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近前，轎夫?qū)⑺某诵∞I放下，婆子侍女掀開了三乘小轎的簾子，扶出了坐轎之人。
“櫟兒！”下轎之人顫聲道。
眾人忙將一老婦人和一對(duì)中年男女扶了過來。
小日站著不動(dòng)。
李信提醒道：“大爺，老太太還有老爺太太叫您呢！”
小日本來不以為意，應(yīng)付著往前走了兩步，離得近了，借著月光往那三人臉上一瞧。
先看到那中年男人，雖然目光關(guān)切，但滿臉威儀，小日不喜，又看到那中年婦人，望著小日，已經(jīng)淚眼婆娑，她正欲說話，小日一眼瞥到旁邊那滿頭銀發(fā)的老婦人。
小日面色驟變，“奶奶！奶奶！您怎么在這？！我好想您啊！”小日說著便淚如雨下。
旁人聽了皆面面相覷，一個(gè)中年婦人先笑出了聲，繼而說道：“連你娘都升了太太了，這老太太反而降輩兒了。這是睡了多久，都睡糊涂了?！贝蠹衣犃硕夹α似饋?。
小日全然不理，繼續(xù)撲在老太太懷里大哭不止。旁人想勸開小日，奈何小日緊緊抱住老太太就是不撒手。
李信在李忠耳邊說道：“大爺剛醒，好些個(gè)事記不得了……”
李忠點(diǎn)點(diǎn)頭，湊到老爺耳邊低聲匯報(bào)。
老爺聽后緩緩說出：“果如老神仙所說……”
這邊李信又上到小日跟前說道：“大爺，您這樣哭，老太太也跟著傷心難過，再傷了她老人家的身子。您祖孫二人回到房中，坐著好好說話才是。”
小日這才松了手，老太太被小日一松開，趔趄了一下，差點(diǎn)兒摔倒。
眾人忙扶好老太太，李忠授意幾個(gè)小廝扶住了小日，以防他再撲上去。
“母親，櫟兒剛醒，心智不清，看他身子已無大礙，您先回去歇了吧，明日再讓櫟兒去給您請(qǐng)安?！崩蠣敺鲋咸f道。
老太太點(diǎn)點(diǎn)頭，好似驚魂未定，“我那可憐的孫兒啊……”說罷??！便被旁人扶著上了轎，抬走了。
“奶奶！”小日瞧見轎子要走，發(fā)了瘋似的掙脫旁人撲了上去。
抬轎的人見小日如此，嚇得趕忙加快腳步。李信上前抱住小日，李忠又命幾個(gè)小廝拉住小日。有小廝口快，說道：“大爺這是失心瘋了！”
“住口！”李忠低聲呵斥。
眾小廝不敢再言語。
“櫟兒！休得胡鬧！你母親在此，還不快過來拜過！”老爺說道。
小日不為所動(dòng)，只是望著老太太遠(yuǎn)去的轎子淚流滿面。
“老爺，櫟兒剛醒，他這心里恐怕還糊涂著呢，不要難為他了！快帶他回房好好歇歇才是?！碧诶蠣斉赃呡p輕抹淚，柔聲說道。
“唉……”老爺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示意旁人將小日扶上轎子。
小日還欲掙扎，李信湊到小日耳邊，說道：“爺，您先回去，來日方長?！?p> “這是我奶奶！這是我奶奶！”小日對(duì)李信反復(fù)重復(fù)著這句話。
“爺，您在這里也見不到奶奶，先回去，明日自會(huì)相見！”李信安慰小日道。
小日聽了李信的話，點(diǎn)點(diǎn)頭，坐到轎子中。
老爺、太太也上了轎子。
眾人離去。
小日心中始終想著：奶奶怎么會(huì)在這？奶奶怎么叫我櫟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轎夫?qū)⑿∪账诵∞I放下，皆垂首而立。
“大爺！您可回來了！”小日只聽得一眾鶯鶯燕燕的聲音，李信掀開轎簾，將小日扶了出來。
映入小日眼簾的皆是或喜或悲的一張張俏臉。那些姑娘們或臉上掛淚或眼中含淚，或喜笑顏開，或笑著流淚。
若是平日，小日早酥到在這溫柔鄉(xiāng)里，可今天他腦中只惦念著奶奶，對(duì)這些鶯鶯燕燕視而不見。
“大爺！天可憐見！您終于好了！您這一病，真是急死我們了！”說話的姑娘雖然笑著，卻是兩行清淚掛在臉上。她一邊說，一邊仔細(xì)的打量小日，“這可是真的好了。這下我便安心了。”說著從李信手中接過小日，扶著他往屋里走。
