熱鬧,全因蔡員外在家中連設七日宴,廣邀名士觀寶哩!”
小二言及首富蔡員外,目中流出自豪之色。
周安好奇道:“這蔡員外是何許人也?”
“蔡員外可是我們湞陽首富,手眼通天卻為人樂善好施,是位頂頂好的大善人哩。”
趙無衣眉頭一挑,問:“可是蔡裴蔡員外?”
“是哩!”
待小二走后,他才對周安開口道:“這蔡裴可算不得什么大善人。”
未等周安發(fā)問,“瑞獸”一詞從隔壁桌傳來。
周安心下一動,連忙豎起耳朵傾聽。
卻聽一人道:“這蔡員外財大氣粗,搞個七日觀寶宴,不就是想顯擺自己嘛?;ㄥX令人抓了只瑞獸,愣說是瑞獸有感他善舉,自愿跟隨?!?p> 另一人:“兄弟,禍從口出,切莫亂講!他蔡裴沒給兄弟發(fā)帖是他鼠目寸光,且說那瑞獸是想抓就能抓到的?他定是在吹牛?!?p> “切,我還不屑他蔡裴,他現(xiàn)在求我去我還不去哩,端的是是墻上蘆葦之輩?!?p> “是是是...喝酒喝酒!”
隔壁推杯換盞不再談及,而周安則暗道,那蔡員外所抓之瑞獸不會就是九尾幼狐吧。是以默默在心底盤算,如何能混進蔡府瞧上一瞧。
滿懷心事的周安錯手就將趙無衣的酒杯拿起,一飲而盡,辣意躥喉,惹得周安一陣咳嗽。
“無衣,這酒怎這么辣!咳咳!”
趙無衣眉間閃過異色,奪過酒杯,輕吐:“該!”
酒足飯飽,又開了兩間房住下,都是趙無衣給的銀子。雖其未說些什么,但周安都記在心里。
明日無衣趕考,周安打擾不得,便獨自想著如何能混進蔡府。思來想去無果,便決定出門走走。
十月秋高,但并不氣爽,反而多些潮濕悶熱。步于橋頭,橋下舟只穿行,鶯歌燕舞。周安心事重重,無心觀賞,再遇一亭,盤膝坐下,湖風一吹,散去了些悶熱,不覺間便修行了起來。
“噗通”
有重物落水,周安睜眼一瞧,除了水面蕩了些波紋便什么也沒有。出了涼亭,有兩人截住周安去路,質(zhì)問,有沒有見到什么可疑之人。
周安不明就里,搖頭稱否,遂放行。
回到客棧,剛一關門,一柄滴著水的寒光匕首從周安背后襲來。
連日搏殺,周安這點反應還是有的。低頭矮身躲過匕首,扭腰轉(zhuǎn)身,下意識以手代劍,握拳刺出,拳如“黑虎掏心”直印在對方胸膛,便聽悶哼一聲,匕首落地。
那人渾身濕透,自知不敵,轉(zhuǎn)身欲向窗外逃竄??芍馨材哪茏屗f來就來,說走就走。劍光一閃,劍身便架在他的脖子上。
周安冷哼:“你是誰?為何要殺我,轉(zhuǎn)過身來!”
可對方依舊保持抓著窗沿的動作,不見轉(zhuǎn)身。周安便將手中劍又往前送了送,對方脖子便出現(xiàn)一條血絲。水滴從他的鬢角滑下,一陣風吹過,那渾身濕透的賊人開始顫抖起來。為不驚擾隔壁的趙無衣,周安壓低聲音再次質(zhì)問對方來歷。
不見答,欲上前,那賊人竟直愣愣地倒在地上,發(fā)出“咚”地一聲。
扣扣!
“開門?!?p> 周安聽得來人是趙無衣,心想終究還是打攪到了他,望了眼倒昏迷的賊人,轉(zhuǎn)身開門去。
趙無衣進門一看,一個諾大的黑衣人俯面趴在屋內(nèi)窗邊,且現(xiàn)場除了多處有水漬外,再無任何打斗痕跡。那么結果不言而喻,有麻煩自己找上門了。心里忍不住暗嘆,若不是自己聽見動靜過來,周安這個呆子怕是不會打攪自己。
令周安立馬將房門關上,一邊打探黑衣人情況,一邊追問他事情經(jīng)過。
“所有事情就是這樣的...我這是惹上麻煩了?”周安非常發(fā)懵,直撓腦袋。
“你在亭中打坐時,聽見有東西入水的聲音?”
