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看房

　　“說起來，竇老丈挺可憐的。他的獨生兒子跟匈奴死磕了數(shù)年，戰(zhàn)功赫赫。竇老丈本指望著兒媳能他帶來人丁興旺。他便不斷地借用朝廷的獎賞擴建這座宅院。可惜，兒媳一直沒有添丁。去年春季的時候，他還在春社上跟大伙兒說，正在幫兒子多物色一些女子，等兒子回來后，催促他完備一場連綿不絕的婚禮。沒想到去年年底卻得了消息，他的兒子不幸戰(zhàn)死。”

　　馬駔儈慨嘆一聲：“竇老丈一夜之間滿頭白發(fā)，上個月我找他時，差點兒認(rèn)不出他來。沒有了兒子便沒有了主心骨，心情極為低落，有時還說著什么‘沒有了兒子活著沒什么盼頭’的話?？上Я诉@些年修筑的大宅院。每每在這院落中穿行，我就在想，若是他的兒媳爭氣一點，生個一兒半女，或許，這座宅院慢慢地也會人丁興旺起來。可惜啊，這種場景再也見不到了……”

　　劉病已聽了心情有些沉重，但他盡量不讓這種情愫影響了對這座宅院的定位，說到：“吉人自有天相，像竇老丈這樣的大善人，一定會有福報?；蛟S，他的兒子常年在外會養(yǎng)了一些妻妾，給竇老漢留下了后人呢?！?p>　　劉病已這般一說，馬駔儈才覺得有些失言，后悔剛才的話會被主顧家認(rèn)為不想賣給他這座房子，忙笑著說道：“但愿！但愿！”

　　馬駔儈陪著劉病已邊走邊介紹著房子的布局：“這個宅院分前后左右共七進(jìn)，各有圍墻大門相隔。主院四合一式，正屋為大九架高平屋三間，兩廂更樓各五間，門樓四博平房三間……”

　　“后院正房系三間兩弄九架梁高平屋，左右兩廂各為五間一弄七架梁高平屋，四周封閉高圍墻。圍墻外左右兩側(cè)各建偏屋平方，六架梁各十間，系廚房灶間、柴間、春米間等輔助用房，與正屋廂房弄堂相連。灶間與正屋用高墻相隔，這是防火災(zāi)的重要措施……”

　　“各建筑群落間鋪以石板大道相通，并挖掘護宅河道連串……”

　　劉病已不得不佩服工匠們的建筑智慧，既體現(xiàn)了大氣端莊又兼顧了光照、冷暖、防火、避水，確實暗含了天時地利與人和的道理。

　　轉(zhuǎn)了足足半個時辰，才把整座院子看了一遍。

　　有數(shù)個獨立的小院子可以作為工坊。

　　高大的院墻起了很好的防御作用。

　　院墻周遭難得還修筑了城墻一樣的過道，可以派兵駐守。劉病已猜測，這大概是常年泡在戰(zhàn)場的竇家人的慣性思維?？醇易o院，不能占據(jù)制高點，就覺得沒有安全感。

　　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劉病已已經(jīng)在心中盤算好了，除了獨立院落作為工坊外，還有幾座樓閣，完全可以供給三百人居住。況且，等根據(jù)工坊類別，還可以將他們分開居住，以防他們互相流動，造成技藝泄露。

　　劉病已覺得，冥冥之中，似乎早已被安排好了。

　　正愁著找不到這樣一座類似城堡一樣的封閉空間，沒想到在竇家宅院找到了。

　　只要把宅院大門一關(guān)，讓護衛(wèi)們站好崗，整個莊院如同鐵桶一般，一般人插翅也飛不進(jìn)來。

　　讓劉病已極為滿意的是后院有一個龐大的空地，如果購買了這座宅院，以后可以作為武場。

　　不管是打靶射箭，才是跑馬，都能游刃有余。

　　劉病已一直想要這么一個大地方，用來訓(xùn)練家丁。未來，隨著各種工坊建立起了，亟需一批精兵來保護這些產(chǎn)業(yè)。

　　那么多房間，不愁家丁居住。他還可以把師父朱安世接來，幫助自己訓(xùn)練家丁。

　　房子看過了，便涉及到了價格的談判。

　　馬駔儈依舊保持著職業(yè)性的微笑：“本來呢，像這么大的宅院，按平方來算，也是價格極其高昂的。別說旁人，就拿小人來說，就算小人全家不吃不喝，攢上三輩子，未必能買得起這座房子。不過呢，上次程老前來說起購房者為劉東主來，竇老丈對您頗為尊敬，愿意折價出售。并且，田產(chǎn)也是按照竇老丈前幾年買入時的價格出售。自當(dāng)不讓他賠了本錢不是？”

　　馬駔儈總是這樣，先吊起對方的胃口來，之后再實行敲打之術(shù)。

　　“不過呢，劉東主也是知道滴，不管是田產(chǎn)還是房宅，都需要登記入冊，上報到縣。而這么大面積的房宅和田產(chǎn)更需要向京兆尹請示，等京兆尹批復(fù)的公文下來，這次交易才能正式交割?！?p>　　登記造冊，劉病已立馬明白了，這里面還牽扯到了財產(chǎn)稅和交易稅，以及田產(chǎn)每年要繳納的各種苛捐雜稅。

