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在這里。”
高三（5）班教室，樂思佳左手撐頭，右手則在紙上不停地寫著什么。
學(xué)校的大喇叭放著第三次上演的《遺跡島》，由一個這周之前從來沒人聽說過的“鸚鵡廣播社”來上演。盡管本周前三天鸚鵡廣播社都在廣播中有所活動，但讓她們開始有話題度的，還是周四對學(xué)生會長的采訪。
而這位被采訪的學(xué)生會長，在此時闖入了高三（5）班的教室。
“今天天氣不錯，海棠?！睒匪技堰€在奮筆疾書，沒有抬頭看對方。
“思佳，我沒理解錯的話，被命名為‘勇氣’或者‘結(jié)木’的女孩，在理解‘水人’、‘鳥人’和‘樹人’都是同樣的、擁有靈魂的存在之后，原諒了探險家，對吧?！睂W(xué)生會長祁海棠笑道。
“為什么當時你選了搞競賽，而不選擇語言這條路呢?！睒匪技岩廊粵]有抬頭，但看上去她也明白對方的推測是對的，“當時高一我本想和你約定一起考語言班的，沒想到你先選擇了競賽班?！?p> “這個劇情，的確和那些女孩們的經(jīng)歷能夠互相呼應(yīng)呢?！睍L沒有直面樂思佳的問題，而是重新開辟了新的話題。
“你來肯定不是為了和我討論《遺跡島》的劇情的吧?！睒匪技崖牭搅诉@句話，終于抬起了頭。
“你曾經(jīng)說，讓你選擇，你選擇拒絕……”會長提出。
“祁海棠，你知道我的態(tài)度的吧！”樂思佳把筆摔在了桌子上，“你知道你還來問我！你明明想要同意她們建立社團，也打算批準，為什么還要來問我！”
“現(xiàn)在，機會來了。你現(xiàn)在擁有一票否決權(quán)?！睍L把打印后的社團創(chuàng)建申請文件放到了樂思佳桌上，蓋住了她正在做的筆記，“如果你什么時候覺得，我做得不對，你完全可以行使?！?p> 樂思佳沒有給出回復(fù)，而是用拇指和食指把申請文件彈走了。
“和以前一樣，跟個小孩子一樣呢?！睍L評論道。
“相比事事都和你作對那會兒，成長了很多?！睒匪技炎旖巧下冻隽艘唤z熊孩子的邪笑，“海棠，我知道你想在給下屆學(xué)生會省下這四個學(xué)生會干事的位置，把廣播站這個大鍋分出去。所以我一介草民，是不會對你這個想法做什么評論的?！?p> “我還以為你會對自己終于被任命為學(xué)生會成員一事感到開心。”會長撇嘴，“然而卻沒有。”
“因為學(xué)生會本該是我的。”樂思佳回復(fù)道，“不過那些都過去了。馬上，《遺跡島》的劇情要到高潮了?！?p> “能聽懂人的感情的島中湖，隨著說話者的感情而升降。當它的水位降低到最低點，又會露出什么呢？”會長在和樂思佳聊天的時候，也沒忘了注意廣播里的播出劇情。
“阿沙，帕什?！?p> 一陣水聲之后，場面回歸了平靜。
“達-阿沙帕什?！?p> 和上次不一樣的是，水聲沒有任何的變化。
“什么？”
探險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很顯然，這句話是土著語的“我愛你”，這是自己奉獻了所有的一切，拒絕了登上離開的直升機導(dǎo)致自己基本被文明世界拋棄，才得到的一個詞匯。
“達-阿沙帕什?！?p> 令人恐懼的寂靜。
“劇情怎么會變成這樣？”樂思佳捂頭道，“達，我，阿沙，你，帕什，愛，這完全沒有問題。按照之前的遺跡島的劇情，這絕對過關(guān)了啊?！?p> “然而沒有?！睍L聳肩，“你也不看看現(xiàn)在才開始20分鐘。這就解謎完成，未免也太快了吧。”
“難道那個白一諾要寫機械降神的劇本？”樂思佳痛苦的表情，似乎是在擔心鸚鵡廣播社把她最愛的作品毀了。
“快點，你一定能想出來的！”
廣播中，莫梓桐扮演的探險家說出了樂思佳的心聲。
“之前一定有你沒有發(fā)現(xiàn)的細節(jié)?！睍L解釋道，“我倒是有種猜想。”
“快說?！睒匪技汛叽俚馈?p> “會不會這一句表達愛意的話，是外來語，本來遺跡島上沒有的？”
“無稽之談?！睒匪技褤u頭。
