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衣作為交洲州牧之子,身上的靈寶秘器說不多也不多,但絕說不上少。光他平日里背著的書箱便是交洲牧特命人打造的五品巔峰寶器千藏書匣,書匣不僅能遇書收之,而且還有保命功效,若是危及生命,消耗一枚靈石便能隨心于百丈之間騰挪。
那晚無衣便是憑借這千藏書匣躲過一劫。
此時他正喚出書匣背在背上,秋闈在三年后,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身側(cè)的紫雙雙一改之前的冷漠,身上的紫裙去掉了金邊,純色之下多了幾分俏皮嫵媚。她依偎在趙無衣的身上,手上雖是不斷地幫著收拾細軟,但嘴里卻念念不舍嘟嘟囔囔。
“依依,我知道錯了,不該逗弄你的至交好友?!?p> 至交好友四字咬得很重。
趙無衣無奈的搖了搖頭,周安二次撞到燕支衛(wèi)手中,險些殞命,都是因為與自己走的太近,讓雙雙心生妒忌。若之前替他說上幾句好話,那周安所要面對的就不是一個燕支衛(wèi)了,還要多上天來居的天干地支。
不過此狀態(tài)的紫雙雙倒是可以說上幾句。
“周安在錦繡坊里當(dāng)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出了錦繡坊就不一定了,你要幫我看著點?!?p> 紫雙雙噘著嘴,耍性子般推開趙無衣,慵懶靠坐在榻上把玩著指頭,賭氣說道:“他可是周家公子,誰敢動他?!?p> 趙無衣停下手中動作,認真看了看紫雙雙,紫雙雙受不住,立刻繳械投降,軟語道:“我早就通知了賈二,燕支衛(wèi)不出,對付其他嘍啰,他藏在手里的力量足夠了?!?p> 趙無衣不可置否,也不道謝,一邊繼續(xù)收拾東西一邊思索著。
妖族屠村、宵禁提前、流言四起、城中殺人、城外屠妖,表面上是些不安分的妖族在作亂,但其中錦繡坊、天來居、郡守都牽涉其中,背后更有朝中貴人的影子,這僅僅是一洲之中的桂陽郡,那么余下百郡十二洲呢。山雨欲來,還是讓周安早早去衡山得好。
“一切起始于十年前嗎...”
錦繡坊雖賣綾羅綢緞,胭脂水粉,但出手的丹藥也不是尋常醫(yī)館可以比擬的,一顆丹藥下肚,周安的傷勢已好了七八。稀里糊涂被月影送出錦繡坊,手中還得了兩件素衣,這讓周安更是摸不著頭腦。
直到一個面戴黑紗的黑衣人送來信件,那裹得嚴嚴實實看不出一點痕跡的裝束,與之前見過的暗閣之人九五二七如出一轍,且信有趙無衣的落款。
‘一切安好,勿念。先行一步,衡山再見。趙無衣?!?p> 寥寥兩行字,讓周安徹底放下心來。
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冷風(fēng)一吹,周安才想起與南綠衣的約定。依舊奔著北面小門而去,那邊守衛(wèi)疏松,從那出城當(dāng)是無虞。
可走至暗巷小道,一股莫名悸動浮上心頭,下意識扭頭一偏,一道虹光流矢擦著鬢角釘在墻上。
“誰?!”周安大喝。
“月斗大人有令,殺無赦!速戰(zhàn)速決,莫要引來郡兵?!鳖I(lǐng)頭黑衣人一聲令下,暗巷中又閃出好些人來,前后圍堵。
“月斗?”
