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胡玫不同的是,霍建起十分喜歡用遠(yuǎn)景,拍出來以后,人物在畫面里只占三分之一。
不得不說,呈現(xiàn)出來的效果非常棒。
沉默的父子走在那蜿蜒的郵路上,在碧水青山間穿行,看上去,好像融入這山水之間,一切都顯得那么和諧。
“到如今年復(fù)一年,我不能停止懷念,懷念你,懷念從前……”
行走在郵路上,半導(dǎo)體播放著鄧麗君演唱的《恰似你的溫柔》,莊呈看著腳下飛馳而過的汽車:“其實這樣的路段,可以搭便車的嘛。”
“郵路就是郵路,該怎么走啊,就怎么走?!?p> 莊呈有些不能理解,側(cè)了側(cè)頭,道:“可像這種沒有人家的地方,我們根本沒有必要這么走?!?p> “這么走踏實,有準(zhǔn)頭?!彪畿娍粗鴥鹤痈叽蟮纳碛?,道:“你以為公路上的汽車都是給你預(yù)備的啊?!?p> “你沒有試過怎么知道不行?!?p> “我才不會站在路邊上,給人家賠笑臉呢?!?p> “那也可以搭班車啊,給錢買票總可以吧.”
“就那么幾個站,幾趟車?還沒我準(zhǔn)時呢!“
面對父親的倔強,莊呈有些無奈:“摸摸規(guī)律嘛?!?p> “郵路就是郵路,像你這么整天想著投機取巧,還跑什么郵路?!?p> 在滕如軍看來,走郵路就像修行,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堅持下這幾十年如一日的工作。
可作為父親,多年養(yǎng)成的交流習(xí)慣使他并沒有正面回答兒子的話,只是一味地灌輸、鎮(zhèn)壓。
莊呈自然是不懂的,挨了訓(xùn),心里也有些不忿:“我投機取巧?等直升飛機落到山頂了,咱們還這么走啊走的,誰還用你啊?!?p> 話音落地,莊呈便加快了步伐,和父親的距離再次拉遠(yuǎn)。
兩個人原本的閑聊,再次不歡而散。
滕如軍聽到兒子的頂撞,腳下快走兩步,拽下收音機一把關(guān)掉。
“咔,這把過了。”
霍建起看著監(jiān)視器傳來的畫面,臉上笑開了花。
不管是莊呈最后那段有意地拉遠(yuǎn)與對方的距離,還是滕如軍追上去狠狠關(guān)掉收音機的動作,都彰顯著兩人不凡的表演實力。
莊呈拉遠(yuǎn),表示對父親觀點的不贊同,可礙于父親多年的威信,也不敢多說什么,只是低聲頂了一句嘴,便快步走開。
而就這拉遠(yuǎn)的幾步,也暗示了父子兩人原本逐漸回暖的關(guān)系瞬間降入冰點。
滕如軍的回應(yīng)也很厲害,關(guān)掉收音機,預(yù)示著父親再次扼殺了孩子的想象力。
也許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接受,因為我是父親。
看著說笑著向他走來的莊呈兩人,霍建起從旁邊掏出兩瓶礦泉水:“滕哥,莊子,演得不錯?!?p> “不不,還得是嫂子劇本寫到好?!?p> 莊呈接過水,一個馬屁瞬間拍了過去。
劇本是真的好。
汽車與郵路分別代表著新老思想,兒子收音機里播放的流行曲,也與這蒼翠的群山格格不入。
種種暗示,最終又通過父親與兒子兩代人表達出來。
霍建起臉上透著得意。
確認(rèn)這條可以用之后,幾個人便轉(zhuǎn)場去拍下一場。
淺灘前倒著一顆樹,莊呈蹲在樹上,聽身后的父親傳授經(jīng)驗:“郵包要頂在頭上,這樣才安全,還能保持平衡?!?p> 頓了頓,滕如軍追了一句:“讓老二跑在前面,它能替你擋水?!?p> 莊呈看著寬敞的淺灘,挽著褲腿:“你放心,我是在江邊長大的?!?p> “能游江啊,不一定能過好溪,不一定能在這長滿青苔的石頭上站穩(wěn)腳跟?!?p> 莊呈脫下腳上的解放鞋,身后,父親的絮叨仍在繼續(xù):“你肩上背的不是自家的米袋?!?p> “我知道?!鼻f呈猶在嘴硬,看著身后的父親挽褲腿,道:“你就別下水了,”
說著,又看了看河面:“有我在,你就不用再下水了?!?p> 滕如軍笑了一聲,心里有些暖暖地,欣慰道:“我已經(jīng)走慣了,也不在乎這一次兩次的?!?p> “你啊,就享受一回吧。”
將解放鞋塞進郵包里,莊呈頭頂著郵包,站到齊膝深的水里。
五月份的溪水依舊很涼,感受著腳下濕滑的青苔,莊呈一步步走得很穩(wěn)。
滕如軍就站在倒塌的樹干上,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步步向?qū)Π蹲呷ァ?p> 兒子長大了啊。
看著兒子的背影,滕如軍心里突然生出一絲感慨。
身子不放心地往前走了幾步,看著站在前面的老二,滕如軍蹲坐在樹干上,攏著手,感慨道:“老二啊,我這輩子,獨往獨來,還沒享受過?!?p> 莊呈沒聽清父親在說些什么,他漸漸走到河中心,原本將將到膝蓋的河水漸漸漫過大腿,最深的地方,基本能到腰胯。
將郵包放在水車旁,莊呈又返了回來,背上滕如軍向?qū)Π蹲呷ァ?p> 老頭干干瘦瘦的,倒是不沉。
莊呈繃著神,每邁一步,都要仔細(xì)確認(rèn)腳下的情況。
滕如軍趴在莊呈背上,感受著對方那挺拔的脊背,臉上的神情從懷念,最后變?yōu)楦袆印?p> 真的長大了啊。
鼻翼嗡動兩下,老頭眼眶中流出幾滴淚,他抬頭望了望天,努力不讓淚水落下。
過了淺灘,莊呈將父親放下,深呼吸了幾口氣。
他心里還是有些激動的,剛想轉(zhuǎn)過臉顯擺幾句,卻見老頭側(cè)過身子,茅草編制的斗笠遮住對方的臉龐,但莊呈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什么。
莊呈回過頭,突然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種場面,自己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父親,竟然會哭。
莊呈眼睛向四周瞟了瞟,過了片刻,才側(cè)過頭,看著父親那有些瘦小的身形,笑道:“你還沒一個郵包重呢。”
壓制下心里的感動,滕如軍回過頭,他也不知道怎么處理這種情況,指著身前的狗道:“你看老二跑的多歡,一跑它就暖和了?!?p> 看著去追老二的父親,莊呈目光緊緊追在對方身上,眼睛眨動兩下,便低頭去整理地上的郵包。
中國的父與子,總是太過含蓄。
他們不知道該怎么抒發(fā)心里的那股情緒,他們的臉上總是平靜的,可在那抹平靜之下,卻掩藏著一腔洶涌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