小日被她扶著走了兩步，回過神來，推開那姑娘的手，轉(zhuǎn)頭卻抓住李信的手，說道：“你和我進(jìn)來！”
“爺，再往里走就是您和姑娘們的內(nèi)院了，小的不敢進(jìn)去?！?p> 小日不依，始終抓著李信的手，他怕的是，李信若走了，明日誰陪他去找奶奶！
眾姑娘們都吃驚的看著小日，之前扶小日的姑娘問道：“爺這是怎么了？”
“回錦紋姑娘的話，爺剛醒，心里還有些糊涂……”
“嗯……這也倒說得通，這些日子是你在爺身旁伺候著，爺又剛醒，自是有些不認(rèn)人，反倒把你當(dāng)成了貼己人了?！卞\紋這么一說，其他姑娘聽了都咯咯笑了起來。
小日始終拉著李信不撒手。
李信便說道：“姑娘們?nèi)羰窃柿?，我便在這院外守著爺一晚。”
“想你也不敢有那歪心，你就睡在這門外吧?！卞\紋說道。
“是?！崩钚呸D(zhuǎn)向小日說道：“爺，這內(nèi)院住的都是姑娘們，我這粗人不能進(jìn)去，我就守在這院門外，明天一早您醒了就能瞧見我了。”
小日還是不放心。
李信對(duì)錦紋說道：“姑娘可有繩索之物？一端系在我的手上，一端讓爺拉著，爺也就放心了。”
“唉……你倒成了爺?shù)男念^好了，等著！”錦紋命人取來一條麻繩，一端拴上了李信的手，一端交給小日，“爺這下可放心了？”
小日拿著繩子，口中念叨著：“你可不許跑了！”他被姑娘們扶著回了房，伺候了更衣后，小日手里還是緊緊抓著繩子，不肯睡覺。
錦紋見他這樣，便說道：“爺，咱把繩子系在這床腿上，他就跑不了了?！毙∪漳X中昏昏沉沉，也沒多想，便同意了，繩子系好后，小日便沉沉睡去。
夢(mèng)中他見到了錢錢，“錢錢，你原來是這個(gè)樣子……”
“怎么？才這么短時(shí)間沒見，你就忘了我是什么樣子了？”
“我們以前見過？”
“唉……你呀！真是健忘！”
“錢錢，我見到我奶奶了！”
“對(duì)呀，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你可喜歡？”
“這是你弄的？你把我奶奶帶到這里的？”
“是呢……現(xiàn)在你心里可舒服些了？不再哭了？”
“你說什么？”
“這也忘了？你剛剛還跪在地上哭呢！”
“哈哈，原來你說的是這個(gè)，那是我被拖鞋絆倒了而已?！?p> “你就嘴硬吧……還不謝我？”
“謝謝！謝謝！千恩萬謝！真的，錢錢，你就是我的大恩人！”
“哼！你也就嘴上說說完了！”
“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我要那花水木的花瓣鑲在金簪上！”
“你不說這辦不到嗎……”
“你不說這辦得到嗎……”
“哈哈，我的好錢錢，我一定給你一支鑲了花水木花瓣的金簪！”
……
“錦紋姐姐，爺還沒醒嗎？老太太又差人來問了?！?p> “沒呢，昨天折騰到后半夜才睡踏實(shí)，許是累壞了，讓爺再睡會(huì)吧……”
“我剛聽老太太屋里人說，爺昨天失心瘋了……抱著老太太叫奶奶。大家都嚇壞了……”說話的小丫鬟一邊說一邊笑，“呵呵，爺這是想新奶奶，想得癡了吧……”
“你小小年紀(jì)，說這些個(gè)沒皮的話，也不怕臊！”一個(gè)丫鬟挑簾子進(jìn)來，“昨兒你們就自顧自的回屋睡了，也沒人管那李信，這才剛4月的天，這一晚上他不凍壞了，快把爺叫起來吧，李信還在外面等著爺呢?！?p> “錦瑟，你著哪門子急！昨兒你不是給李信拿被子了嗎！再說了，他是奴才，等著主子那是天經(jīng)地義！”錦紋說道。
“我才不著急呢！我就看那李信著急的想去解手。昨兒也不知是誰給他系的一個(gè)死扣，想解也解不了。反正一會(huì)兒，他忍不住了，拉尿在門前，我不去收拾！”錦瑟說完就出屋了。
“好吵?。 毙∪毡怀承蚜?。
“爺醒了！我去回老太太話去！”剛才來問話的小丫鬟聽見了小日說話，就想往外跑。
