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死人的事情,客棧早就沒有了往日的鬧騰,落腳的客觀更不似從前那般多。
南綠衣剛進門就看到了在角落用飯的甄叔和十四,他們兩個倒是像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面無擔憂。哪怕是她已入座,甄叔也沒有半點驚喜之色。
“小十四,姐姐回來了,有沒有想姐姐?”南綠衣出言逗弄。
不過十四卻并沒有搭理,依舊專心吃著碗里的飯。
正當她還想再說,甄叔卻道:“小姐,你沒給他銀子他不會跟你講話的?!?p> 聽到‘銀子’二字,十四這才抬起頭來看著南綠衣,意思不言而喻。南綠衣噗呲一笑,從兜里拿了個之前在林間摘下未吃完的果子過去,十四一把接過果子,驚喜道:“姐姐去了我家?”
“小十四,小點聲...”
南綠衣左右望了望,將屁股向甄叔方向挪了挪,低著頭跟甄叔交代了一下此前發(fā)生的事。
就在此時,一位風塵仆仆的中年男子走到桌前,舉手一躬算是打了招呼,而后不請自來笑瞇瞇地自顧坐下。
“我看這堂中已經(jīng)沒了位置,可否容我拼上一拼?”
中年男子自來熟的給自己到了杯茶水,又順手將三人的茶杯添滿。
甄叔一言不發(fā)上下打量男子,再看堂中蕭條,空桌無數(shù),哪有他說的那樣沒了位置。
南綠衣端起茶杯道了聲謝,好奇道:“這位大叔,堂中哪有你說的那般,你是專門來找我們的吧?”
明眼人都知道那是攀談之舉,男子右手食指搓了搓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哈哈一笑言道:“三位莫怪,在下湞陽蔡裴。”
“湞陽首富蔡裴蔡員外?”南綠衣疑惑地看了過去。
湞陽與龍川同屬交洲,相隔也不算太遠,傳聞蔡員外急公好義,喜收天下寶貝,家里靈兵寶器的珍藏就連亭長也自嘆不如。往常父親帶著自己走街訪友時,都或多或少從哪些伯叔父口中聽到他的名字,而且家中寶庫里的兵器除了很多是甄叔鍛造祭煉外,有一柄二品闊刀便來自蔡員外之手。
雖然這個蔡員外在交洲聲名在外,但南綠衣卻沒多少好感,因為這個人太喜歡炫耀了,每逢獲得珍寶就要開個什么勞什子的品鑒會,邀‘天下英才’去湞陽蔡府鑒寶,送到南府的請柬光她知道的便有一掌之數(shù)了。
只不過爹爹都沒應(yīng)邀罷了,現(xiàn)在能遇到也算是緣分。南綠衣觀蔡員外現(xiàn)在還算‘質(zhì)樸’的裝扮,除了右手大拇指處那枚價值連城的通透翡翠扳指能窺得一點他的財力外,她是怎么都不相信眼前之人竟然是那一縣首富蔡員外。
看來坊間的消息是真。
蔡裴為了一己之私挑動禍事,蔡府因此一日滅門不說,若不是交洲牧派人巡視洲地路過湞陽,恰巧將禍事抹平,那么整個湞陽縣都可能被傾覆。
按理說蔡裴應(yīng)該百死莫贖,再不濟也要被流放千里,但現(xiàn)在看來,他只是被抄沒了家產(chǎn),而未被通緝,所犯之事應(yīng)該也是無心之失。
看得南綠衣一閃而逝的表情,蔡裴便猜到她心中所想,低頭自嘲了一句:“看來我的名聲倒也因禍得福高漲了許多,讓南姑娘見笑了?!?p> 甄叔瞥瞧了一眼賣慘的蔡裴,對方既然知曉小姐姓氏,看來是有備而來,于是他還是沒有插嘴說話,只低下頭喝茶。
反倒是南綠衣聽完有些尷尬又有些同情,心里好奇蔡裴究竟是做什么事情,但又不好開口問,只能訕笑兩聲。
南綠衣沒有發(fā)覺個中關(guān)節(jié),毫無戒備開口問道:“蔡員外此番是...”
蔡裴埋頭之下,眼睛提溜轉(zhuǎn)了一圈,再抬頭時則一臉躊躇難為情欲言又止的樣子。
南綠衣本就有些同情,再看到如爹爹一般年紀的蔡員外竟然如此作態(tài),想來是遇到了什么難事,便繼續(xù)問道:“蔡員外可是碰到了什么難事?如有我南綠衣能幫上忙的,盡管說就是了?!?p> 蔡裴似乎正在等這句話,臉上烏云盡散,開口道:“我散盡家財保了一條性命茍延殘喘,可惜我那半生才積起的財富一朝成空。不怕各位笑話,我不善文不通武,就喜好黃白財銀之物,每一筆正當交易完成后,手中財富越來越足,心中便生出無限意趣和安定,想著這樣的活法人生才有盼頭,才有意義?!?p> 是啊,有人求陽春白雪,便有人求粗茶淡飯;
有人求官運亨通,便有人求武道通天。
南綠衣想起自己碌碌無為,人修行自己便跟著修行,人云亦云自己心中一點主見也沒,再看蔡員外說到商賈之道時雙眼放光意氣風發(fā),對比之下便不由得有些黯然。
若能幫上他一把,實現(xiàn)心中所想,那也算是行俠仗義了。
一念于此南綠衣精神一震,一掃沉悶,歡快問道:“你想我如何幫你?”
