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城的人們非常崇拜桃花和竹子。不但家家戶戶廣種碧桃和翠竹,而且城里姓花、姓竹的人家很多,家家都在宣講和傳承一個美麗的傳說:
相傳遠(yuǎn)古時候,一長發(fā)飄逸的女子在香溪畔浣紗時,忽見江中漂來一節(jié)碩大的竹筒。人們撈起竹筒劈開一看,里面竟藏著一個十分健壯的男嬰,此嬰長大后成了西南夷王,并建立了神秘而強大的夜郎國。
夜郎國雖在中國歷史上,悄然消失了二千余年,但桃花城的人們,一直繼承和沿襲著夜郎王國的遺風(fēng)。不但崇巫尚武、女兒隨母姓、兒子隨父姓,而且依山建屋臨水而居、自耕自足,從不與外界往來。
群雄進(jìn)城后,男賓由花姓女子招待下榻美人谷,女賓由竹姓男子侍侯居于君子峰。美人谷和君子峰雖一溪之隔,十里之遙,但卻是兩個相互隔離的世界。
君子峰的伙子從不擅闖美人谷,美人谷的姑娘未滿十八歲也不許出谷玩耍。只有每年中元節(jié)這天,才允許成年男女,在香溪中自由嬉戲和自愿擇偶。
作為貴賓,林秀儒和花之魂,被直接請進(jìn)了聽雨閣。按顏若華的指示,甘膜阿蘭也是要一同請來的,由于她被阿針下蠱,一時無法接近和聯(lián)系,顏心雨只好暫時將她放在一邊。
走進(jìn)大廳,剛從侍女手中接過茶杯,林秀儒就吵著要見姨母。他心中有很多問題要弄明白:姨母為什么要遠(yuǎn)嫁桃花城,作為親戚,這些年顏、林兩家為什么不走動,母親為什么絕口不提桃花城?
顏若華品著茶,繼續(xù)與花之魂敘舊,直到林秀儒不耐煩了才笑瞇瞇說,表弟,既來之則安之,這幾天娘親和我都很忙,等忙完大事,我親自給你和表妹帶路。娘親見了你們肯定高興,說不定會送幾件寶貝,或者傳你們幾招功夫呢。
看表姐親自給自己斟茶,林秀儒漸漸把阿蘭和姨母的事情放到了一邊。由于表姐一直向花之魂介紹桃花城的情況,沒工夫理他,無聊之時,林秀儒只好對著杯中的茶葉吟詩:
柔姿著水飄香,伴倩女常登大雅堂??矗袷终鍟r,苦人心志;金杯品處,沁我肝腸。
花之魂聽表兄吟詩,品兩口佳茗嫣然笑著說:
雪水煮茶神志清,殷勤減我小腰身。
顏若華悵然若失,她望著窗外的竹林自語道,若是鐵大俠在就好了。花之魂知道鐵鋒在顏若華心中的位置,為了讓桃花姐姐高興,她故意岔開話題說起了自己前兩個月的遭遇:
原來,花之魂和師姑清靜散人,在毒龍?zhí)蹲阕憷Я艘粋€多月。毒龍?zhí)独?,蟲蛇遍野虎狼橫行,師徒倆費了很大力氣,才沖破云霄客的結(jié)界,搶回陰陽劍和拂塵。
“你師姑怎么不和你一起來桃花城?”顏若華看著花之魂,若有所思地問。
“師姑修為甚高,概不關(guān)心紅塵俗事,只叫我來桃花城保護(hù)表兄。”
顏若華眉頭緊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不對,這其中定有蹊蹺。以清靜散人的修為,不可能被困一個多月。云霄客本事再大,也敵不過你師徒二人。
聽完顏若華的分析,花之魂也很疑惑。她說好幾次,眼看就要沖破結(jié)界,但關(guān)鍵時刻師姑又放棄了。那段時間,師姑很神秘,除了打坐練氣在和我一起,其余時間她都單獨活動。一天夜晚,迷糊中,我似乎看見師姑和一個蒙面人一邊交手,一邊小聲吵架。總之近段時間,有好多謎團(tuán),一直困擾著我。既不敢懷疑師姑,又不敢直言相問。
提到蒙面人,顏若華頓時警覺、緊張起來,她說這個蒙面大漢上次曾襲擊過她和鐵鋒。對方的修為高深莫測,放眼當(dāng)今,恐怕只有紫霞真人和云霄客是其對手。
“如果蒙面人潛入了桃花城,我們大家豈不危險了嗎?”
林秀儒雖對蒙面大漢不了解,但非常關(guān)心姨母和表姐的安危。
顏若華覺得事態(tài)嚴(yán)重,蒙面大漢是誰,這家伙神出鬼沒,具體要干什么?她至今一無所知,倘若他真的潛進(jìn)了桃花城,那我們的計劃不就泡湯了嗎?
