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白馬的是黑衣蒙面人,她將林公子橫擔(dān)在馬背上一溜煙跑出了平夷司。鐵鋒大急,幾次使虛招想金蟬脫殼去救林秀儒,但都被江濱三霸識破其計合力擋住。趁鐵鋒心亂神迷之時,洪梅仗著兩位師兄的掩護,猛然竄出坤二宮,唰唰兩劍將鐵鋒的頭發(fā)削得滿天飛舞。高松和羅漢竹見師妹得手,陣式一變兩柄劍交在一起,快如閃電向鐵鋒飛剪而來。
百忙中,鐵大俠來不及多想,靜氣凝神使出了師門絕學(xué)崩雷殺。寒光過后,只見江濱三霸的寶劍盡數(shù)折斷,上衣碎成布條,鮮血順著手臂緩緩流出,把腳下的梨蕊染得紅了透。
江濱三霸縱橫江湖十余年,沒想到此時敗得這樣羞,尤其是洪梅,酥胸坦露春光盡泄,把綿軟美柔的雙峰,直挺挺展現(xiàn)在兩位師兄面前,這簡直是平生奇恥。羞憤中,她慘叫一聲掩面狂奔而去,羅漢竹怨毒地看了鐵鋒一眼,邊追洪梅邊回頭怒罵:
“你這惡魔,老子總有一天讓你看見自己的腦漿”。
高松長嘆一聲,神情顯得十分可怕:“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姓鐵的,此生的梁子,江濱三霸與你結(jié)定了”。
江濱三霸走后,鐵鋒也十分后悔,剛才要不是救命,他是不會使出絕技的。這套筆法太霸道,他只學(xué)會了一招,并且?guī)煾噶系廊嗽偃谶^不到危急關(guān)頭,不許使用。他雖后悔,但不害怕,因為弘揚正氣,除惡濟弱的責(zé)任高于一切,為了江湖安寧,他不怕得罪任何高手。
本來,鐵鋒是要追過去救出林公子的,由于有急事,要趕到安邊接應(yīng)御史張鸞大人,所以只好任蒙面人把林公子帶走。
林公子雖被點了穴,頭腦卻很清醒,他清楚記得蒙面人將他交給另一位蒙面人,小聲說,阿蘭小姐,我把他虜來了的話,然后二人竊竊私語,最后各奔東西。
山路崎嶇,大白馬幾次失蹄將他倆重重摔在地上。蒙面人有武功,每次馬失前蹄時她都預(yù)先躍到草叢中,林秀儒既無功夫又動不得,直摔得皮破血流頭昏眼花。他張口想與對方論理,但萬語千言堵在喉間一字也說不出。無奈,只得任人家擺布。
天黑后,蒙面人找了一個巖洞準備過夜,為防書生逃跑,這家伙竟想出歪招,將林公子的外衣外褲盡數(shù)脫去,讓其睡在冰冷的石頭上,自己懷抱干草在洞里面壁而坐。夜半時分,林秀儒被料峭的寒風(fēng),吹得渾身顫抖雙腳直跳,他大聲與蒙面人論理,可對方不答,他想用污言穢語相罵,又罵不出口。沒辦法,只得一邊原地踏步,一邊背誦四書五經(jīng),跳累了就去摟著白馬取暖。
第二天一早,蒙面人一腳踢醒林公子,并將衣服扔在他面前。林公子見自己濕漉漉臟兮兮的衣褲,竟被對方洗凈烘干,不由得一下忘了昨天的怨恨,連連向?qū)Ψ降乐x。
他以為自己的禮貌和大度,能感動對方,誰知蒙面人一言不發(fā),抬手一耳光重重打在他左臉上,接著小雞般把他提上馬,繼而揚鞭趕路。
當夜,二人照例在巖洞中過夜,摸黑吃了點干糧后,蒙面人抱了堆干草鋪在洞中,然后面壁而坐。睡夢中,林公子依稀覺得,有一團軟綿滾燙的東西緊緊擁著自己。這種溫柔甜蜜、充滿激情和沖動的感覺,是他有生以來從沒有遇見過的。
