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收留與否
一路上,楊韶元情緒高漲,與碧月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著京城時興的花樣子與新料子。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存心搞人,當(dāng)楊韶元的馬車拐到玲瓏閣所在的華平巷角時,突然,有一孩子的尖叫聲傳到了馬車?yán)?,“救命啊!?p> 楊韶元皺著眉,頗為心里不安。
上次出現(xiàn)這種情況,就是戎族暗探挑起風(fēng)浪時。這一次,又是什么?
車夫很有眼色地對著楊韶元主動稟報,“小姐,前面有一孩童被人毆打,疑似發(fā)生了爭執(zhí)?!?p> 大庭廣眾之下,竟然發(fā)生打架斗毆的丑事,也實在是人生百態(tài)。
楊韶元不發(fā)話,碧月主動遞話,“小姐,這打架斗毆,要是時間一長,不好說?!?p> 上次出發(fā)去咸寧長公主府,也發(fā)生了類似的事情,這一次再來,楊韶元感覺心情很復(fù)雜。
楊韶元掀起車簾一看,只見馬車正對面不遠(yuǎn)方,兩個力氣大體型也大的男孩子正對著地上躺著的一瘦弱男孩拳打腳踢,話里話外都是“野種”、“賤種”諸如此類的話。
楊韶元聽著直皺眉頭,她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但是這幾個小孩子實在是太過分了,對人拳打腳踢的,要是打死人了該怎么辦?
死了人,又是被自己遇見的,難免多嘴的人會說她袖手旁觀。
這么一想,楊韶元忽然對那被毆打的孩子有了一絲同情,冷聲命令侯府的護(hù)衛(wèi)將那幾個小孩子拉開,沒見他們打架斗毆影響了后面路人的來往嗎?
那兩個打人的孩子還不依不饒的,頗有一種打死人的陣仗。
楊韶元索性一邊瞧著,不下車,見狀冷冷一笑,“你們盡管鬧,要是驚動了京兆府尹管大人叫來禁衛(wèi)軍和京禁衛(wèi),那你們幾個還真的要委屈一下,先去京兆府的大牢待著了。大理寺和刑部的大牢,暫時輪不到你們?nèi)??!?p> 此話一出,周遭圍觀的路人噗嗤一笑。
這哪里來的千金小姐,說話這么伶牙俐齒不留情面?
那幾個打人的一聽,臉色漲紅,憋不出幾句話來反駁楊韶元。
管禮夫因前段時間維持京城治安,并抓捕戎族暗探有功,皇帝大喜,還被隆泰帝提拔了家中的子侄,孫女又被隆泰帝許婚給一宗室郡王為世子妃了。
深得帝心,目前還在升職進(jìn)行中,傻子才跟管禮夫過不去。
而且,管禮夫剛正不阿,在京城里一直有青天威名,若是撞到這位青天大老爺?shù)氖掷?,不死也得脫層皮?p> 想到這里,打人的幾個小毛孩終于害怕了,他們惡狠狠地瞪了瞪那在地上癱軟成一團(tuán)骨瘦如柴的小男孩,輕哼一聲,“算你走運(yùn),有人給你幫忙,才讓你這個四野種沒死成。我們走?!?p> 大概是孩子里的領(lǐng)頭羊,這群打人的總算是一塊走了。
路人們之前還對打人的孩子們議論紛紛,現(xiàn)在沒有熱鬧看了,反而做鳥獸散。
打人的孩子附近的百姓都認(rèn)識,湊巧是朱雀街上有錢的幾個員外家的小公子,他們家中的長輩跟京城貴人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這才得以長留京城。
要不然,發(fā)生了惡性的打架斗毆事件,于情于理會有人站出來阻攔的。
楊韶元懶得管那么多彎彎繞繞,她插手管這件事,不是因為她心地善良,路見不平,只是單純不想被耽誤時間,加上有點(diǎn)同情小男孩,才會管上一管。
眼下人走了,她的任務(wù)完成了,楊韶元選擇繼續(xù)前行。
當(dāng)然,她也讓碧月去給小男孩叫個大夫看看傷勢,那幾個人高馬大的孩子打起人來真的是毫不客氣,差不多打得那個瘦弱的小男孩進(jìn)氣少,出氣多了。
如若不是被楊韶元遇見了,預(yù)估瘦弱的小男孩會被活活打死。
碧月領(lǐng)命,手腳麻利地去喊了大夫。
馬車?yán)飾钌卦獩]有準(zhǔn)備金瘡藥,不過有一些祛瘀止痛的藥膏,楊韶元沉思片刻,還是自己下車,來到那個小男孩面前,把藥膏放下,告訴他:“這些藥膏是祛瘀止痛的,你可以擦擦用。”
小男孩整個頭埋在地上,完全看不清模樣,但他身上那猙獰的傷疤還是清晰地映入楊韶元的眼簾中。
饒是楊韶元見慣大場面,也依舊不免被小男孩的傷勢所震撼到。
一道又一道或深或淺的疤痕橫貫在小男孩的脊背上,并且小男孩的后腦勺流著血,疑似舊傷添新傷。
自詡鐵石心腸的楊韶元都覺得太過分了,這分明是要人命啊。
小男孩緩慢地轉(zhuǎn)過臉來,出人意料,他面目清秀,五官端正,看起來像精致的年娃娃。
若是等個幾年,這個精致的小男孩會是一個美男子。
身上傷痕累累,臉龐卻白皙清雋,不得不說,楊韶元嚇了一跳。
小男孩那明亮如琉璃的眼珠子在楊韶元的身上打轉(zhuǎn),可能是在考慮什么,許久才緩慢開口,“謝……謝……”
說句謝謝,都說得十分吃力,真是聞?wù)邆囊娬呗錅I。
小男孩的衣服破破爛爛的,都被那群孩子撕爛了,就連屁股也少不了一頓拳打腳踢,烏青發(fā)黑,可以想象這個小男孩經(jīng)歷了常人難以承受的暴力毆打。
楊韶元深吸一口氣,這個小男孩實在可憐了點(diǎn),也不知這小男孩的父母在哪里,不然怎么可以讓自己的孩子被人如此對待?
