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wèi)……”手指敲擊著桌臺,劉澤遠揚頭又看了看莊呈,點了點頭,“模樣倒也還行,主要是能不能演出味道?!?p> 李衛(wèi)不同于圖里琛,這個角色橫貫《雍正王朝》整部局,從一開始的黃河救災(zāi),到攤丁入畝、河南罷考等章節(jié),基本都有他的身影,可以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配角,
而且角色的成長道路也很明顯,要是冒然交給一個毛頭小子,劉澤遠也有點吃不準。
“那就試試?!币妱蛇h不說話,胡玫拍板道:“今兒不是有李老師的戲嗎?一會兒讓他受累搭個戲,就試坎兒身死,李衛(wèi)鄔思道談心那段。”
“行。”
兩人定好計劃,胡玫繼續(xù)喝著自己碗里的胡辣湯,揪下一塊饅頭泡進碗里嘗了嘗,感覺不對味,就給劉澤遠使了個眼色。
兩個人共事這么久,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于是,劉澤遠識趣地走到后廚,不一會兒,手里掐著幾根油條走了出來。
莊呈炸的油條和外面賣的不太一樣,是地道的老天津做法,當初為了學(xué)這門手藝,專門上天津衛(wèi)跟老師傅請教的。
油條很長,約有一尺,表皮泛著棗紅色,手上掐的力道大了,就會傳來一陣脆耳的咔嚓聲。
嘗上一口,酥脆香咸,口齒留香。
再配上酸辣可口的胡辣湯,絕了。
兩個人西里呼嚕地吃完早點,又等著莊呈收拾好給焦老爺子帶的暖胃粥,這才一塊往組里走去。
場工們早就到了,這時候正忙活著搭景,胡玫留下統(tǒng)籌全局,莊呈就跟著劉澤遠,拎著保溫盒去給焦老爺子送早點。
邁進一間掛著棉簾子的房間,莊呈瞅著那一屋子的人,感覺眼前直犯暈。
都是大腕啊。
坐在小馬扎上的徐閔,也就是雍正王朝里扮演太子胤礽的這位,主演過沈耀庭執(zhí)導(dǎo)的電影《405謀殺案》。這是中國第一部票房過億的電影,后來,更是在《孝莊秘史》中飾演禮親王代善,國家一級演員。
盤坐在炕沿上的四爺唐果強和八爺王暉春,更是不需要多提的人物,前者一句“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響徹小破站。國家一級演員。
八爺?shù)拇碜饕埠芏啵裁础渡倌臧嗵臁返凝嬏珟?、《貞觀長歌》里的岑文本,11版《西游記》里的如來佛祖……
嘖,算了,最后一個不能算。
手里捧著保溫杯笑得跟彌勒佛一樣的,是后世擔(dān)任內(nèi)蒙古電影制片廠演員劇團團長的劉奎,頭銜多得嚇人。嗯……這個身為國家一級演員的同時,還是電影表演藝術(shù)學(xué)會理事。
站在這幫人眼皮子底下,莊呈就感覺自己像是勿入狼群的綿羊。
壓力太大了。
話劇皇帝焦老爺子端坐C位,手里揣著暖手寶,笑呵呵地看向劉澤遠。
“老爺子,這是昨兒演圖里琛的那個小伙子,叫莊呈,聽說您這兩天胃口不好,特意給您熬的小米粥,您嘗嘗?!?p> “哎呦,這可是有心了,來來,快端過來讓我嘗嘗?!?p> 唐果強替老爺子接過保溫盒,隨手掀開上面的蓋子,調(diào)笑道:“劉導(dǎo),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這一份粥,我們一幫人就在這干看著?”