“不行,我得趕快給娘親匯報?!?p> 顏若華給顏心雨交待完事務(wù),囑咐她照顧好花之魂和林秀儒,然后一晃身不見了蹤影。
顏心雨很忙,既要巡城維護(hù)治安,又要負(fù)責(zé)客人的食宿。幾天前和花之魂相識后,她真心把她當(dāng)成了知心朋友??椿ㄖ隉o聊,顏心雨就邀請她一同巡城。
花之魂看著林秀儒有些為難,好不容易找著他,生怕他又被別人擄走。然而單獨和表兄在一起,花之魂又覺得尷尬,自己是修仙之人,不能妄動俗念,想來想去,花之魂還是決定跟著顏心雨去巡城。
林秀儒悶得慌,正想找機會出城游玩,他嘴里雖斬釘截鐵答應(yīng)表妹不亂跑,好奇心早飛到了街上。顏心雨和表妹剛出門,他就迫不及待從后門溜了出去。
走出閣樓,看著青磚碧瓦的古城,林秀儒心曠神怡。他不走大街,專逛小巷。他覺得大街上,幾乎都是一身銅臭的商人,總之一個字俗。只有小巷里才有淳樸的人文風(fēng)情,才有丁香般清純的佳麗。
一路走一路放膽吟哦,林秀儒完全進(jìn)入了物我兩忘的超凡境界,他記不清過了幾條街,嘗了多少特色小吃,遇見了多少儀態(tài)萬方的美女,直到被一紅臉大漢,在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才回過神。
紅臉大漢拉著林秀儒的手,穿大街、過小橋,最后來到一座極其豪華的殿宇前。殿前寬闊的校場上,百余名武士在一位小胡子的指揮下,正在加緊練武。小胡子見了紅臉大漢,趕快單膝跪地,抱拳高呼主人。林秀儒不知紅臉大漢是夜飛鷹,更猜不透對方將他強拉到這里的真實意圖,他怒視著對方,奮力掙脫其抓扯,極不耐煩地喝道:
“你這家伙好生無禮,我和你素不相識,為何強行拉我?”
小胡子見林秀儒怒斥主人,上前兩步惡狠狠吼道:“你小子活得不安逸是不是,再敢對夜頭領(lǐng)無禮,老子給你放血?!?p> 夜飛鷹揮手摒退小胡子,雙手抱拳粗聲粗氣說:
“老弟不要動怒,夜飛鷹強請先生,實在是有要事相托,請賞臉到殿中敘話?!?p> 武士們見主人對書生客氣,盡皆抱拳行禮。
在聽雨閣喝茶時,林秀儒曾聽顏若華說夜飛鷹為人兇狠奸詐,且與毒龍?zhí)豆唇Y(jié),企圖將桃花城改為夜郎國,因此對其十分厭惡?,F(xiàn)在夜飛鷹就在眼前,況且還有事相求。起先他打算直接拒絕對方,后來轉(zhuǎn)念一想,覺得不如答應(yīng)他,這樣既能探聽到夜飛鷹的機密,又能暗中助表姐一臂之力。
拿定主意,林秀儒也雙手抱拳,非??蜌獾卣f,自己叫張林超,是進(jìn)京趕考的書生,能為夜頭領(lǐng)做事,實在是平生的榮幸。夜飛鷹看林秀儒很慷慨,高興得哈哈大笑,他說,我身邊武士如云,唯一欠缺的就是飽學(xué)之士。張先生愿意扶助我成大業(yè),以后定當(dāng)重謝。二人邊走邊聊,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凌云殿。
夜飛鷹四十多歲年紀(jì),身材魁偉,全身都充盈著霸氣。他將林秀儒請進(jìn)密室,摒退丫環(huán)和仆人,單獨與書生淺斟細(xì)酌促膝長談。
茶過三巡,夜飛鷹清咳兩聲說,張先生,剛才我聽你在街上吟詩,雖聽不懂意思,但已知道你的學(xué)問很高,所以才把你強行請到這里。不瞞你說,像你這樣有學(xué)問的書生,近期我已請了很多進(jìn)殿。過幾天我就是這座城市的主人了,我要重建夜郎國,還要問鼎中原。
林秀儒心里雖罵對方夜郎自大,臉上卻不動聲色,他倒?jié)M一碗酒誠懇地說:
“夜大哥有凌云之志,結(jié)識你,小弟萬分榮幸,我敬你一碗,祝您心想事成,鵬程萬里?!?p> 夜飛鷹接過酒碗一飲而盡。他將空碗摔在地上說:“老弟,從現(xiàn)在起,你我就是生死之交了。前幾天,我潛進(jìn)寶光殿偷出了《夜郎經(jīng)》,既看不懂,又搞不清這本書的真假。請你來的目的,一是鑒定《夜郎經(jīng)》的真?zhèn)危嵌唐趦?nèi)與眾多學(xué)者一道,合力弄清《夜郎經(jīng)》的秘密。
從表姐口中,林秀儒知道《夜郎經(jīng)》的重要,他想,假如能將此書搞到手,自己就有了進(jìn)見姨母的禮物。
乘著酒興,林秀儒天南海北,引經(jīng)據(jù)典,極力表現(xiàn)和展示自己的學(xué)識,夜飛鷹見他出口成章,百問百答,心里十分歡喜:
“老弟,我還有要事處理,以后你的工作室就在對面小屋里,有什么要求,盡管給我的小妾說。”
夜飛鷹說完話,一把將林秀儒推進(jìn)密室,鬼魅般消失了行蹤。