“站住！一個(gè)個(gè)的都想在主子跟前賣弄！剛說完錦瑟，你又著什么急！爺醒了還要梳洗、解手、吃早飯，怎么著還有些時(shí)候才能去見老太太。你現(xiàn)在先去小廚房讓他們把粥熱了，在配些個(gè)爽口的小菜來?！?p> 錦紋說完小丫鬟就進(jìn)了內(nèi)室，“爺睡得可好？”
“好，李信呢？”小日想起他的正經(jīng)事來。
“這一醒了就要找李信，他就在門外跑不了?！?p> 小日不理錦紋，也沒穿外衣，披頭散發(fā)的就去找李信。
李信正急的想去解手方便，看到小日，行了個(gè)禮，便說道：“爺，小的實(shí)在忍不住了，先去解手，回來再伺候您?！?p> 小日看到李信這慌張樣子，又看到他手上系的繩子，才想起繩子那一端系在床腿上，拉不開，忙幫他解繩子，可慌亂中解了半天也沒解開，反而越拉越緊，小日又讓人取來剪刀，可姑娘們的剪刀都是平日里剪些布樣的小剪刀，小日剪了半天這才剪斷了繩子。
“那邊有解手的地方！”錦紋指著遠(yuǎn)處說道。
“爺，小的去去就回！”李信雙手捂著私處，一路踉蹌的往前跑。
幾個(gè)在門口的小丫鬟看李信這滑稽樣子，咯咯笑了起來。
小日覺得她們可惡，在這個(gè)時(shí)候還嘲笑李信失態(tài)，完全不懂男人憋急了尿有多難受。
“爺，快回屋吧，這李信一會(huì)兒就回來了……”
錦紋還沒說完，小日便說道：“我也內(nèi)急，我也去方便去?！毙∪照f著就要去找李信。
“爺！爺！我的爺喲！這真是睡糊涂了，咱這院中就能解手方便，您要去哪兒！”錦紋笑道。
“那為什么讓李信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
“他能進(jìn)這院嗎……”錦紋還是笑著說，“睡得久了，怒目金剛倒成了活菩薩了？怎么連規(guī)矩都忘了？別說他要進(jìn)咱們這院解手，就是離咱們極遠(yuǎn)，跨出別的那大院，小院直到那府門前的垂花門，他們都不能無故進(jìn)來。昨日他是送爺回來，才能到了咱這內(nèi)院跟前，平日里他哪能到這里！否則，這府中這么多女眷，任誰隨便進(jìn)出，那豈不亂了。”錦紋見小日不語，便扶著他回了內(nèi)院，又吩咐兩個(gè)小丫鬟伺候小日去解手。
到了地方，小丫鬟幫小日解褲帶，羞的小日忙說，“我自己來?！?p> 小丫鬟笑道：“大爺怎么睡了這些日子就和我們生分起來？”說著就幫小日除去了褲帶，轉(zhuǎn)身而立。
小日背后站著兩個(gè)姑娘，他實(shí)在是尿不出來，可又憋得難受，只好自己給自己吹哨，“噓噓～～”的吹了半天，才總算解決了。
兩個(gè)小丫鬟相視一望，抿嘴微笑。
小解完，早有小丫鬟端了小銅盆，備好了毛巾，金花膏等著伺候小日洗手。
小日回到屋中后，桌上已擺了幾樣清淡小菜和一小碗素粥。
“大爺，快坐下吃罷。老太太那等著你去呢?！?p> “老太太？”小日想起老太太就是他奶奶，剛坐下，馬上就站了起來，又被錦紋按下，“我的爺，您好歹先吃了這早飯，耽誤不了多少時(shí)辰。我也趁著這時(shí)候，把頭發(fā)給您梳好了。總不能這樣披散著頭發(fā)去見老太太呀。”
小日聽她這么說，也是覺得腹中饑餓，便喝了一口粥，一口熱粥下肚，頓覺五臟六腑都暖了過來，小日又嘗了一口小菜，十分爽口。
“這粥和菜還有嗎？給李信也送一些去?！毙∪辗愿赖?。
“錦瑟姐姐剛才盛了一些已經(jīng)讓人送出去了?！币粋€(gè)小丫鬟回道。
小日點(diǎn)點(diǎn)頭，剛想說做得好。就聽見錦紋說道：“爺這一病，光景都變了，原來爺?shù)胗浀氖俏覀冞@些屋子里的人，如今爺回來了，心里想的卻都是那些外人了。爺昏睡了這么些日子，都是我們?cè)谏磉吽藕?，這往別處才躺了那么幾天，就只記得別人的好了?！?p> 小日心里想道：這錦紋就算是這屋里管事的，也不過是伺候我的丫鬟，可說話辦事卻像主子似的，不止管著我還喜歡拈酸吃醋，說話總是夾槍帶棒的。小日心里實(shí)在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