醒來后才知道自己睡在蒙面人懷中,被其緊緊摟著。他十分厭惡對方的這種舉動,剛想伸手將其推開。誰知觸手處粉妝玉琢,對方的身體豐腴得好像無骨。他十分詫異,沒想到這冷酷無情的家伙,竟有如此細膩的肌膚,于是更加厭惡此人,抬手再次猛推對方。
這一推,手心里擁雪成峰頓添兩點風(fēng)姿,原來蒙面人是一妙齡女子。這下可羞煞林公子了,他自幼苦讀圣賢書,一直遵循男女授受不親的古訓(xùn),此時不小心摸了女兒家的身子,如何對得起歷代圣賢的教誨,慚愧之極抬手拍拍自抽了十幾個耳光。
蒙面女子放開書生,伸了一個懶腰,翻身繼續(xù)甜睡。林公子如釋重負,悄悄把身子移到洞口,小聲背了幾段“非禮勿視,非禮勿動”的名言,才怯怯地跑到白馬身邊。剛躺下,就被那女子一把拖進洞中丟在干草上,他搞不清對方要干什么,惶惑不安之時,蒙面女終于說話了:
“裝什么正經(jīng),摸了就摸了,有啥大不了的事,趕快睡覺,明天還要趕路呢?!?p> 天亮后,黑衣女子對林公子的態(tài)度一下轉(zhuǎn)了九十度,由于道路崎嶇,他們只得棄馬步行,每到危險路口,黑衣女都施展輕功先把書生背過去。
林公子見對方如此善待自己,很過意不去,總想找個機會為她做點事。二人在陡峭的山路上走了一上午,由于書生從小嬌生慣養(yǎng),大部分路程,都要靠對方拖拉背抱才能過去,因而黑衣女子消耗的體力相當大。中午時分,她累得嬌喘細細香汗淋淋,倚在一塊突兀的巖石上睡著了。林公子見狀十分憐惜,見其蒙臉的紗巾上沾滿了泥土,為報其恩,他上前輕輕幫她解下,準備拿到溪水中沖洗。揭下紗巾之時,他才發(fā)現(xiàn)對方是客棧中認識的阿蘭。
“噫,她不是和紅衣女子遠去了嗎,怎么突然回來了呢?”
趁她熟睡,他開始認真品讀她。只見她衣衫上沾滿草片,右臂雪膚半露,香軟得令人心悸的峰巒,隨著有節(jié)奏的呼吸,顫動、挺拔得精妙絕倫。這時,人世間一切的曲線和韻律,仿佛都隱藏在對方儀態(tài)遠濃,風(fēng)情萬種的曲線中,那梨花云繞,蝴蝶春融的睡態(tài),竟惹得儒生神游蓬島三千界,夢繞巫山十二峰。
心搖神動之時,阿蘭突然張開了眼睛,她揮刀削根荊條,向書生劈頭蓋臉抽來:“不知廉恥的東西,竟敢臟我的臉,不給本姑娘洗干凈,倪彩霞不會就此罷休,整個甘嫫家族也不會饒你?!?p> 此言一出口,林秀儒才知對方是江湖上,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妖女妙人兒。此女夷名叫甘嫫阿蘭,倪彩霞是其漢名,由于美艷妖嬈而名列江南四大美女之中,又因武功高強,行事怪異,敢大白天蒙著臉在馬湖江裸浴,故又被人稱為妖女妙人兒。
其實阿蘭剛才是假寐,他故意讓林公子犯忌,這樣才能完成師父交給的任務(wù)。師父的法旨是把林秀儒帶到落雁宮,剛才婢女阿針傳信說,阿甲老爺要見林秀儒。權(quán)衡利弊,阿蘭決定先把書生帶進夷山見過阿爸,再去落雁宮復(fù)命。在阿針的配合下,阿蘭既成功擺脫了花之魂的追趕,她喬裝打扮后悄悄回到竹林里,趁鐵峰和江濱三霸斗得難解難分時,順利俘獲林秀儒將其帶進了夷山。
林公子摸不準妙人兒因何突然發(fā)怒,雖被打得傷痕累累,但還是乖乖到河邊將紗巾洗凈,依照對方的吩咐為其洗臉。
