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田府。
燈火輝煌、貴客如云。
田氏親自邀請,新任太守也參加,遼東豪右自然不可能會錯過此宴會。
便是一些沒收到請柬的小家族,也紛紛聞聲而動,前來祝賀。
不說進去作客,起碼奉上賀禮,掛名露臉一番。
田府正廳之內(nèi),受邀來客皆已到齊,各自就座彼此攀談了起來,只有公孫暉和李興二人還未抵達。
“公孫家主到!”
伴隨著侍者的一聲呼喊,面無表情的公孫暉出現(xiàn)在了門口。
原本正交頭接耳的眾人紛紛坐直,目光齊齊看向公孫暉。
公孫暉目不斜視,龍行虎步筆直走向主座。
“伯栲兄終于到了,還請上座?!弊诖巫奶镢従徠鹕?,向著左側(cè)首座伸手示意。
走至其面前,公孫暉頓了下腳步,目光看向田泓。
雙方皆是面帶微笑,目光如刀,仿佛兩柄利刃在虛空之中交鋒。
最終,面對堅持不讓、泰然沉著的田泓,感受到暗中兩側(cè)隱隱浮現(xiàn)的殺機。
公孫暉眼中冷光一閃,最終還是微微拱手道:“公岺兄客氣了,姍姍來遲,還望恕罪?!?p> “哪里,哪里,伯栲兄說笑了,來的正是時候,趕快請坐?!碧镢⑽⒁恍?,語氣仿佛春風拂面一般。
公孫暉轉(zhuǎn)身后剛欲落座,侍者的聲音恰逢其時的再度響起:“太守大人到!”
田泓連忙站了起來,小步快走從公孫暉身側(cè)迎了上去。
李龍李虎的護衛(wèi)下,李興緩緩走進了大廳。
雄姿英發(fā)、鷹眸劍眉,年輕的過分的面龐下,一股孤傲沉穩(wěn)的氣息撲面而來。
此子定非池中之物!
在場眾人雖然心思各異,但卻也不得不由衷贊嘆道。
“太守大人親自光臨寒舍,在下真是蓬蓽生輝??!”田泓誠懇道。
“豈敢,豈敢!公岺公親自邀請,某豈敢不來?!崩钆d微微一笑。
“太守還請上座?!?p> “請。”李興當仁不讓,從公孫暉身側(cè)走過,徑直坐到了主座之位。
眾人見狀,紛紛心中一緊,果然是個強勢的主!
“諸位,今日宴請,各位都能賞光大駕光臨,老朽真是不勝感激,在此,先敬大家一杯?!碧镢鼘⒗钆d請入座位后,方才落座,拿起酒杯緩緩道。
“敬公岺公!”
眾人紛紛舉杯。
“此次宴請大家,一來,是慶賀李太守上位,我等代表遼東在此為太守大人恭賀,接風洗塵?!碧镢b敬李興,眾人紛紛跟隨,一飲而盡。
“二來,是老朽已經(jīng)年邁,無力執(zhí)掌家族事務,家中長子田韶雖無大才,但卻為人沉穩(wěn)孝義、志慮忠純,吾欲將家主之位傳于其,還望諸位做個見證,日后多多關(guān)照一二?!?p> 田泓言罷,田韶從一旁走了出來,來到堂中,沖著眾人深深作揖,眾人連忙回禮。
公孫暉卻沒有任何動作,目光不斷游走在李興與田泓之間,見二者目光不斷交流,李興微微頷首,心中禁不住一沉。
“其三嘛,李太守年輕有為,忠孝仁義廣傳于四海,將來定能護我遼東安全,助我遼東壯大,我等自應該竭力追隨。但李太守初來,麾下族人眾多,這些人總不能沒有安身之地。在此,我代表遼東豪族提議,為李太守盡一份微薄之力。我田氏土地不多,只能拿出南郊良田萬畝,聊表心意,還望李太守見諒?!?p> “豈敢豈敢,諸位之情,興謹記于心?!?p> 二人一唱一和,直接便將此事定下,轉(zhuǎn)而看向公孫暉。
大堂之中一片寂靜,所有人皆沉默不語,氣氛略顯凝重。
面沉如水,公孫暉看著面色和善的田泓不發(fā)一言,心中殺意不斷翻涌。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如何看不出來,眼前這個老對頭已經(jīng)徹底倒向了李興。
“公孫家主,你覺得呢?”