“嗯對。”
“那就很好理解了,這人恐你見著了他的面目,所以尋你而來,欲殺人滅口?!?p> 周安恍然大悟,感嘆,讀書人的腦子就是想得多、轉(zhuǎn)得快。得了一記白眼后,提議道:“我們報官吧?”
趙無衣不答,反從黑衣人身上摸出一個袋子,袋子是用魚腸裹住的,是以打開后里面除了有些腥味外,東西都完好無損。
“我們私開他的包裹不太合適吧...”周安為難道。
這可把趙無衣給氣笑了,心想,這呆子竟然對一個企圖殺他滅口的賊人講道德,便嗆聲道:“是我開,又不是你開。”
周安訕笑,“都一樣都一樣...”
蹲下身來,定睛一瞧,只見魚腸袋中有一令牌、無名信件、蔡府請?zhí)?,再就是傷藥銀兩等。
“哦?蔡府請?zhí)?!”周安拾起請?zhí)?,帖中沒有署名,便意味著誰拿都能用。
趙無衣放下令牌,隨口問道,“想去蔡府觀寶?”
周安想都沒想便回答說“不想,有空看寶還不如多花點時間修煉。”
說完便意識到不對,眼前這個讀書人博聞強記,頭腦靈光,雖然看上去冷淡的很,但卻是個熱腸子。暗道,絕不能告訴他靈狐之事,說不得會連累到他。
可當清冷的雙眸瞥過來時,周安又違心不得,只好撓著腦殼,硬著頭皮解釋道:“我要去干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能告訴你?!?p> “瑞獸?”
周安心里咯噔一下,直呼趙無衣妖孽。而當他糾結如何接話時,趙無衣卻不再追問,只說讓周安看著黑衣人,他要出去一下。
等他再回來時,手里拿了套干爽衣衫和些許丹藥,說是給黑衣人準備的,而后又回去看書了。
周安心領神會,為其用藥換衫,置于床上,后便打坐修行起來。
半夜黑衣人醒,見旁邊少年打坐,本想翻身離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動彈不得。掙扎下拉扯傷口,不禁悶哼了一聲。
“傷地那般嚴重,就不要亂動,剛用過藥好生歇著吧?!?p> 周安出聲提醒,沒有起身,但手已摸上劍鞘,隨著床上動靜消停,便又道:“我兄弟既然出手救你,便說明你不是壞人。剛剛刺殺我的事情就算了,但你莫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p> 次日清晨,趙無衣沒打招呼,便推門而入,手里還端了些早點吃食。周安起身相迎,床上的黑衣人則是豎耳傾聽。
但聽腳步靠近,黑衣人佯裝未醒,心下盤算起對策來。
趙無衣瞧出破綻,俯身在其耳邊輕聲道,“我已知你身份,暗閣冬字科,密信沒動,我姓趙?!?p> 當聽見暗閣冬字科時,黑衣人便已想暴起傷人。但聽到對方強調(diào)自己“趙”姓,便打消了傷人的想法。可他的警惕任沒有完全放下,只是心里有了些許計較。
睜眼一瞧,卻見對方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俊朗少年。不過,在他印象中,“趙”家并沒有這號人物。
趙無衣還要趕去院試,沒工夫與黑衣人掰扯,便不多繞圈子,“雖無意打聽,但你應該是要去蔡府吧?!?p> 黑衣人答:“既無意打聽,又何必問。”
見他態(tài)度冷淡,趙無衣并不意外,而是指著周安繼續(xù)道:“我這哥哥想入蔡府觀寶,但無請?zhí)?,是以想你帶他進去一瞧便可。當然,入府后他便不會跟著你?!?p> 黑衣人心下權衡利弊,片刻,便應下。
周安喜不自勝,沒想到趙無衣三言兩語便讓自己得進蔡府。心想只消見到“瑞獸”,確認其是否是幼狐,那甄叔和南綠衣的性命便算保住了。
“兄弟,尊...”
“周安!莫要瞎打聽,莫要惹事,在蔡府等我?!闭f罷,趙無衣背起書箱出門而去。
周安撓了撓頭,明白趙無衣是在擔心自己,心中不由感動萬分。可一想到趙無衣考完后,會去蔡府尋自己,便有些焦急,轉(zhuǎn)頭對黑衣人道:“兄弟,尊姓大名,我們什么時候去蔡府?”
“你兄弟不是告訴你莫要瞎打聽了嗎?”
“我兄弟還有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