“我覺得別這么早下結(jié)論?！睍L搖頭，“這句話的意思，并不是一種心意的表達，而是一種行動?；蛟S，在土著的語言中，并沒有這種‘把愛放在心里，然后表達出來的’表達方式?！?p> “所以，帕什……”樂思佳立馬臉紅到了脖子根，“或許真是呢?！?p> “這里，熱帶海島，四季不分，人們把一日稱為一‘月升’，把半年稱為一‘水升’。直升機和飛機的聲音會嚇走這里的鳥，所以人們把飛機稱為‘鳥敵’。鳥們會模仿‘鳥敵’們的聲音，所以人們把‘鳥敵聲’等同于‘兇兆’的意思。”探險家的心聲通過廣播傳了出來。
“可是，這和如何表達‘我愛你’有什么關(guān)系？對了，既然這里鳥既然會模仿直升機和飛機的聲音，那也就是說可以模仿我的聲音咯，也就是說，可以模仿五十年前那位來自于文明世界的老前輩的聲音……”
念叨到了這里，樂思佳笑了。
“白一諾，真有你的。”
“怎么了，你想出來了？”會長也笑了，“來對答……”
樂思佳連忙比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指著教室內(nèi)的廣播。
“熱，代姆?！?p> 突然，隨著一陣猛烈的水聲，一切似乎都被吸入了什么地方一般。
“法語的‘我愛你’，可能是這個世界上用于表達愛意最多的次數(shù)的語言。土著語的相當多詞匯來自于擬聲和鳥的叫聲，為什么鳥的叫聲，不能來自于人類的語言呢?！睒匪技燕?，“盡管探險家沒說，但在我推測出海島屬于熱帶的時候，我就應(yīng)該意識到了?！?p> “努阿烏——于拉烏——吶哈沙沙——”
另外一個主角，被稱為“結(jié)木”的少女，帶著她的伙伴們，此刻伴隨著詠唱現(xiàn)身，似乎表明著她的喜悅。
“于拉翁——阿沙吶哈——戴麻古——”
“熱——代姆——熱——代姆——熱——代姆——”
“得勞其——勒勞其——努阿其——”
“達達戴艾翁——”
“西拉烏——庫迪翁——奧利卡?！?p> 隨著詠唱，撲翼聲逐漸增強，鳥叫聲漸漸出現(xiàn)，“熱——代姆”的鳥叫聲也逐漸占據(jù)了廣播的每個頻段。
樂思佳聽到這里，已然目瞪口呆。
“我覺得你不用擔心她們了。”會長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她們會做得比你想象中還要好的。”
“如果你說頂包最后一年的廣播站，我覺得她們這幾天的表現(xiàn)尚可。但是把這個‘鸚鵡廣播社’發(fā)揚……”樂思佳略帶悲觀地回答道，但當她提到“鸚鵡”兩字的時候，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鸚鵡’，這個名字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她們的社團名里了，我之前都沒注意到。”會長在教室里踱步。
“既然來了，就陪我一起把故事的結(jié)局也聽完吧?！睒匪技颜埱髸L道。
“這個故事已經(jīng)很強了。無論它的結(jié)局如何，都在我的預(yù)料之上?！睍L回頭一笑。
“那里面的詠唱，就不吸引你嗎？”樂思佳詢問道。
“啊，那就太專業(yè)了?！睍L搖頭。
“你很怪，一般人都會認為詠唱是每個人都能享受的，而劇情里的推理才是專業(yè)的?！睒匪技阎赋?。
“啊，這可能是當初我們分道揚鑣，我選上學(xué)生會會長而你沒有的原因吧。”會長的聲音有些俏皮。
“海棠，再比一次，我們再比一次，我一定不會輸?！睒匪技训恼Z氣有些不甘心。
“我希望能夠在這座島上建立一所學(xué)校，但我不是老師，我也不希望沒有愛的人去當老師。我不排斥把她們帶入文明世界，但我希望，她們是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愛和我們?nèi)诤系?。以上是水位降到最低之后，我們在防水匣里發(fā)現(xiàn)的，署名為‘努阿富如’的信件的第一句，整封信由英語寫就，在信紙的末端還附上了一個笑臉。”探險家的獨白，將兩人從斗嘴中帶回《遺跡島》的劇情。