目光平淡的看著公孫暉,李興毫無感情的問道。
“呵呵,公岺兄果然‘仁義’,這次咱們算是想到一起去了?!惫珜O暉道:“我公孫氏在北丘有一片土地,也約有萬畝,就獻與大人,聊表心意?!?p> “北丘多是山林,怕是不宜耕種吧?!碧镢?。
襄平位于邊境,東西和北方多是荒地,荒無人煙,唯有南郊才有大面積的耕地。
“雖多是山林,但伐木造屋,剛好可以供太守大人的族人居住。而且那片地方土地也不算貧瘠,稍加開墾便是良田?!惫珜O暉自然不會被田泓抓住話柄,輕描淡寫的辯解道。
微微抬手,阻止還欲與公孫暉爭辯的田泓,李興淡淡道:“那就多謝公孫家主了?!?p> 隨后,幾人的目光看向大堂之中的其他豪門家主。
“太守大人,我張氏在北丘也有一片土地,約莫千畝,還望大人不要嫌棄?!?p> “太守大人,我吳氏在東崗有土地八百畝,還請?zhí)卮笕诵{!”
……
在公孫暉的暗中示意下,幾名豪門家主紛紛開口,都將族中一些沒什么價值的土地報了出來。
而其他豪門家主,也紛紛慷慨解囊。
有的人不愿割肉,學著公孫暉一派一樣軟抵抗,將些雜七雜八沒什么用的地方報了。
有的人卻是感覺到了不對勁,謹慎為上報出了些許良田。
望著這些人雜七雜八,或有所誠心、或虛情假意的報著進獻的土地,李興皆是微笑感謝。
李龍在一旁,已拿出紙筆將之逐一記錄。
場中一片歡騰熱鬧,所有人都爭相獻地。
大堂之側(cè),田韶滿仿佛看死人一般看著堂中的一些家主。
當他們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他們的命運就已經(jīng)注定了。
李龍手中的紙筆根本就是地府勾魂的生死冊和判官筆,當名字被標注的時候,這個人便已經(jīng)可以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準備后事了。
堂中眾人還不知自己的行為意味著什么,只是以為自己在新來的太守和公孫氏之間站了個隊。
作為本地豪右,他們之中的多數(shù)對于李興還是十分抵觸的,有公孫暉扛起大旗,他們自然多愿意為其搖旗吶喊,維護自身的利益。
不過有少數(shù)人還是有所遠見、較為冷靜的,李興手中數(shù)千精銳進城的余威尚未散去。
他們敏銳地感覺到了異樣,這襄平城的天,恐怕是要變了。田氏的倒戈,更讓他們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一場宴會,并沒有發(fā)生刀劍相向的慘禍,表面上依然其樂融融,隨著氣氛冷下來,在場眾人不歡而散之后,最后留下的李興緩緩地起身。
“今日,多謝公岺公了?!?p> “太守哪里話,這都是我田氏應該做的?!碧镢Ь吹馈?p> 別人不知,他最是清楚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心機和手段有多么深不可測。
自其來后,襄平城看似風平浪靜,但實際已然暗潮洶涌,早已不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便是田氏,也早已被其滲透。
今日他的舉動并非一時沖動,而是早已被安排好了的,他不過是適逢其會被推出來罷了。
“公岺公放心,貴公子我會多加照顧,也不會讓你田氏吃虧。明晚之后,田氏便是這襄平第一家族了?!?p> 瞟了眼公孫暉的座位,李興在李龍李虎的護衛(wèi)下徑直離開,只留下話語回蕩在風中。
聽到這話,田泓心中并無半點欣喜,只覺得一陣寒意籠罩全身,緩緩坐倒在椅子上,雙目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