周安驚疑卻容不得他多想,身上還有暗傷沒有好透,以一敵多勝算寥寥,做不得正面對抗他便抽出銹劍便悶頭向前沖出重圍。
那些黑衣殺手之間出招毫無章法,但也絕不是散兵游勇,刀刀剪劍皆是為了殺人。
生死搏殺之間方能練殺人劍,周安顧不得太多,銹劍橫檔豎截斜劈,八招基礎(chǔ)劍式逐漸融會貫通。可獨狼畢竟難斗群豺,周安第一次感覺近在咫尺的北小門竟然能夠那么遙遠。
金戈之音靡靡,路上就是不見一位郡兵,周安以傷換傷也將將換掉了對方一人重傷,余下的六人依舊不死不休??芍馨材哪茏屗麄冞@般輕易如愿,再無顧忌,腦中浮現(xiàn)初出茅廬時見到的月下劍舞。當(dāng)即按圖索驥,劍在手輕巧靈動,不倫不類的劍步也有了分身姿綽綽的味道,若是再來上一壺酒,定要叫人喊上一聲酒劍仙。
咻——
忽有如電金光,一擊便擊飛了幾欲偷襲得手的黑衣人。
還未等周安道謝,又是兩聲“金光指”,一眾黑衣人四散開來,等待下一波出手時機。
這金光指在桂陽郡中也算是小有名氣,時常出現(xiàn)在街頭巷尾。誰人不知郡守士子喜好良家婦女,尤其是那些溫文爾雅賢良淑德的柔弱女子,若有人膽敢反駁挑釁,這城里便會多出一道金光來。
老王自從被老爺派到少爺身邊就沒少用這招傷人,但為救人而傷人還真的算是頭一回,他有些晃神的看著自己捏靈覺的手掌。當(dāng)年這金光指在戰(zhàn)場上是何等的所向披靡,斬妖無數(shù)。而如今跟著黃將軍退下來后,日子清閑了不少,卻沒了往日崢嶸。
這一走神對面又是兩記殺招,老王剛欲出手救之,卻見那周安在殺招之間游刃有余,飄若驚鴻,流光破曉,手里使得似出自《洛河劍經(jīng)》的一招半式。
老王心中一疑,暗道,“周家何時與昆吾劍宗搭上關(guān)系了?師承昆吾倒也不需要我救了?!?p> 昆吾劍宗乃當(dāng)世數(shù)一數(shù)二的劍修大派,名氣僅比‘劍指通天路,登頂皆仙人’的蜀山劍派低上一籌,若論實力的話,兩者不分伯仲。其實,有傳言說他們二者其實師承一派,只不過一者求仙問道,另一者貪戀凡塵。
還未等周安著手反擊,那黑衣人救已經(jīng)拖著受傷在地的同伴溜之大吉了。
原來是虛晃一招,周安心神稍微松馳,待看清出手相救之人,一邊拱手致謝,一邊心里嘀咕。
來人是黃大公子黃石虎的手下,他們只打過一次不愉快的照面。而且對方是可以來尋自己的,像這幽暗僻靜的巷子,定不會是吃飽了撐著出門瞎溜達偶遇碰上。
老王不善口舌,對周安的道謝只說自己“多此一舉”。而后也不管周安愿不愿意,吐了‘十四’二字后便自顧自的轉(zhuǎn)身向后。
周安臉色難看,剛起的一絲感激之情陡然熄滅。
待二人離去,又一隊人匆匆趕來,為首的是收到密信的賈興之,信上說周安有難。本就有心結(jié)交的他哪能讓周安遇難,當(dāng)即不顧父親勸阻,調(diào)來十名二房暗中培養(yǎng)的修士。不過走了一圈,除了看見些血跡外,再無其他痕跡,連其中擅長追蹤術(shù)的修士也不能看出眾人去向。
賈興之站在巷口中央,眼中閃過一絲皎潔,無不猜測道:“巡邏郡兵不在,看來周安入了郡守府??上О?,錯失營救周安的機會....撤退!”
