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下第一賤
劉病已喊叫的師父自然是朱安世。
雖然朱安世一直是以家奴的身份對待劉病已,并尊稱他為“少爺”,但他在劉病已心中自然是教授自己武功的師父。
在這悲喜交加的情況下,劉病已情不自禁便喊了一聲“師父”。
朱安世一腳踹飛了天下第一箭毛羽,這才拍了拍劉病已的肩膀,說了句:“好樣的!比昨晚上進步了!”
劉病已頓時樂呵呵起來。
“師父,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著我?”
“被你小子發(fā)現(xiàn)了?”朱安世雖然主奴思想較重,但他不并反對少爺喊自己師父,畢竟自己的確正在傳授他武藝。
“從那個毛羽出現(xiàn),我就對周圍環(huán)境警覺,擔(dān)心并非他一人前來,竟然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師父的蹤跡。”
“你小子還算聰明!知道提高警覺性。不過……”朱安世陪著劉病已朝掖庭宮走去,“幸虧那個毛羽頭腦不靈活,要不然憑借天下第一劍的號令,他殺你易如反掌?!?p> “我知道!他的唯一弱點就是有口吃,恐怕這是他最為自卑的地方,我便設(shè)計了快速吟誦詩句的方式,激發(fā)他這種自卑感。沒想到竟然奏效了!”
“哈哈!少爺真是太聰明了!天下第一劍敗在少爺手里也不丟臉。”朱安世越來越覺得少爺身上隱隱約約有著太子的遺風(fēng),聰慧過人。
“那個,天下第一賤到底有多賤?”
哈哈哈……
兩人的爽朗笑聲漸漸淹沒在茫茫白雪中。
大雪越下越大,毛羽踉踉蹌蹌奔跑在雪夜中,幾乎睜不開眼睛。
陡然,他感覺后來傳來凌厲的風(fēng)聲,他趕忙抽出長劍揮舞而去。
“噹!”
什么重擊被長劍抵擋出去了。
但那勁道卻十足強悍,震地毛羽虎口發(fā)麻,身子也倒退幾步。
“嗖!”有一股勁風(fēng)竄來。
毛羽趕忙劈刀出去。
不料那東西直接擦著額頭飛過去。
斗笠直接被帶了出去,被釘在了樹干上。
“我饒你一條狗命,回去告訴你家主人,敢動我家少爺一根毫毛,別怪我遍發(fā)英雄帖,殺你們個片甲不留!”
那人冷冷地說完,便沒了蹤影。
毛羽心有余悸地去查看釘在樹上的斗笠,赫然發(fā)現(xiàn)一柄小刀的大半已經(jīng)插入樹干。
而小刀的刀柄上赫然刻著“朱一刀”。
“朱……一……刀?寨……寨主?”毛羽先是驚訝又是錯愕。
“朱一刀”是朱安世落草為寇時的綽號。那時候他殺人不用動第二次手,一刀絕對讓人斃命。
而他剛才的兩刀顯然是手下留情了。
毛羽一下子跪倒了,朝著朱安世之前說話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多……多謝寨……寨主饒命!”
……
未央宮。
冬雪初霽的月夜,薄云慘淡,偶有徐徐清風(fēng),透過風(fēng)門吹入屋內(nèi),將那床幃輕紗緩緩拂動。
“殺!”一位灰白發(fā)須的老者突然從床上驚坐起來,竭嘶底里地吼叫一聲。
大喊過后,驟然緊促地喘息起來,方才緩緩地將惺忪的睡眼睜開。
此時,候在門外的一群仆人舉著宮燈,急忙跑了進來。
近到床邊,紛紛跪倒,將頭兒匍匐著,顫著聲音說到:“皇上,龍夢兒又驚擾了龍駕,是奴才罪該萬死,還望皇上贖罪。”
宮燈的溫暖光亮將這里的黑暗漸漸驅(qū)散沒了,屋內(nèi)的場景慢慢淡入視線。
紫檀木鏤空雕花的龍床,四周豎立著四根粗實盤龍的床柱子,無不透露著皇權(quán)的尊貴和霸氣威嚴(yán)。
臥室門大開,清風(fēng)繞過屏風(fēng),緩緩吹拂進來,將那繡了金字的床幃吹拂地金光異動,星星閃閃。
黃門令蘇文偷偷抬眼觀瞧。
臥室內(nèi)靜寂無聲,唯有這紗幔被吹拂的影子還在墻面上緩緩移動,宛如陽光下的淺淺溪流的水紋一般。
“著江愛卿速速來見朕!”