　　此時的大漢，由于奉行的是劉徹的尚武之風(fēng)，連年打匈奴，又敲打周邊小國，國庫耗費極大，為了籌措經(jīng)費，劉徹下令商人、放高利貸者等贏利階層自己統(tǒng)計自家的財產(chǎn)向官府如實匯報。

　　劉病已從馬駔儈口中得知，每兩千錢資產(chǎn)，征收一百二十錢的稅賦；普通人家，不事商業(yè)的，資產(chǎn)每四千錢的征收一百二十錢，比富裕的商人少一半。

　　“能不能想個法子變通一下？登記的畝數(shù)或者面積少一些？”劉病已隨口開玩笑到。

　　馬駔儈連忙擺著手：“這萬萬使不得啊！緡錢令推行之初，效果很不好。一些富人故意不登記或少登記，當(dāng)時的官府查實了不少這樣的案件。為了斷絕這些偷奸取巧行為，

　　朝廷又下文規(guī)定，誰隱瞞財產(chǎn)不如實登記，或者故意少報的，發(fā)戍邊疆一年，其財產(chǎn)充公。為此而家破人亡的人家不在少數(shù)啊。現(xiàn)在回頭看看，還令人后背發(fā)寒呢！”

　　“方圓百里，竇老丈幾乎是名人。與他樂善好施有關(guān)，更與他的兒子取得赫赫戰(zhàn)績有關(guān)，更重要的是旁人都對他家的房宅和田產(chǎn)眼紅呢！光這一單交易，已經(jīng)有不下十家大戶來打聽了。不過呢，竇老丈鐵定了要賣給劉東主，對于其他戶，他寧可加十倍的價格也不賣?！?p>　　劉病已微微一笑，“竇夫子也是性情中人，改天學(xué)生一定去拜訪他老人家?！?p>　　“好啊，這話我一定幫劉東主帶到。不過，隱瞞田產(chǎn)和房宅面積的事萬萬做不來。”馬駔儈再次囑咐到，“官府對偷逃稅者實行告發(fā)和舉報，規(guī)定凡是查實后，舉報者能獲取偷稅者一半的財產(chǎn)。比如說李二發(fā)現(xiàn)張三進(jìn)行房屋買賣搞‘白契’，不到官府登記，李二若向官府告發(fā)，就可以拿走張三一半的房產(chǎn)。這手段比我這種大買賣戶都賺得多，眼紅地很。但買賣行有規(guī)矩，我們駔儈若行此下賤之事，一輩子的名聲就毀了?！?p>　　劉病已哈哈一笑，“好一個民意監(jiān)督，有此手段，朝廷應(yīng)該白賺了不少吧？”

　　“是?。∮写死娲碳?，告密成風(fēng)，很多人一夜之間傾家蕩產(chǎn)。而朝廷得民財物以億計，國庫也不那么緊張了，要不然連年的征戰(zhàn)哪能堅持下去？要知道打仗打的可是銀子?！?p>　　“哼！”此時，狗三兒冷哼一聲，說到：“俺們當(dāng)然如實稟報了！俺師父救流民所花的錢買這樣的院落十座也不止?。　?p>　　馬駔儈納悶不已，“聽說流民的資費都是由昔陽家出的?！?p>　　狗三兒不干了?！扒?！他家那是不情愿給的。給的錢也不多。剩余的錢財虧空都是俺師傅說評書賺來貼補上的。”

　　馬駔儈眼前一亮，頓時恭恭敬敬地朝劉病已一抱拳鞠躬下去，“恩公，請受小人一拜?！?p>　　劉病已連忙攙扶，問到：“馬夫子這是何故？”

　　馬駔儈嘆息一聲：“小的之所以要感激劉東主，還得從小的祖籍說起。小的祖籍在齊國。也是因為旱災(zāi)，家父才流亡到此，那時候小的還小，但那時的碎片記憶還是有的，整天餓得肚皮貼后背，連樹皮都不容易爭搶到?！?p>　　“家父憑借認(rèn)識一些字，給一家販賣馬的店鋪打工，慢慢地做成了有名的駔儈。家父年事已高，小的便接替了家父的營生。從年輕開始，不斷有祖籍的人逃來，知道家父的，便來求助，家父也不吝嗇，有難必幫?！?p>　　“可后來，求助幫忙的越來越多。家父應(yīng)接不暇。畢竟家資也是薄弱，也是無能為力。正在發(fā)愁的時候，沒想到劉東主出現(xiàn)，幫家父解了圍。家父每每提到你便贊不絕口。不光幫了家父，更幫了族人。一家人對劉東主著實感激啊?！?p>　　劉病已擺了擺手，“此事?lián)Q做誰，必然會這般做，我也只是做了該做的事，馬夫子不必放在心上?！?p>　　對于這般心胸，馬駔儈更為驚詫。要知道這般城府和度量的人，就算成年人也未必做得到。

　　“馬夫子放心吧，我既不會隱瞞財產(chǎn)，更不會冒那個險，另外竇夫子的交割稅由我來支付吧，正好彌補了竇夫子沒跟我要高價的折損?！?p>　　“好！那就一言為定，小的先替竇老丈謝謝劉東主了！”

　　至于交割價錢，劉病已把此事全權(quán)交給了程謙辦理。畢竟人家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讓了利，如果自己再出面跟人家討價還價，著實拉不下臉面來。況且，對方派中人，這邊也由程謙做中人，彼此有什么要求都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