蔡裴搓了搓扳指,目光落在甄叔的身上,意有所指地試探道:“我看這位先生有些眼熟,莫不是號稱不煉則已,煉則靈寶的鬼斧手甄三重甄大師?”
“鬼斧手?!”
南綠衣知道甄叔醉心煉器,出品也煞是不凡,但第一次聽見甄叔在煉器一道還有個名號,是以忍不住震驚瞠目。不過同時又心起疑惑,這么一個有頭有臉了不起的人物遭了什么大難會被父親所救。
被蔡裴點破煉器身份,甄叔并沒有太大的意外,不過這名號聽起來唬人,但也當不得真。
煉器一道也分品級,自己僅僥幸煉制過一件五品靈器,其余皆是四品之內(nèi)的凡品,一個四品煉器師是當不得大師頭銜,而這商人一出言就把自己捧到‘大師’的位置,其背后的心思耐人尋味。
看眾人不接話,小姑娘又好似沒有聽明白話外之音,蔡裴只能開口直說:“我想請甄大師為我鑄器煉寶,然后由我售賣,所得三七,大師占七成?!?p> 見甄叔沒有表態(tài),蔡裴連忙續(xù)道:“當然這之中場地、材料、人手皆由鄙人提供,如果大師還有什么特別的要求盡管提出來便是?!?p> 他講的真切誠懇,南綠衣雖不懂其中門路,但聽上去也算是一筆不錯的買賣。再說此前在龍川的時候,甄叔對煉器一道的熱愛她是看在眼里的,現(xiàn)如今為護自己的安全而放下此道隨一道闖蕩江湖,當真有些心有愧疚。
甄叔看得明南綠衣的意思,沒有表態(tài),倒是開口提醒道:“小姐,不是說要盡快離開這里嗎?”
南綠衣一驚,聊著聊著居然把正事給忘了,連忙轉(zhuǎn)頭對著蔡裴說:“蔡員外,真是抱歉,實不相瞞,現(xiàn)在我們的處境非常危險,需要逃命了?!?p> 后又對著十四說:“小十四,吃完了嗎?我們要離開了?!?p> 十四不答應(yīng)也不拒絕,只是伸出手來。南綠衣笑罵了一句財迷,便從腰間一抹拿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
十四喜笑顏開,囫圇吞棗一般掃完桌上殘余,抹了一下嘴巴,把銀子放進兜里站起身來。
蔡員外并不詫異,反而說道一同離去,似有不達目的是不罷休的感覺。
南綠衣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對勁,看向甄叔,待他點頭南綠衣就丟下銀子攜眾人匆匆離去。
同樣是死過人的酒家住店,天來居則不一樣。
來往賓客川流不息,烈日晌午飯點已過,堂中依舊座無虛席。周安埋著頭入了門廳直奔三樓而去。
說來奇怪,那三樓的護衛(wèi)似是沒見到周安一樣,任由他上樓也不阻攔。
周安想找紫大人,雖然找大堂管事通報是最方便的,但比較招人耳目,所以他想直沖三樓四樓??勺o衛(wèi)的架勢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要來一般,顧不得多想,他在賈府待得太多,此番來天來居已算是冒險,留給他的時間不多。
“他賈興之到底...”
“您就是周公子吧,紫大人有請,請隨我來?!?p> 初登四樓,眼前景象讓周安為之一震,除去五間隔室,朝西面便是一處鏤空無頂?shù)挠^景臺,那里植株環(huán)繞,又有石山流池,水霧彌漫暖陽透,儼如仙境。
下人沒有著急催促發(fā)呆的周安,而是束手垂頭站于一側(cè),待周安回過神來道歉時,那下人并沒有置喙不滿,依舊恭敬領(lǐng)路。
春夏秋冬閣一過,便剩最后一間隔室。
“紫大人,周公子到了。”
大門應(yīng)聲推開,下人離去。
周安可沒有多大顧忌,又不是沒見過紫大人,況且現(xiàn)在五娘因緣巧合也去了,交易多半算是完成了?
步入堂中,有香撲鼻,周安忍不住暗道一聲好香,可隨即驚覺無衣失蹤之地留的就是這種味道,出自錦繡坊的味道。
按捺心中疑惑,過內(nèi)室,案塌之側(cè)有一人身著紫衣,臨屏風背身獨立。
“周安拜見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