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挑釁

　　獄中再度陷入一片靜謐，祝九歌與衙役大眼瞪小眼，雙雙翻著白眼誰也不服誰，這個(gè)京府尹，心中一定有鬼。

　　嘎吱。

　　牢門再次開合。

　　“你們兩個(gè)，可以走了?！?p>　　京府尹身邊的少尹站在門口，高傲不可一世。

　　祝九歌秀眉上揚(yáng)，心中歡欣雀躍，急忙扭頭扶起祝五歌，“五姐，五姐，我們回家?！?p>　　“回家？”祝五歌還在發(fā)懵中。

　　“是啊，放我們走了?！?p>　　祝九歌望著少尹離去的背影，心中愈發(fā)疑惑。

　　出了衙門，祝九歌伸腰展臂，深深吸了口新鮮口氣，抬眸便瞧見一棵槐樹冒出了墻頭，在墻外落下一片陰翳，一輛馬車靜靜候在此處。

　　帷裳掀開，一張熟悉的面孔漸顯，天庭飽滿，發(fā)冠高高束起，胸口雙雀織錦補(bǔ)子，不茍言笑，不怒自威。

　　“爹爹?！?p>　　祝九歌面色欣喜，拉著五姐小跑過去。

　　取下軔木，馬車緩緩駛離，祝九歌坐在左側(cè)昏昏欲睡，心思早已飛到九天之外。

　　“爹爹，我和妹妹出府，并不知會(huì)撞見兇案。”祝五歌絞著手指，坐立不安。

　　祝尚清端坐著，雙手置于大腿，即使車身晃蕩，他也紋絲不動(dòng)，“此事既已了結(jié)，莫要再提。”

　　“九歌?！?p>　　祝九歌正做夢(mèng)追逐野獸，忽地被一聲驚醒，睜眼便撞上那雙萬年如冰的黑眸。

　　“你是祝家嫡女，一舉一動(dòng)都被人看在眼里，以后無事，不要出府?！?p>　　“哦?！?p>　　祝尚清蹙眉，冷聲質(zhì)問，“哦？”

　　“我和姐姐是好心才去報(bào)的案，誰知道被人冤枉了一通，那獄中又暗又冷，那京府尹......”

　　“知道了爹爹?！钡难凵穹氯粢匀?，祝九歌趕緊點(diǎn)頭答應(yīng)，心里卻早已將叮囑拋之腦后。

　　出了詔獄，祝九歌被嚴(yán)加看管著，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整日就在屋中面壁思過。

　　思過，思個(gè)屁。

　　午時(shí)，丫鬟前來送午膳，剛聞見腳步聲，人就已經(jīng)坐在桌邊翹首以盼。

　　桌案上凌亂不堪，紙、筆、硯互相隔了十萬八千里，鬼畫符紙鋪得滿地都是。

　　“小姐，字練得如何？”春眠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現(xiàn)如今主東院雜事。

　　“有肉。”

　　祝九歌原始本性一覽無遺，半天不見葷腥，嘴里就苦澀無味。

　　“小姐，注意用餐禮節(jié)，用筷。”

　　春眠屈指倒扣桌子邊緣，卻不見她有半分在意，除了吃食，眼里再無半點(diǎn)光芒。

　　院中立著一棵挺拔喬木，枝葉如扇，四季常青，有生財(cái)護(hù)財(cái)之意。

　　自打祝九歌入主東院，葉色蔥郁不復(fù)存在，抬眼望去，光禿禿直沖青天。

　　“哎。”

　　“你嘆什么氣，喬木耐寒耐蔭，不挑食兒，很快就能長出‘扇子’來?！弊＞鸥枳炖锶恢浑u腿，甕聲甕氣寬慰她。

　　“那青果實(shí)還未成熟，小姐就給敲掉?！?p>　　“它們阻礙我回家了?！?p>　　當(dāng)初她就是從樹上跌落，才來到這個(gè)規(guī)矩多、又無趣的宣國。顯陽老家的樹都被爬禿嚕皮，屁股摔成八瓣，也沒能回部落去。