“喏!”黃門令蘇文起身,后面的太監(jiān)才悄悄起身,閃開一條道來。蘇文雙拳舉過頭頂,倒退著身子退出臥室。
“給朕更衣!”
“喏!”一群太監(jiān)開始為皇上穿衣。
黃門令蘇文轉(zhuǎn)出大殿,沿著曲曲折折的亭廊轉(zhuǎn)了幾個彎兒,出離了未央宮的宮門,便遠遠地看到江充和一名術(shù)士候在門庭外。
每夜必在未央宮門外守夜,這十多年來幾乎成了江充的職責(zé)所在。江充聽夜宣召,也幾乎是皇帝這么多年時常有的事情。江充為了能夠迎合皇帝的解夢之需,干脆帶著一個術(shù)士每夜守在宮門外,也就避免了黃門令蘇文在深夜或者凌晨鞍馬勞碌,跑到外面去喚他了。
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到上朝的時候了,江充望望垂在南方的圓月,還以為今夜也將無功而返了。
聽蘇文講,這些時日,宮里來了幾位煉丹術(shù)士,給皇帝進貢的丹藥十分奏效,能夠一夜睡到早朝十分,氣色也比之前好多了。
一聽到這消息,江充卻眉頭緊皺,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這種失落感猶如當(dāng)年在街頭混江湖的時候,本來打算好要訛詐某家公子的錢財,卻白等了好幾日的感覺,心里空嘮嘮的,還有一股煩悶無比的邪勁。
再加上今晚派出去的殺手不知道得手了沒有。
郁悶,還有忐忑不安,讓將仇渾身不自在。
平素里,守夜的時候,最讓他能大足十二分精神頭的莫過于回想當(dāng)年叱咤風(fēng)云的那段日子。
那時候的他,身前身后圍了成千上萬的方士和神巫,他更可以借助左道旁門的奇幻邪術(shù)來設(shè)計誅殺與自己有過節(jié)的人,抑或他看不對眼的人。
當(dāng)年,在他執(zhí)掌蠱毒使者的時候,大攪后宮這一凡人不可惹的禁地,恣意殺害了不能被他俘獲的數(shù)百佳麗。
他更是巧妙地把皇帝老兒的奇怪異夢與自己的計謀合二為一,將死敵太子劉據(jù)、衛(wèi)皇后一并鏟除。血雨腥風(fēng)十幾年,江充不但沒有罪惡感,反而有著無比欣慰的興奮感。
“要怪就怪這皇帝老兒糊涂了啊,要怪就怪你們手中的木偶人啊!”
“如果不是你們?yōu)榱藠Z寵,而崇信巫蠱之術(shù),也不會遭到別人嫉妒,從而讓人把巫蠱之術(shù)說成加害皇上的法術(shù)。”
“我江充只不過是皇帝老兒他手中的工具,鏟除他心中憤恨的東西罷了,我江充也是受害者?。 泵x上是受害者,其實江充心里最為明白,他與皇帝之間是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
“其實那些人何嘗不是皇帝想殺之人,這倒苦了我背負了罪名!”
