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坑的手依舊繼續(xù)。
焊死的劍依舊沒動。
只是周安面前多添了一個半大小洞,可容納五歲幼童。
月斗不是一個對他人很有耐心的人,不過這次因為是他,所以可以破例。
南綠衣自倒飛出去后就沒有再爬起來,哼哼唧唧了半天沒了力氣,索性躺在地上發(fā)起呆來,她在思考等會閉眼后會不會見到泉下的娘親。
若是真如爹爹所說,地下的娘親不會著急去投胎,而是在奈何橋上等著他們。那等她見著了,定要陪著一起,然后告訴她爹爹的思念,還有自己的。
“你能幫幫我嗎?”
幽幽顫抖的聲音從南綠衣的心底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好奇又艱難地轉(zhuǎn)了下腦袋,轉(zhuǎn)不太多只微微顫了一下,無奈只能努力用眼睛瞥看向耳邊僅有的小草。
艱難開口道:“小草,是你在和我說話嗎?”
小草無風(fēng)搖擺了起來,在她的耳朵上輕撫了一下,又聽:“我知姑娘心善,等會能帶我的夫君走嗎?”
夫君?
南綠衣再難動彈,吃力地扯著眼珠斜看五娘。
果如她所料,一直低頭凝視自己夫君的五娘現(xiàn)在正抬頭看著自己,那眼里有濃濃地哀求之色,讓人動容。
“可以啊...”
她想也沒想就應(yīng)承下來,可又想到娘親,便滿含歉意道:“對不起,剛才說話沒過腦子,我?guī)Р涣四惴蚓?,我要在奈何橋上陪我娘,她已?jīng)孤零零一人十年了...不過我會幫著求孟婆婆的,只要不喝孟婆湯,下一世你們還能做夫妻,嘻嘻?!?p> 也不知道她哪來得力氣,一口氣講完后還歡快地笑了起來。五娘沒有插嘴,只是末了跟著她一道笑了笑。
“謝謝你答應(yīng)我?!?p> 話音剛落,曲地龍在五娘的懷里斷了氣,被其握著得手也無力得垂在了地上,跌進了泥濘里。
五娘并沒有伸手去夠那只蒼白的手,反而是扶著曲地龍即將從她懷里滑落的腦袋。她將臉湊上前去,張開雙唇,只見一顆森綠色圓球形光芒從喉根緩慢上升,沿著她的嘴出進了曲地龍的肚里。那光球離身,五娘的四肢竟然開始干癟起來,然后是她的身體,最后是她的腦袋。
“這時候還以命換命,太天真了?!?p> 月斗沒有出手干預(yù),只瞧了一眼便沒了興趣,等周安結(jié)結(jié)實實將自己埋好了,剩下的也只是秋后的螞蚱,吹口氣的功夫而已。
等身大的坑已經(jīng)挖好了,周安的身子不聽使喚地直了起來,走到坑邊。
一只腳。
踩了進去。
另一只遲遲沒有動靜。
“咦?”
月斗玩味地看著別扭的周安,他欲行又止的樣子異?;?。默思《錦繡添香》加快心經(jīng)運轉(zhuǎn),身上本無時無刻散發(fā)著地淡淡魅惑之力,又重了幾分。
為對抗這股越來越重且不同尋常的力量,周安的心弦愈發(fā)緊繃,神魂越發(fā)專注,他不敢有絲毫松懈,大汗淋漓如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汗水沖破睫毛淌進眼里,模糊實現(xiàn),可擋不住他死死地盯著近在咫尺的月斗。
“好久沒見到這般倔強的眼神了,想出劍卻出不得,想說話卻說不得,很難受吧。”月斗語氣帶著憐憫,臉色卻冷得如寒冬大雪。
性格真是惡劣啊。
隨著咬牙對抗,一股莫名其妙地暖流從周安的身體竅穴深處涌出,灌進骨肉血皮,暖流裹挾著體內(nèi)血液急速串流使氣勁翻涌。眨眼間周安渾身肌肉隆起,皮膚漲出不自然朱紅億萬毛孔沁出粒粒血珠,伴隨著汗液淌著紅流。
“嘖,竟然陰差陽錯助你將丹藥之力吸了個干凈...”
錦繡坊出來的人當(dāng)有儀態(tài),月斗道了聲賀不愿再玩。
“恭喜,三品肉身境圓滿...那么,你可以躺下了?!?p> 說完,不見他動作,一股不可抵御的力量作用在周安的肉體和神魂上。肉體還能抵抗,可神魂又當(dāng)如何抵擋。
“順從他...你想順從他...”
周安只覺腦中有一個小人在不斷地蠱惑。
不!
我不要。
周安在心底吶喊狂呼,可那聲音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柔軟受不得控制,余光中,自己另一只腳已不知不覺踏進了坑里。
他要躺下了。
不!
我不要!
周安猛然用力,以大拇指扣食指,咔嚓一聲,硬生生將其摁斷。
十指連心,劇烈疼痛讓腦中那個小人閉嘴。瞳孔驟縮雙目猩紅,精肉虬結(jié)炸裂,心經(jīng)驅(qū)使靈氣眨眼運轉(zhuǎn)二十四周天,氣勁如梭雙管齊下,使血液滾燙身體難堪重負,迅速升溫的身子讓紅流蒸發(fā)騰起血霧。
“啊?。?!”
手抬,銹劍沒了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刺目的破曉流光!
那光直奔月斗面門,可月斗依舊臉色如常淡定自若,那劍氣確實快,快到如果自己是尋常五品初成,近在咫尺自己確有可能被它擊中,甚至傷到。
可惜,并不是。
月斗也不挪動步子,半個殘招上不得臺面,還是未得劍意的劍氣,只消歪歪頭便能讓周安的打算落空。
正當(dāng)他上揚嘴角自以為穩(wěn)操勝券的時候,一股突如其來不可抗拒的困意卷上腦袋,攪得里面一片混沌,雙目模糊眼皮沉重。
好香,是從未問道過的味道...好困,我要干什么來著?
他的臉被什么劃破了,豆大的血珠滾了下來,滴在錦衣領(lǐng)口,煞是醒目。
緊跟著,烏云破了個洞,一束月華跑了出來,落在村口、周安身上、南綠衣臉上,還有一顆枯樹上。
周安一躍出洞,看著月斗收銹劍人鞘。
他何嘗不想了結(jié)了眼前這個俊美和實力都強得不像話的男人,但這個人就算閉目睡去,雙腳也還沒落在地上,身上氣機忽隱忽現(xiàn)暗藏殺機,口鼻一呼一吸間有雷音。他完全相信此刻出手,死的定是自己。
大步一跨,抄起倒地不起的南綠衣扛在肩上,目光落在一顆似作慈母抱嬰姿勢的古怪人形枯樹上,上面干枝分叉花葉凋零。
這個位置剛才應(yīng)該是五娘的?
正準(zhǔn)備逃命時,南綠衣卻三翻四次央求著要過去。
周安掃了眼浮在空中豎著沉睡的月斗,奔至古怪枯樹旁,見樹尖還存有一株三指大小衰敗未落的花,外表干巴枯黃卻依稀能辨出有三色。
又低頭看去,一條巴掌大的蚯蚓地龍在樹的‘懷中’無意識地蠕動。
聽著南綠衣的話,周安空手小心撈起蚯蚓,蚯蚓離樹,枯木頃刻化成一抔木屑土塵??粗种序球?,耳邊有南綠衣開口解釋,他微嘆一息,輕輕將蚯蚓放進衣夾兜里,再不看月斗模樣,隨意挑了個方向奔離。
至于城中甄叔和十四,只能日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