“去去,人家小伙子體諒我年老體弱,你在這瞎摻和什么。”金黃的小米粥彌漫著香氣,勾得焦晃食指大動,見唐果強在那開玩笑,作勢要踹,替莊呈解圍。
一幫大佬大笑,只留下弱小的莊呈站在人堆里瑟瑟發(fā)抖。
等笑夠了,劉澤遠才沖著一旁的李定寶老爺子道:“老爺子,胡導(dǎo)托我麻煩您個事兒,一會兒,幫忙給莊呈搭個戲,就坎兒身死,鄔思道李衛(wèi)談心那段。”
“呦,這段可不好演?!崩疃▽毰姶笠?,手里抓著一把花生,樂呵地像個剛下地回來的老農(nóng)。
“對,悲傷的骨子里還得帶著點彷徨,情緒雜糅之下,不好演?!?p> 焦晃喝了一口粥,在旁邊提醒道。
他對莊呈的感覺還不錯,當下說這句話,已經(jīng)算是漏題了。
不過以他的輩分,劉澤遠自然是不會多說什么,甚至,還有些樂見于此,見焦晃幫忙,就直接從包里掏出劇本遞給莊呈,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一會兒等焦老師吃完飯咱就開始?!?p> 莊呈沖著對方道了聲謝,拿著劇本縮進角落里,抓緊時間熟悉著劇情。
焦晃坐在大土炕上,一碗小米粥喝得很慢。
天兒冷,粥本身就沒那么熱了,可他還是一勺勺地吃得仔細,好像越吃越燙一般,到最后甚至每一勺都要吹上半天。
一群大佬就這么圍在莊呈旁邊,給了彼此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之后,卻都沒有做聲,滿滿堂堂的屋子里,只剩下莊呈翻看劇本的聲音回蕩其中。
收起劇本,焦晃也喝下了最后一口粥。
看著后世坐鎮(zhèn)一方的大佬們都這么照顧自己,莊呈心底也有一絲感動,卻很快被他壓了下來,沖著劉澤遠道:“劉哥,我準備好了。”
李定寶收起花生米,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墻上。
雖說試的是談心,但真正的難點,其實在前面這一段單人鏡頭上,李衛(wèi)重游故地,看到物是人非的悲涼景象之后,忍不住悲從中來,直到鄔思道聞訊趕到,才開始了兩人的對話。
一群大佬往邊上湊了湊,給莊呈騰出地方。
隨著劉澤遠的一聲開始,莊呈眼皮一垂,手指探向身前,仿佛在摩挲著什么,整個人的精氣神瞬間變得有些萎靡。
這里,應(yīng)該是他和坎兒生活過的地方。
手指滑落,莊呈向前走了兩步,眼神中帶著一絲凄涼,透過端坐在原地的眾人,目光從物件上一一掠過。
屋子里的每樣?xùn)|西,他都是熟悉的,可現(xiàn)在,卻顯得如此陌生。
他的腳步放得很輕,垂著肩膀,從左走到右,每經(jīng)過一個地方,手掌都會向著上面擺放的物件探出。
可……又不敢碰。
別人都說坎兒是病死的,但事情的真相,他知道。
他恨。
恨坎兒的不爭氣,恨自己不在……
他怨,卻又不敢。
因為,那是他的主子,是將他們幾個從泥潭里帶出的救命恩人,是萬人之上的帝王。
自己就是他身上的一片葉,一榮俱榮,哪有葉敢怨自己的根。
可……他不甘。
原本親密無間的兄弟,如今卻天人兩隔……
手指懸在半空,仿佛搭在一頂沾滿灰塵的簾上,莊呈收回手,眼里閃過一絲滄桑,喉結(jié)上下起伏兩下,才化作一聲嘆息。
嘆兄弟不爭,嘆君王無情,嘆自己身處異地?zé)o法回來見他的最后一面。
嘆……命運多舛。
“演得真好?!?p> 劉澤遠眼里滿是贊賞,剛想鼓掌,卻被在座的大佬們瞪了回去,只能訕訕地干笑了一下。
李定寶直起腰,身上的氣質(zhì)一變,從一個平易近人的鄰家老頭,瞬間變成了多智近妖的鄔師爺。
“狗兒?!辈煌谕盏男赜谐芍瘢鎸χ@個打小便跟在自己身邊的孩子,鄔思道眼里也有一絲不忍。
莊呈回過頭,強忍著熱淚哽咽了兩聲,眼皮垂下,低低地回了一聲:“鄔先生……”
劇本上,應(yīng)該是喊大爺?shù)摹?p> 可莊呈沒按劇本走,在他看來,坎兒身死的時候,自己沒在他身邊,但鄔思道可是在的,這一聲里,除了委屈,還帶著一絲的怨。
可對著他,又怨不起來。
“唉……”李定寶眼里閃過一絲興奮,這個年輕人的演技超乎他的想象,忍不住氣場全開,身子也往下矮了一分,帶著落寞與憐愛,緩緩走到莊呈身邊。
“人已經(jīng)沒了……”單手扶在腿側(cè),李定寶的身形帶著一絲踉蹌。在劇情里,他應(yīng)該是拄拐的。
聽到身邊的腳步聲,莊呈抬起頭,一雙眼緩緩對上李定寶的眼神。