皇帝借助他的手屠殺令他心神不寧的人,他呢,借助皇帝的權(quán)勢,大肆泄憤,逐漸樹立起一個連朝中大臣見了他都有股要下跪磕頭的沖動。
“誰能想到當(dāng)年的一個地痞無賴,成長為如今的蒙受皇恩尊顯重用,權(quán)傾朝野的屠刀王侯!”
在江充心目中,借助巫蠱和術(shù)士,他可以挾至尊之命迫害皇太子,糾集一批奸邪小人,對一切權(quán)貴進行欺詐栽贓、逼迫陷害,就算做了,天下人知曉又能怎樣?就像當(dāng)年他設(shè)計毒殺趙王子一樣,天下人還不是敢怒不敢言嗎?
這才是男人該有的風(fēng)度!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吹著風(fēng),望著夜雪風(fēng)景,江充盤算著距離上次皇帝叫自己解夢,已經(jīng)有十來天光景了。
那一次,皇帝老兒本來呆在建章宮好好的,大中午頭的時候,他說看到一個男子帶劍進入中龍華門,懷疑是不尋常的人,便命人捕捉,結(jié)果侍衛(wèi)們將皇宮翻個了底兒朝天,甚至把皇帝老兒的龍座都拆了,也沒找到那人。
皇帝大怒,將掌管宮門出入的門候全部處死。
幸虧自己從中調(diào)和,事先在御花園的湖邊埋了一個人形大小并撒了血的木偶,借助巫師做法探出那木偶,又嫁禍于被幽禁起來的陽石公主身上,才平了皇帝老兒心中的怒氣。
曲意逢迎,又能見風(fēng)使舵,手中握著解夢與詛咒,簡直就像握著決定國家命運走向的玉璽一般。誰人在他面前還不是輕易要被他碾死的螞蟻,可憐蟲?
這些年,人們都被他打怕了,殺破了膽量,他也能靜下心來,好生琢磨各種夢境的解釋方式。
既要合情合理,又能滿足自己攫取最大利益的需求,大字不識一個的他竟然硬著頭皮去學(xué)習(xí)認字識字了。
不過,這十來天未曾被皇帝欽點,總有種被冷落的挫敗感。
正在為此事發(fā)愁的他,忽然看到宮門打開,一人提著燈籠小步奔過來。
“蘇大人!江充這廂有禮了!”
黃門令蘇文大喘著氣,走近了一些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唉喓喂,咱家就知道你守在這里,整個宮中就你最會疼呵人兒,知道咱家夜奔皇城多么辛苦。剛才皇上大夢初醒,就差咱家來喚大人你呢,此時此刻,該由你上場了!”
蘇文說著翹起了蘭花指,沖他連續(xù)拋了幾個眉眼。
“煩勞蘇大人前來喚奴才了!昨兒個,我從琉兒廠討了一件小玩意兒,正想著跟蘇大人送去呢,正巧今個兒就碰見你了!”江充說著就從袖中掏出一個紫檀盒子,輕輕打開來,里面赫然躺著一個翡翠綠的玉扳指。
“唉喓喂!整個宮里就你江大人最會疼人兒了!每次見面都會舍些小物件給咱家,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蘇文伸出白嫩嫩的手兒,用那纖指捏起了玉扳指,借著月兒的光華一照,翠綠欲滴,迎光瑩透,溫潤精美,煞是可愛。
一看便知是那難得一見的老坑種的玻璃翠,實屬珍貴無比。
蘇文將玉扳指戴在大拇指上,又將拇指舉起,攔住袖口,意態(tài)自得,甚是時髦。
“江大人你這人,怎么這般了解咱家的小心思呢,整的咱家怪羞赧的!”蘇文說著用手捂嘴,嘿嘿發(fā)笑。
“有勞蘇大人前頭帶路?”
“江大人請。”
“蘇大人請。”
“江大人請?!?p> ……
哈哈哈
……
兩人甚有禮節(jié)地跨過了宮門,朝未央宮內(nèi)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