“我……只有……我……”
斷斷續(xù)續(xù)的話,卻讓楊韶元聽明白了——這個清秀的小男孩只有一個人,沒有親人。
難怪了,楊韶元心里一嘆,面上問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p> “……沒有……”
小男孩艱難地發(fā)出聲音,每一次開口說話,都是一種折磨,喉嚨那近乎火燒的痛苦,像鉅子磨人。
楊韶元不想再問下去了,打開藥膏,小心地想給他嘴角那塊淤青擦上藥膏。
小男孩卻轉(zhuǎn)頭抗拒。
楊韶元好聲好氣地開口,“覺得疼不想擦嗎?”
小男孩不說話了,似乎很抗拒回答這個問題。
長期承受暴力攻擊,換個人都得自閉了,小男孩這情況還算好了。
楊韶元起身,想讓車夫拿件小孩子可以穿的衣服給他披上,恍然間憶起,小孩子尺寸的衣服她也沒有啊。
心情沮喪,楊韶元也失去了一開始出來時的明媚心情了。
這時候,碧月回來了。
她身后跟著一大夫,這個大夫大概是認(rèn)識這個小男孩,說了一句,“果然是你?!?p> 然后給小男孩認(rèn)認(rèn)真真地檢查了一遍,接著就是擦藥,大夫指了指楊韶元送的藥膏,說道,“這些藥膏效果很好,祛瘀止痛,很適合傷口恢復(fù),你得多擦擦?!?p> “……嗯……”不搭理人的小男孩難得回了一句大夫。
楊韶元望向碧月,目光隱含詢問。
碧月低聲道,“這大夫是盧氏藥鋪的坐堂大夫,掌柜的出去采藥了,只剩下這個坐堂大夫?!?p> “盧氏藥鋪?”
楊韶元猛地一驚,那不是蕭越叮囑自己的聯(lián)絡(luò)點(diǎn)嗎?
這廂若有所思,小男孩那邊已經(jīng)包扎好了,大夫拍了拍袍子,一臉淡然,“你這算是舊傷新傷反反復(fù)復(fù)了,可得注意點(diǎn),晚上睡覺不要動著傷口,知道嗎?”
小男孩乖乖地聽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大夫復(fù)又道,“藥鋪是你的家,沒事可以多來。藥鋪很缺打雜的。”
小男孩沒說話,但神色是溫和的。
大夫見狀,收起藥箱,對楊韶元主仆拱手道,“他的傷口我已經(jīng)包扎完畢,也無大礙,照常擦藥就行。”
“那就好?!睏钌卦胍对\金,結(jié)果大夫連忙推卻不要,一溜煙跑了。
楊韶元:“……”
這年頭還有不要錢的人存在嗎?
不提那大夫,楊韶元對包扎完畢的小男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詢問了,“你想不想和我一塊走?我可以送你去學(xué)堂讀書,也可以讓你從軍習(xí)武?!?p> 壽昌侯府不養(yǎng)閑人,特別是小男孩這種受傷的小孩子,更加不方便。
她又無權(quán)無勢的,無法庇護(hù)小男孩,那么,小男孩是絕對不可以留在她身邊的。
去蕭越那邊,更好。
蕭越是定宣王,可以資助這孩子去學(xué)堂,或入軍營,這樣子小男孩才有未來。
小男孩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似琉璃的眼珠子打量了楊韶元好一會兒,方才開口,“……去?!?p> “那好,我?guī)阕?。?p> 楊韶元招來碧月,把小男孩小心地抱進(jìn)馬車?yán)?,得虧小男孩只有五歲,倒不至于男女授受不親。
小男孩老老實實地坐在離楊韶元一寸左右的對面,絕不過分親近,也是個心眼多的孩子。
楊韶元對車夫吩咐道,“去定宣王府。”
這孩子只有追隨蕭越,才有光明的未來。
“是,小姐?!?p> 車夫什么都沒問,調(diào)轉(zhuǎn)方向去了定宣王府。
楊韶元瞧著小男孩那安靜的側(cè)臉,游神天外。
她一直覺得,這個小男孩好像跟她有什么聯(lián)系,這張臉讓她似曾相識。
可是,她從未離開過京城,又怎么會有這種錯覺呢?
楊韶元兀自想著,碧月反而沒心沒肺,對著小男孩仔細(xì)介紹了一遍京城的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