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莊呈郁悶的時候,劉澤遠從人群里鉆了出來,見莊呈還沒化妝,兩眼一瞪:“莊子,還愣著干嘛呢,趕緊化妝去,我跟你說啊,今兒排的可有你的戲,要是演砸了,你丫就滾回去買炒粉吧?!?p> “哎,我這就去?!鼻f呈自然不敢說,他來之前去化妝師那看過了,見人多才提前跑過來問焦晃老爺子一些問題,只是答應了一聲,就連忙往化妝組跑去。
給莊呈化妝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此時忙得熱火朝天,見莊呈湊過來,連句話也沒說,直接沖著他怒了努嘴,示意莊呈坐在椅子上,拿起眉筆就往莊呈臉上招呼。
畫完了臉,往后仰了仰身子仔細打量一番。
莊呈底子還是挺好的,這時候打扮了一下,原本立體的五官更是顯得愈發(fā)英挺。
小姑娘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又掠向莊呈頭頂。
他頭發(fā)長得很快,一個光頭剛刮了兩天,現(xiàn)在就又鉆出一層青茬。
抽出熱毛巾打濕頭皮,小姑娘從挎包里抽出一把剃刀,跟削土豆一樣三兩下剃出一顆光頭。
此時的莊呈頂著一顆锃光瓦亮的腦袋,之前熱敷過的頭皮徐徐冒著白色的蒸汽,看著,就和那走火入魔的妖僧一樣。
粘上假發(fā)套,換上一身青衣小衫,頭頂瓜皮帽,一個小廝嶄新出爐。
跟小姑娘道了聲謝,莊呈裹上墨綠色的軍大衣,施施然鉆進人群。
今兒第一場演的是雍正帝和年羹堯就截獲密信討論的一場戲,看著在場上殺得有來有回的兩人,莊呈強忍著心里的激蕩。
這才是演員啊。
毫不夸張地說,《雍正王朝》劇組演員底蘊之雄厚,是后世那個以流量為尊的時代所難以想象的,畢竟在后世,可沒有這么多話劇界的大佬能放下身段來演一部電視劇。
年羹堯的飾演者杜正春穿著一身和莊呈樣式差不多、材質(zhì)卻天壤之別的家奴服,面對著身形還沒有后世那么‘雄壯’的唐果強,氣勢絲毫不弱。
兩個人雖一主一仆,但莊呈發(fā)現(xiàn),每當杜正春開始念詞的時候,莊呈的注意力便會瞬間轉(zhuǎn)移到他的身上,卻又不會感覺鋒芒過盛。
看著杜正春在鏡頭里的站位,莊呈突然發(fā)現(xiàn),原本應比唐果強高出一絲的杜正春,在成鏡時卻突然矮了一絲。
而也就是這一絲,恰好凸顯了唐果強的主導地位,使得杜正春整個人隱到對方的氣勢之中。
“嘶……”
莊呈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整個人像是發(fā)現(xiàn)了絕世珍寶般興奮卻生怕別人發(fā)現(xiàn)一般,手掌狠狠攥住自己的衣角,強制自己別發(fā)出喝彩聲。
仔細打量著杜正春的身影,莊呈突然發(fā)現(xiàn),杜正春在面對唐果強時,肩膀會垂下一絲。
不是完全耷著肩,而是卸下了那么一絲。
垂著頭,膝蓋處因放松而微微彎曲。
頭、肩、膝三處一卸力,整個人的氣質(zhì)就瞬間沉了下去,唐果強原本如驚濤駭浪般的氣勢打上去,就如同拍擊在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泊之中,激起一抹微不足道的浪花之后,便融入其中。
莊呈此刻,完全沉迷在兩名老戲骨之間交融的氣場之中。
“咔,這條過了,莊呈、常林準備?!?p> 胡玫的聲音如同一抹驚雷在莊呈耳邊炸響,將他從那無法自拔的氣場中踢出,恍惚了片刻之后,莊呈才興奮地應了一聲,惹得身旁眾人頻頻側(cè)目。
“來準備,《雍正皇帝》97場一次,開始?!?p> 莊呈站在月亮門處,看著身旁臺階上的群演們打掃著府里的衛(wèi)生,隨著開機聲響起,便風一樣地向院里沖去,嘴里還不停大喊著:“秋月姐,秋月姐!主子們叫你呢?!?p> 不同于之前的沉穩(wěn),這時候的莊呈整個人像是個閑不住的皮猴子,渾身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
