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秋后算賬
納蘭氏發(fā)現(xiàn),冷宮的生活中遠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難過。
風光無限時,瞧不見別人,虎落平陽了,自是有的人跑來尋仇。
來者正是其中之一。
“安妃,是你!”
納蘭氏認出了安妃。
今天的安妃許是為了復仇,特意挑了一件繡著銀紋的白裙穿了,這身打扮剛好是當年喪子之痛后的安妃穿著。
以前的安妃,應該說剛進宮的安妃讓人無法忽視。她有著不屬于后宮的朝氣與浪漫,天真與純潔。
說來可笑,皇宮中的人早已遺忘了自己,也放棄了人性,遇見一個初出茅廬,不懂人心險惡的安妃時,她們采取了一致做法——排斥打壓。
安妃是壽昌侯府嬌養(yǎng)的小姐,太夫人待她是千嬌萬寵,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安妃的人生一直屬于風平浪靜的那一種,因為壽昌侯府的環(huán)境也掀不起大風浪太夫人管家有道,安妃是她的親閨女,早早過繼了庶子為侯府繼承人。
因此,安妃的人生,當真是無憂無慮。
不過,伴隨著隆泰帝的一道圣旨,把安妃平靜的生活打破了。明明她不需要入宮的,她有心上人對方和她兩情相悅,兩家門當戶對,就等良辰吉日上門提親了。
奈何天意捉弄,安妃唯有收起兒女心,踏入深宮。
或許是尋找感情寄托,又或者安妃的的確確不像其他妃嬪那般,安妃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盛寵,比納蘭氏有過之而無不及。
納蘭氏警鈴大作,納蘭皇后瞧出納蘭氏的心思,有意無意地攛掇她對安妃下手。
機會來了,安妃的孩子生下來,納蘭氏趕緊動用自己多年前無意安插的眼線,使她給十皇子穿上那個獨特的肚兜,致使十皇子沒多久便夭折了。
安妃悲痛,本想調(diào)查,卻被隆泰帝攔住。
自此,安妃閉門不出,吃齋念佛,美其名曰祈福禱告。
納蘭氏成功斗垮了安妃,心情原本該是很快樂的,不過納蘭氏午夜夢回時,總會夢見安妃初入宮時的小心謹慎和喪子之痛后的心如死灰。
因果報應,大致如此。
安妃掏出了當年納蘭氏贈予她的一根碧玉簪子,幽幽感嘆,“恪妃姐姐,應該忘記了這根簪子吧。”
納蘭氏當時還是貴妃,論制所有妃嬪都該給納蘭氏請安問禮,安妃也是如此被賞了一根簪子。
安妃珍而重之,一直帶在身邊,不曾想到,時隔多年,安妃再度拿出了這根簪子。
納蘭氏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她看了看簪子,語氣微諷,“安妃是想要和我敘舊嗎?”
敘舊?有舊情嗎?
安妃無話,撫摸著碧玉簪子,從簪頭摸到簪尾,反復動作好幾次,等納蘭氏瞧她遲遲不開口,準備打斷她時,安妃終于說話了,“老十的死,和你有關(guān)?!?p> 十皇子之殤,夾在二人之間也有好幾年了。
風水輪流轉(zhuǎn),不可一世的納蘭氏變成了冷宮廢妃,而安妃高高在上,被天子眷顧關(guān)心。
納蘭氏冷笑,“想聽我懺悔的話,你楊若盈還是不配的。我這輩子,從未低頭,對于你,后悔有但我不會道歉的。”
死不悔改,大概說的是納蘭氏這種人了。
反正事做也做了,知錯就改這種情況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在納蘭氏身上的。
納蘭氏何等人也?未進宮前也是納蘭家響當當?shù)拇蠹议|秀,金尊玉貴,進宮后,得益于天然的美貌和自己的家世,在后宮里,幾乎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生下紀常崢后,更是無人能比了。納蘭皇后容忍了她這么多年,也不乏是對隆泰帝的進一步怨恨——誰讓你要寵愛她這個女人?
納蘭氏和納蘭皇后,后宮中兩大派系,本來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和解了,結(jié)果中間殺出一個程咬金,使人猝不及防。
安妃是個意外,她論容貌和家世完全不如納蘭皇后姊妹,但她有個獨特的優(yōu)勢,那就是她笑起來非常像昭德皇后。
納蘭氏也是從東宮一路走過來的老人了,何嘗不知隆泰帝對發(fā)妻的感情呢?
說實話,納蘭氏的確很嫉妒昭德皇后,因為她太完美了,完美得近乎令人自慚形穢。納蘭氏做不到如此完美,內(nèi)心嫉恨著那抹無處不在的影子。
可納蘭氏并沒有嫉妒到害死昭德皇后的地步,畢竟昭德皇后對她真的很好,比納蘭皇后這個有口無心的好很多。
真情假意,納蘭氏分辨得出,納蘭皇后和納蘭丞相對皇后寶座勢在必得,哪能允許昭德皇后坐在上面壓制他們?