悲愴、落寞雜糅在眼眶里,就簡簡單單地一眼,瞬間激得李定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氣場全開。
兩個人,開始飚戲了。
李定寶垂在身側(cè)的手輕微動了動,卻沒有抬起,連帶著語氣也頓了一下,道:“你就別傷心了?!?p> 拄著腿,李定寶坐到莊呈身邊,側(cè)過身子,伸手拍了拍桌上的茶盞,帶著一絲感嘆道:“多少人十年寒窗,求這頂子而不可得啊……”
說著,又抬眼看向莊呈:“狗兒,你可要好自為之啊。”
兩個人的身份,使得話不能說得太白,鄔思道拍著頂子,是要他不能忘本。當下,德育忠為首。
莊呈自然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眨了眨眼睛,語氣變得有些堅定:“鄔先生,您說的意思我明白,做人和做官一樣,就是,不能忘本?!?p> 李定寶的語氣也開始變化,他點了點頭,語氣帶著一絲欣慰與欣賞:“你說說,什么才叫不忘本啊?!?p> “拿我來說,我原是個小叫花子,有了四爺,才有了我的今天?!鼻f呈被對方的氣勢壓得有些難受,眼神錯開,望向屋頂,定了定心神之后,才重新對向?qū)Ψ降哪抗猓骸八臓斁褪俏业谋尽!?p> 頓了一下,莊呈繼續(xù)道:“什么時候忘了四爺,我這個樹枝尖兒上的葉子,也就沒了根,就會枯死?!?p> 莊呈定定地看著李定寶的眼睛,好像在審問自己的靈魂:“鄔師爺,你看我說的對嗎?”
“哎~”李定寶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孺子可教也?!?p> 說完,還發(fā)出一陣欣慰的笑聲。
德育幾個字,不僅僅是對莊呈,也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是雍正皇帝的鄔師爺,其次,才是莊呈認識的那個鄔思道。
“好!完美,演得非常好,可惜沒辦上戲服,否則,這條直接可以拿來用了?!?p> 劉澤遠沖兩人鼓掌,臉上帶著一絲興奮,走到莊呈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會兒我去跟胡導(dǎo)商量,以后,就由你來演李衛(wèi)?!?p> “不用商量,就這么定了?!币粋€聲音從門外響起,導(dǎo)演胡玫挑開門簾,笑著走了進來。
先沖著焦晃和李定寶問了聲好,這才轉(zhuǎn)過頭沖莊呈道:“演得不錯?!?p> “豈止是不錯,你們是沒看到那個眼神,我這把老骨頭都差點被比下去了?!崩疃▽毺统鲆话鸦ㄉ鷶傇谧郎?,笑呵呵地道。
“哪有哪有,”莊呈連忙擺手:“跟您對戲的時候,我都不敢看您的眼睛,以后,還得請您老先生多指點?!?p> 自己多少斤兩,莊呈還是知道的,要不是昨天在系統(tǒng)里被突擊培訓(xùn)了一番,那份感悟正好可以用在這,否則,莊呈早就被老人家拉下十萬八千里了。
想起昨天系統(tǒng)里的那社死現(xiàn)場,莊呈忍不住有了一絲慶幸。
李定寶老爺子,可是要比唐果強等人還要強出一絲。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焦晃坐在旁邊幫腔道:“這孩子的演技確實可以,昨天跟我拍的時候,那靈泛勁兒少有人比啊,”
說著,還環(huán)視眾人,手指點著唐果強等幾個年齡小的:“要我說,你們幾個以后跟他搭戲的時候可得小心點嘍?!?p> “這樣,那咱不如定個局,”李定寶也來了興致,直起腰沖著唐果強等人道:“咱們幾個,誰先被小莊比下去,誰就請客,承認自己技不如人,怎么樣?!?p> “行啊,就這么說定了啊,BJ,翠福樓。輸了的就在那請?!眲⒖鼣r住要說話的唐果強,一口答應(yīng)下來。
比起唐果強和李定寶,他基本沒有和莊呈的對手戲,也就是說,這個局一開始他就立在了不敗之地,自然答應(yīng)的爽快。
看著一群滿級大佬相約組隊毆打自己,莊呈忍不住悲從心來。
目光投向一旁的導(dǎo)演,莊呈可憐巴巴的向?qū)Ψ角笾?p> 劉澤遠避開莊呈的目光,看向劉奎:“我看行,到時候吃飯,記得帶上我們啊。”
一幫大佬歡聲笑語,而站在一旁的當事人莊呈,卻傻傻的像個被家長拉來相親的孩子。
人與人的悲喜并不相同,說的,也許就是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