　　春眠嘴角抽搐，只得訕訕走開，繞著桌案撿廢紙。

　　“小姐還是認(rèn)真些練字，夫人說了，若是這‘永’字寫好了，就解你禁閉?！?p>　　“真的？”

　　九歌眼前一亮，低頭瞧了眼雞腿，連筋的肉渣掛在骨頭上面，如狗啃一般。

　　春眠還未笑開，桌案后已正襟危坐一人，抹去滿嘴油沫。頭正，身直，臂開，足安，五指執(zhí)筆，狼毫點(diǎn)墨，不慎掉落一滴，如潑墨般在宣紙暈開。

　　“小姐，午膳不用了？”

　　“不吃了。”

　　春眠俯身望去，祝九歌那如海藻一般濃黑長發(fā)披散，濃密睫毛撲簌如蝶，翹挺鼻頭染上些些薄汗。

　　“點(diǎn)為側(cè)，側(cè)鋒峻落，鋪毫行筆，勢(shì)足收鋒。橫為勒，逆鋒落紙，緩去急回，不可順鋒平過。直筆為努，不宜過直，太挺直則木僵無力，而須直中見曲勢(shì)?！?p>　　永字頭上一點(diǎn)隨著筆鋒展現(xiàn)，落于潔白宣紙，如雨點(diǎn)一般生動(dòng)，橫豎交織無順鋒。

　　看著就像，就像縮骨功，周身蜷成一團(tuán)。

　　祝九歌行云流水，嘴里念念有詞，“鉤為趯，駐鋒提筆，使力集于筆尖。仰橫為策，起筆同直劃，得力在劃末。長撇為掠，起筆同直劃，出鋒稍肥，力要送到。短撇為啄，落筆左出，快而峻利?！?p>　　春眠盯著快要成形的“永”字，眉頭緊擰。

　　太難看了。

　　“捺筆為磔，逆鋒輕落，折鋒鋪毫緩行，收鋒，收鋒重在含蓄。好了，春眠你瞧瞧，寫得多好看呀?！?p>　　祝九歌擱下筆，縮著脖頸吹干宣紙上的墨，掌心翻斜，指尖朝下，炫耀縮骨派書法。

　　春眠：“......”

　　......

　　碧水齋是京都最大的書坊，老板從底層發(fā)家，為人處世不拘一格，更是在危難之際，將兩個(gè)親兒子送進(jìn)軍隊(duì)，納入周王帳下，多次出生入死建功立業(yè)。

　　聽聞邊疆傳來捷報(bào)，老板大喜，放出消息稱連續(xù)三日，凡到碧水齋消費(fèi)的顧客，一律半折，且贈(zèng)送江南特色糕點(diǎn)。

　　消息一出，人潮蜂擁而至，前腳趾踩腳后跟，蜂屯蟻聚。

　　祝九歌舉著一根糖葫蘆，眼咕嚕四處轉(zhuǎn)，看什么都新鮮，更別說瞧見如此熱鬧的場(chǎng)面。

　　半個(gè)月未出門，不去湊一湊熱鬧，她怎能甘心。

　　“讓一讓，讓一讓?！?p>　　花露香味、汗液臭味混雜，一時(shí)分不清是誰身上的味道，祝九歌捂著鼻子硬是擠了進(jìn)去，令她失望了，只有滿屋子的書。

　　真是無趣，還很燥熱，還是趕緊走吧。

　　“哎，哎，你站住，把我擠倒了還想跑??？”不知從哪里鉆出一只手，將她推搡著往后踉蹌幾步。

　　祝九歌秀眉擰起，這人她有印象，眉毛粗黑如炭，眼睛如鼠嘴若火腿，跟在她身后進(jìn)來的那個(gè)女人。

　　“你在我之后進(jìn)來，我怎么會(huì)擠倒你呢，不要血口噴人?！?p>　　祝九歌自認(rèn)為不是任人隨意捏的軟柿子，做錯(cuò)了會(huì)低頭，沒有錯(cuò)死都不認(rèn)。

　　“你什么意思？推人不認(rèn)賬，哦～我說瞧著眼熟，原來是按察使大人的女兒，祝家九小姐，女同伙！”

　　女人叉著腰，眼睛長在頭頂上，不可一世。

　　這一聲“女同伙”，成功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祝九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