常林正蹲在井邊取水,聽見莊呈喊他,手里動作不停,側(cè)過身,一雙眼睛落在莊呈身上,答應道:“啊,又叫我去喝酒啊?!?p> 莊呈接過對方手里的井繩,將盛滿井水的水桶放在一邊,兩個人位置一換,主動權瞬間到了莊呈手里。
鄔先生那個糟老頭子,連十三爺?shù)拿孀右膊唤o,非得摁著兩個少主子背書,要不是他,主子們也不會在那餓著。
想到這,莊呈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忿與埋怨:“喝什么酒啊,主子們都還餓著吶。”
常林被莊呈一帶,位置沒有站好,在畫面上,僅剩一面?zhèn)阮伋尸F(xiàn),她連忙調(diào)整了一下站位。
人站在取景框里,自然不能干愣著,只好順著臺詞往下念,臉上的神情卻沒了之前那么自然。
莊呈演戲的經(jīng)驗少,平時被系統(tǒng)和一群大佬壓慘了,哪兒還會注意常林的表情。
反倒是圍觀的一眾大佬們,一個個交換了下眼神,笑而不語。
這場戲,常林已經(jīng)被壓了。
“哎呀,你快跟我來吧?!绷闷鹣聰[胡亂擦了一把手,莊呈拽著常林的胳膊就往外跑。
“咔,過了,張丹丹準備?!?p> 聽到胡玫滿意的聲音,莊呈才長出了一口氣,松開拽著常林的手,剛想回過頭說幾句話,就看到常林睜著一雙大眼睛,眼神怪異地瞅著自己。
能進《雍正》劇組的,就沒有一個是軟柿子,常林雖說不算什么大明星,但也是演過兩三部電視劇的,可她實在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這個剛進組的小家伙給壓住。
想到這,常林忍不住瞪了莊呈一眼,隨后一言不發(fā)地往旁邊走去。
她得再磨磨本子,爭取下次能報這‘一戲’之仇。
莊呈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哪兒又得罪了這個姐姐,只以為剛才拽著人家跑的時候,手上沒個把門的,把人家給掐疼了,見對方不愿意搭理自己,也就沒賤次次地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反而是期待起下一次出鏡。
而且看劇本上,自己還是有一個長鏡頭的。
接下來好幾場,莊呈輪番和唐果強、焦晃、李定寶幾個人搭戲,幾名老戲骨也充分遵守了賭約,對莊呈沒有半點留情。
一場下來,莊呈不禁得時刻注意自己的走位,還得小心提防著別被對方的氣場壓制,數(shù)九寒冬地出了一身汗,卻也不覺得累,只感覺身心舒爽。
又一場戲下來,李定寶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唐果強從媳婦壯麗手上拿過一張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忍不住笑道:“不容易吧?!?p> 看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李定寶,唐果強忍不住苦笑一聲,眼神怪異地看向不遠處仍捧著劇本研讀的莊呈,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可真是了不得啊。”
跟莊呈對戲的這幾場,唐果強能明顯感覺到這個年輕人的進步,而再回想之前他在幾人面前試戲時的樣子,不由搖了搖頭,目光看向仍坐在一旁嗑瓜子的王輝。
和李定寶對視了一眼,一老一中年兩個狐貍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一絲壞笑。
那場賭局總得有個輸家,比起自己,還是王輝比較好騙點。
畢竟,誰讓他在自己這群人里演技最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