密室里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林秀儒費了很大勁也沒找著出路,正絕望得要大呼救命的時候,一陣銀鈴般的聲音,令他心搖神動,渾身舒泰。
笑聲過后,密室里突然燈光閃爍,滿室生香。大廳中間的象牙床上煙籠芍藥,雪擁花魁,一位長發(fā)女子身披輕紗,側(cè)身而臥,其形花柳不足喻其嬌,其質(zhì)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神星月不足喻其精。
林秀儒浪跡江湖以來,雖見過無數(shù)美人,但從未接觸過眼前這種一見就攝人心魂的女子。他雖不知對方的情況,但直覺告訴他,此人一定來頭不小,他后退幾步,剛要向床上的姑娘施禮陪罪,沒想到對方卻搶先開了口:
“張郎請坐,不要客氣,既然主人將這間屋子給了你,這里的一切就暫時屬于你了,小妾竹香然隨時聽候先生差遣……”
林秀儒神魂顛倒的時候,美人谷里星月朦朧,涼風(fēng)習(xí)習(xí)。匝地鵑聲中,群雄在姑娘們的熱情招持下,盡皆酩酊大醉,無一清醒。
上官雄怕江濱三霸和蓬島七星酒醉誤事,提前離席回到了客棧。高松見主子離去,立刻帶著羅漢竹及岳明等人走了出來,他們來到上官雄的屋子,還未說話,就被狠狠訓(xùn)斥了一頓:
“你們這些酒囊飯袋,不是干大事的料,如果明天搶不到《九天神曲》,我就挑斷你們的筋脈?!?p> 眾人見上官大人發(fā)火,一個個面如死灰,低著頭不敢說話。上官大人見高松渾身篩糠,上前提著他的衣領(lǐng)柔聲問道:
“高大俠,搶劫京銅的路線選好了嗎?你和羅漢竹明日一早動身,回去后立即行動,不能出任何差錯?!?p> 高松見上司給自己下了死命令,急忙叩頭接令。
上官雄斜著身子走到岳明身邊,針一樣的目光令岳明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眾人感覺空氣快凝集的時候,門外突然襲進(jìn)一股勁風(fēng),接著山口惠挺胸昂首走了進(jìn)來。上官雄一見來人,急忙彎腰行禮:“下官參見山口小姐,不知此行有何吩咐?”
山口惠雙手抱胸,背對著上官雄冷冰冰說:
“上官大人,攻心為上,武力次之,今后要善待下屬。大明京銅船隊三天后到達(dá)副官縣境內(nèi)的大漢槽,圣主命你等即刻動手,不得有任何閃失。明天的武林大會,你們合力殺死花滿溪之后,務(wù)必將《夜郎經(jīng)》搶到手,有了《夜郎經(jīng)》,我們就不稀罕什么《九天神曲》及《春雨桃花劍法》了?!?p> 上官雄連連點頭,剛才的威風(fēng)轉(zhuǎn)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山口惠轉(zhuǎn)身扶起高松和岳明,陰惻惻笑著說:
“上官大人,花之魂、顏若華,此時正在聽雨閣商議要事,你趕快前去將她們迷倒,再用快船秘密載出桃花城?;M溪得不到花之魂、顏若華的幫助,過幾天必死無疑?!?p> 上官雄送走山口惠,立即換上夜行衣,備齊獨門迷魂香,朝聽雨閣急掠而去。他繞過二十幾道崗哨,點昏數(shù)十名門衛(wèi)后,沒費力就悄無聲息地潛進(jìn)了聽雨閣。
燈光下,顏若華一襲紅裝,艷光四射,她殷勤給花之魂斟滿酒,然后嫣然舉杯笑道:
“表妹,真是相見恨晚。今夜高興,我們趁著清風(fēng)明月,痛快淋漓喝幾杯?!?p> 花之魂愁眉不展,她舉著酒杯慢悠悠說,表姐,喝酒傷身且誤事。況且現(xiàn)在表兄不知下落,我們還是一起出去找找吧。
顏若華不以為然,她一口喝完杯中酒,朗聲說,表妹放心,表弟一定是貪玩迷了路。顏心雨正在派人四處尋找。桃花城是我的地盤,他一個大活人丟不了的。
幾杯酒下肚,花之魂的愁緒慢慢消減。二人一會兒相互祝福中元節(jié)快樂,一會兒又把話題轉(zhuǎn)移到夜飛鷹身上。顏若華說夜飛鷹心性兇惡,野心勃勃,與外面的邪教頭目相互勾結(jié),妄圖將桃花城改為夜郎國,簡直不自量力,夜郎自大。她表示,為了桃花城數(shù)萬百姓的安寧,她一定要冒死保護(hù)娘親,絕不讓夜飛鷹的陰謀得逞。”
“顏姐姐,有需要我做的事,你盡管吩咐。”
上官雄躲在窗外,把屋內(nèi)人的談話內(nèi)容,聽得差不多了,才狡黠地掏出迷香筒,將滾滾濃煙徐徐吹進(jìn)聽雨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