妙人兒劈手奪過紗巾一下扔出老遠,她左手叉腰,邊打邊大聲怒罵:“虧你自稱飽讀詩書,精通禮儀,連夷人洗臉的規(guī)矩都不懂,簡直是書呆子。九十九車綾羅,九百九十九頭牛,九千九百九十九壇酒,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桌宴席,這就是我們夷家打酒洗臉的規(guī)矩……”
書生聽了妙人兒的話,驚得目瞪口呆,知道自己闖大禍了。
馬湖江畔有個較怪的風(fēng)俗,誰要是掃了夷人的臉,就必須擺酒宴和送禮物為其洗臉。否則成千上萬的夷人就會涌到你家中吃飯、睡覺和扯皮,直到你傾家蕩產(chǎn)為止。
因為在夷家女兒眼中,身子是別人的,遲早都要給人,只有臉才是自己的,任何人都不能給。你可以撫摸或觀看她,但卻不能揭開她的面紗,否則就掃了她的臉。林公子不知此間風(fēng)俗,一番好心竟招來麻煩。任他千般解釋,妙人兒就是不依,非要他到夷寨擺酒宴給全族人洗臉。在漢人眼中,她倪彩霞雖是行為怪異的妖女,但在夷人心中,她甘嫫阿蘭,卻是舉世無雙的美人,掃了她的臉,就等于掃了全族人的臉。
林秀儒知道甘嫫家族的利害,其勢力遍及平夷、蠻夷、沐川諸長官司及烏蒙、烏撒等部落,他雖是富家子弟,但這妙人兒的臉實在太大,他自思傾家蕩產(chǎn)也給她洗不干凈。
妙人兒見書生嚇得臉色鐵青渾身發(fā)抖,嫣然一笑,突然改變了態(tài)度。她忸怩著說不洗臉也行,但必須答應(yīng)兩個條件:
第一,乖乖陪她去落雁宮見師父;第二,今年端午節(jié)娶她為妻,這是夷人的規(guī)矩,不洗臉就必須成親。林公子爽快地答應(yīng)了第一個條件,第二個條件,他沒敢應(yīng)也不能應(yīng),因為他和表妹青梅竹馬早就定了親。倪彩霞見書生掃了她的臉竟敢不娶她,愈加羞憤,黃荊條沒頭沒臉打得林秀儒遍地翻滾。
林公子緊咬牙關(guān),任對方百般辱打,始終不肯屈服,妙人兒拿他沒法,絕望之余,扔下鞭條,放聲痛哭起來。正哭得花容散亂的時候,忽然身后傳來一陣浪笑,回頭一看,見六七個青衣漢子手持鋼刀,身披蓑笠從小路上踏歌而來:
“情嫂情嫂情嫂嫂,情哥追你不要跑,不是情哥愛追你,哪個叫你生得好……”
倪彩霞一聽歌聲,氣得渾身顫抖,她憤怒地跳上一塊大石,放開嗓子仰天高唱:
“夷山路遠水更深,甘嫫阿蘭是女神,小犬無知欺圣主,趕快揮刀斷舌根?!?p> 青衣漢子們聞聽歌聲,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他們各自扎傷舌頭,跪在地上恭敬地行了幾個大禮,捂著口恭身而退。林公子從沒見過如此慘烈的場面,深為這群夷家漢子抱不平,他表面上雖心悅誠服地跟在妙人兒身后,但暗中卻在尋找逃跑的機會:
“這女魔頭喜怒無常,和她在一起遲早要丟命”。
此后的路上,一直都有山歌傳來,其內(nèi)容全是歡迎和贊美阿蘭神女的。趁夷人們手捧米酒,頭頂點心頂禮叩拜妙人兒之時,林秀儒瞅準機會,一閃身鉆進竹樓,接著推開后門向叢林中發(fā)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