于是,他們想方設法地與皇貴妃家族聯(lián)絡,讓他們劫走了昭德皇后母子三人,使其喪命。
納蘭皇后做得很成功,如果沒有昭德皇后臨死前的一番推心置腹的話,預估納蘭皇后真的要盛寵不衰。
納蘭氏什么都知道,又樂得充耳不聞。
安妃看著事到如今仍不醒悟的納蘭氏,眼眸沒有一絲半點的波動,她用平靜的語氣談到當年她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姐姐忘了,安兒第一次見到您時,是多么令人難忘。那繁復的宮裝穿在您身上,是多么相得益彰。您對我一笑,說后宮來了新人,瞧著便叫人喜歡,作為第一次見面的見面禮,便贈予一根碧玉簪子吧。這根碧玉簪,安兒留到了現(xiàn)在?!?p> 碧玉簪為什么被安妃珍視至此?安妃只字不提,可納蘭氏察覺到了——
安妃她對納蘭氏很是尊敬,甚至可以說是很喜歡。
這是為什么呢?十皇子之死,不足夠令她們反目成仇嗎?
納蘭氏嗓子眼忽而有點發(fā)癢,說不出話,她只能用眼神表現(xiàn)出自己的疑惑。
安妃看見了,她喟嘆道:“阿和,我不想叫他失望?!?p> 阿和,叫的是安妃的親兄長納蘭世和。
納蘭世和和安妃一開始便是情投意合的一對戀人,奈何命運捉弄,安妃入宮,納蘭世和也遠走他鄉(xiāng),不再回京。
納蘭氏瞪大眼睛,“你和我哥他……不,不可以的!”
納蘭氏不能接受安妃對自己態(tài)度和善的原因僅僅只是她是兄長的妹妹,而非她自己。
在隆泰帝心里,她不是因為自己而得寵,反而只是作為一枚制衡和分化納蘭一族存在的棋子,納蘭氏嫉妒討厭安妃,又何嘗沒有是安妃獲得了天子特殊的眷顧與真心?
安妃眉頭一動,“我和他今生今世已然是陌路人了,姐姐可以放心,阿和在外面一切都好?!?p> 不像她,陷入后宮的泥沼里不可自拔。
“不!不、不對的,你楊若盈又在騙我,我是不會上當?shù)摹?p> 納蘭氏竟是發(fā)癲了,在此之前無論遇見什么挫折,納蘭氏自始至終頭腦冷靜,一點也不為所動。
這樣的鐵心肝,咋就在安妃自爆心聲后,接受不了干脆瘋魔了?
安妃懶得管納蘭氏的瘋瘋癲癲,反正她該做的已經(jīng)做完了,她欠納蘭世和的,也還清了。
說來可笑,也是這陣子她才知道,原來打從一開始她的入宮就是一場陰謀,納蘭世和把自己的畫像遞給隆泰帝,以圖榮華富貴與錦繡前程。
納蘭世和毀了她的一生,可笑她還要替他考慮。
安妃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是哭不出來了,眼淚早已在隆泰九年時哭干涸了。
安妃毫不留情地轉(zhuǎn)身離去。
……
納蘭氏母子被廢沒多久,納蘭皇后悠悠轉(zhuǎn)醒。
納蘭皇后蘇醒,翊坤宮說下喜氣洋洋,隆泰帝還特意帶上太子紀常赫和壽安公主過去探望她。
場面如何其樂融融暫且不提,反正有一件事引起了納蘭皇后的注意:定宣王蕭越護送襄黎公主回嘉陽訪親拜祖。
嘉陽是文定公的祖墳所在地,也是霍家如今的居住地。文定公這輩子魂牽夢縈想回到家鄉(xiāng),只可惜終究沒有實現(xiàn),他的子孫替他完成了心愿,全家人搬到嘉陽縣居住。
納蘭皇后很在意的一點就是,襄黎公主回嘉陽訪親,壓根就無例可循,隆泰帝這是敲山震虎嗎?
面對納蘭皇后的試探,隆泰帝微笑表示,“元元是霍家的外孫女,再怎么說,也該去探望霍家的那些嬸母表姐妹們?!?p> 唐飛揚得蕭越指點,學業(yè)一天比一天進步,加之根骨極佳,很合適習武,君子六藝,樣樣都學了個遍。
得虧納蘭皇后并不知道唐飛揚的存在,否則必得鬧起來了。
隆泰帝的話堵得納蘭皇后一陣心肌梗塞,他把霍芫初的閨女當寶貝,那她的孩子呢?太子對他來說究竟算什么?
“母后,妹妹想去嘉陽訪親,父皇是答應的,而且,文定公一生剛正不阿,大公無私,是天下文人的榜樣,眼下妹妹去嘉陽,其實也是替父皇撫恤功臣。”
太子紀常赫冷不丁地插話附和。
霍家遠離京城太久了,文定公的名號響亮歸響亮,但終究只是一個傳說。
霍家人如果回來了,那這一切大大不一樣了。
納蘭皇后瞪了太子紀常赫一眼,“母后那是關(guān)心你妹妹,你在哪里著急什么呢?”
親兒子不幫親娘,也是沒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