“信中，她簡述了自己流落島上的經(jīng)歷。作為語言學(xué)家，她認為自己對這些原住民將外人分為‘鳥人’和‘水人’一事無能為力。她堅信，能夠獲得‘通人性的湖’認可的后人，能夠完全解決這個問題，屆時，才是把原住民們帶入文明世界的契機。否則，這無論對她們，還是文明世界來說，都是不負責任的?！?p> “當然，作為語言學(xué)家，在此期間，她希望能把在該島上研究出的土著人說話的方式記錄下來，也希望能夠通過一舉一動影響她們?！?p> “她成功了嗎？顯然是的。能把遺跡完全破解的我，學(xué)會了如何把這里的語言和世界上的幾門主要語言互相翻譯，而就連這里的鸚鵡，也學(xué)會了說‘我愛你’。但我成功了嗎？我找到了‘把原住民們帶入文明世界的契機’嗎？說實話，不知道?！?p> “畢竟，我和她一樣，我也不是老師。”
“但我來自于一所令人尊敬的學(xué)校。這所學(xué)校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不是老師，但是，這里最不缺的就是愛。我的電話通訊錄中的每一個中學(xué)同學(xué)的名字后面都有一顆愛心，因為這所學(xué)校的教育，將愛保留在了每個人的心間?！?p> “喂，白老師？是的。是新的支教任務(wù)。你這就準備好行囊了？還說隨時都能出發(fā)？那這次的目的地，和以往都不一樣哦？”
“結(jié)木，得勞富如，呼維！”突然，從廣播里傳來了白一諾的聲音。她的聲音有著相當?shù)拇┩感裕苯幼寖扇司衿饋砹恕?p> “得勞富如，萊牙沃，刷刷加?！苯Y(jié)木，似乎在報數(shù)。
“上課！”白一諾突然喊出一句標準的中文。
“烏！”隨著白一諾的召喚，一陣桌椅的碰撞聲想起。
“得勞富如砰！”
“老師砰！”
“翁?！卑滓恢Z的聲音漸弱，“里-于拉翁，戴麻古呼維?！?p> “呼維？萊牙沃！”結(jié)木表示。
“姆?！彪S著粉筆的聲音，白一諾的聲音被鳥叫聲完全覆蓋。
“噗?！甭牰诉@段話的樂思佳笑出了聲，她的眼角不知什么時候掛上了一道淚痕。
“你還是淚點低?！睍L評論道。
“我沒哭。”樂思佳搖頭道，“我只是想從高一開始，再來一次罷了?！?p> “鸚鵡廣播社，發(fā)出附中人自己的聲音?！痹谒械谋尘耙敉Ｖ怪螅霈F(xiàn)的是劉子涵的聲音，“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附中人，從另一位附中人那里，收到了一個寫著不知什么意思的歌詞本，上面用擬音記錄了某座島的原住民的詠唱聲。當然，當時沒有人能夠破譯這本歌詞，而歌詞本的來源已經(jīng)被視作‘失蹤’很多很多年了，所以，相關(guān)的破譯便不了了之?！?p> “但盡管如此，那位收到了歌詞本的附中人依舊將其視為珍寶，珍藏在她略顯陳舊的書庫中?！表n雨容接上了劉子涵的話。
“在機緣巧合之下，她在京州市動物園里遇到了一只鸚鵡，這只鸚鵡竟然能夠流暢地將這首歌完整地唱出來。事實上，當鸚鵡唱出第一句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明白，這首歌和她珍藏已久的歌詞本完美地對應(yīng)?！眲⒆雍^續(xù)念道。
“后來，當她破譯出歌詞和曲調(diào)之后，她第一時間發(fā)送到了我們學(xué)校的廣播社，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廣播社不復(fù)存在了。不過，幾位廣播愛好者收到了這封來自于鸚鵡的詠唱，她們決定臨時組成一個叫做‘鸚鵡廣播社’的組織，希望能把這一份帶有著來自于某座小島上的愛，傳達給這個世界?！表n雨容的聲音深情了起來。
“潮水漲，月兒升，鳥兒飛來；
月亮落，鳥兒們，這樣叫道：
愛你愛你我愛你；
向樹梢，向天空，向海洋；
喊出我自己；
直到太陽落下，果實成熟，不會停歇?！?p> 樂思佳和六名少女的聲音疊在了一起，而看到了這一幕的會長，微笑著悄悄地把“鸚鵡廣播社”的申請書收回到了講義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