———
午間,本謹慎出城的南綠衣發(fā)現(xiàn)一路順暢,沒遇到任何狙截,心里臭罵了一句周安膽子小心眼多,便拉著十四放開了膽子游逛,身后甄叔和蔡員外則‘相談甚歡’。
蔡員外像只癩皮狗鼻涕蟲一般粘著甄叔,求著為其打造靈寶利器,而甄叔則是不聞不問不應(yīng)允不拒絕,一來二去,蔡員外執(zhí)念上頭,開始從他第一筆買賣開始講起,意圖說服甄叔幫他煉器。
深巷酒香,南綠衣兩小循香而去,遇到只身一人買酒的黃石虎。
卻沒成想,這深巷酒鋪就是有人為其而設(shè),身邊護衛(wèi)離去也是中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南綠衣和十四在窗外聽得真切,說到最后,那屋內(nèi)人說欲奪了黃石虎的性命。
待她們由側(cè)趕到酒鋪門口時,就看見黃石虎口里塞著抹布,四肢亂蹬恐慌不已。
南綠衣見狀哪還記得黃石虎曾出言調(diào)戲過自己,由著心頭“行俠仗義”的沖腦熱血作祟。刷刷兩刀下去,得知綁人者也是草包,收力之下用刀背揍得對方鼻青臉腫抱頭逃竄方。
也就這樣,南綠衣喜提一個“救命恩人”的名頭,被黃石虎邀至家中做客,同行的另外三人一個沒落。
兩杯黃湯下肚,南綠衣竟然和黃石虎稱兄道弟拜起把子來,聞及南綠衣要離去尋在外等候的周安,黃石虎一拍胸脯大手一揮,一旁自責(zé)的老王就低頭出門尋人,而他則拉著南綠衣繼續(xù)。
黃石虎扭頭湊在南綠衣耳旁,神秘兮兮說道:“綠衣兄弟,哥哥心里苦啊,你當(dāng)哥哥真喜歡那些嫁做人婦的女人?”
南綠衣給二人的飯碗里添滿酒,自顧碰了一下,肯定道:“大哥豪氣,我就知道大哥不是那種橫刀奪愛的人?!?p> 本來還有些昏沉的黃石虎見綠衣豪爽,端起碗跳上凳,扯著脖子暢快道:“那是!哥哥我再不濟也是黃恩澤的兒子,守過邊關(guān),騎過烈馬,斬過妖頭。”
南綠衣晃了晃腦袋,睡眼婆娑,強撐精神問道:“那你為何...?”
“哥哥...娘...邪...病...”
哐當(dāng)
黃石虎還沒講完他的胡言亂語便一頭栽在了桌上。
黃湯是玉子春釀,甘醴的一種,百姓常稱米酒。產(chǎn)自交洲,由江米釀制,味甜而不醉人,口感綿細甘爽,老少咸宜,多為閨中女子喜愛。
這玉子春釀按說喝不得人爛醉,但一男一女就這么喝到搖搖欲墜。十四好奇喝了兩口便雙眼放光,大呼甜水好喝,一口肉一口酒,端的是狼吞虎咽。
蔡員外幾番勸誡想讓南綠衣少喝點,卻被她迷糊中的一句“江湖兒女”給攔下,再兩碗后才徹底倒下。
他早就看出南綠衣在甄叔心中地位,本欲在其耳邊打打秋風(fēng),若使南綠衣替自己說話,那這位三重大師想來也不會再拒絕自己,可還未等說兩句,搖搖欲墜的南綠衣就倒頭大睡。蔡員外佯裝關(guān)心,扭頭求助坐如老僧的甄叔。
可甄叔卻直言無妨,倒讓蔡員外感覺有力無處使。
不過作為一個喜歡在人前顯圣的商人,心知當(dāng)面裝了樣子,沒達目的便要裝到底,兩面三刀可守不住財神。
他努力將南綠衣扶到一邊休息。雖然近日身材消瘦了些,但還是渾圓豐滿,只扶著小姑娘走了兩步便氣喘吁吁,這讓他想起了自己被繳的疾風(fēng)銀蛟靴。
三千兩黃金啊。
生財一道迫在眉睫。
與其花功夫和心思在茅坑石頭甄三重的身上,還不如討好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蔡員外認真打量熟睡中的南綠衣,心里盤算如何花最少的銀子讓小姑娘開口相助??煽粗粗?,蔡裴就愣住了神。
因為他看見了兩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