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瀟湘樓行(下)
霍榕秀坐立不安。
和楚嵐公子同處一室,即便是男兒裝,可事情一旦傳出去,她的閨譽等于毀了。
霍榕秀即便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屑世俗偏見,也不等于她樂意聲名狼藉啊。
影響到霍家女子的議親,她豈不是大大的有過?
因此,霍榕秀一邊笑嘻嘻,心里不舒服。
楚嵐公子不知是否瞧出霍榕秀的不自在,將雅間一應(yīng)人等全部揮退,只讓奴婢過來服侍。
楚嵐公子指了指案桌上的水果盤,“這些水果可是剛剛運過來的,很新鮮的,吃一吃吧?!?p> “……哦,謝謝。”
霍榕秀小心地舀其一片西瓜,含入口中,西瓜上不知撒了何等料子,吃起來酥脆爽口,甘甜有味。
霍榕秀很喜歡這個酸甜口味的西瓜,“這個時節(jié)還有新鮮的西瓜實在難得,而且西瓜撒了一難得一見的料子,我吃著,不覺得過于飽腹,反而意猶未盡。”
對于吃食,霍榕秀屬于是很有心得的品鑒者。
楚嵐公子見霍榕秀吃得興高采烈,不禁面色一柔,“喜歡可以多吃吃。瀟湘樓的水果最為一絕,其中所用的料絕無僅有,我請你吃飯,是讓你盡興的?!?p> 二人素昧平生,卻這番豪爽,如果不是霍榕秀早已心知肚明對方的身份,可能這會兒已被對方的慷慨大方感動得淚流滿面。
霍榕秀輕輕擦拭嘴角溢出來的汁水,抿嘴一笑,“公子客氣了。我也只是一平平無奇的人,與公子初次見面,當(dāng)不得這般大方。”
要是女子裝扮,霍榕秀估計懷疑對方是見色起意。
但她穿著乞兒裝,一般人也不會對一個小乞丐一見鐘情吧。
霍榕秀排除了這個想法,孰知楚嵐一針見血道:“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好像不是第一次見面吧。”
此話一出,雅間寂靜。
呼吸隱約快速了些許,霍榕秀深吸一口氣,“公子,開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她并不覺得,楚嵐公子會對連面都沒有見過的小女子有印象。
“不信嗎?”
楚嵐公子笑容漸收,“慎國公霍楚雄是你的父親,柯書語是你的母親,你的表妹是襄黎公主紀(jì)韶元,未來的表妹夫是——大將軍蕭越?!?p> 把所有的親戚關(guān)系說了出來后,楚嵐公子發(fā)現(xiàn),原本面無表情的霍榕秀一下子變得警惕。
得,對方很在意自己的親屬,他拿親屬說事,相當(dāng)于踩了她的尾巴。
“霍姑娘,你不必提防我。我對你沒有壞心。”
楚嵐公子說道。
沒有壞心?
霍榕秀眉頭一挑,“我不是三歲孩子。”
既然對方一語道破她的真實身份,她也沒必要遮遮掩掩,省得貽笑大方。
見霍榕秀開誠布公,卻仍舊待他淡淡,不知為何,楚嵐公子有些沮喪。
“我是壞人嗎?”楚嵐公子的眼睫毛微微垂下,投下一片陰影。
這個男人風(fēng)流瀟灑,笑起來很吸引女子,然而,他也最是無情。
多情總是無情狀,霍榕秀心里想道。
“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你我不是一路人。”
排除了一開始的好感后,霍榕秀展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冷靜與淡然。
東平郡公府的子孫,誰都不是孬種。
楚嵐公子一聽,點了點頭,“我是江湖人,你是官家小姐,看上去,確實非一路人。不過,我與你的表妹夫,有一點關(guān)系呢?!?p> 北蕭南楚,這個響徹一代人記憶的名號,曾經(jīng)在較長時間里貫穿了楚嵐的人生。
或許,別人都不知道,楚嵐對蕭越的仇視,有多少是國仇家恨。
霍榕秀聞言,哂然一笑,表妹夫是孤兒,無父無母,自幼蒙承武銘城大將軍的撫養(yǎng)教育,得以平安長大。蕭越是武銘城大將軍的驕傲。”
蕭越的身世,大家都有了解。
霍榕秀對蕭越是一種的崇拜,他的情況,霍榕秀提前做了全部功課去認(rèn)識一下。
蕭越的親生父母何許人也,眾說紛紜,霍榕秀不關(guān)心,反正蕭越的父母只有一個,那就是武銘城大將軍。
武銘城待蕭越再如何嚴(yán)苛不近人情,可到底養(yǎng)了蕭越,讓他有吃有穿。
聽霍榕秀談起武銘城的大名后,楚嵐公子的臉變了,“他也不過是恰好撿到了蕭越,讓我與蕭越兄弟分離數(shù)載。”
蕭越和楚嵐是親兄弟?
霍榕秀被這個真相驚到了,無父無母的蕭越,何時多了一個兄弟?
霍榕秀說道:“你也知道,表妹夫是駙馬,也是大興的大將軍,亂攀親戚,小心自己的腦袋。”
官民有別,一旦有人跳出來亂認(rèn)親戚,那按照大興律例,先鞭笞六十,然后流放西北嶺南等地。
楚嵐公子雖說是江湖人,但說到底,也是大興的臣民,胡說他與蕭越的關(guān)系,等待他的自然是律法的懲罰。
楚嵐公子一笑,“我怎么敢亂認(rèn)親戚?你若不信,你大可回去后,問問你的表妹,看她知不知道蕭越的過去與身世。”
皇室中當(dāng)駙馬的除了要出身清白,世家子弟外,再一點就是必須歷史清楚。
像蕭越這等身世不清不楚的來成為駙馬,某種意義上來說,皇帝是很忌諱的。
楚嵐公子信誓旦旦,完全不怕調(diào)查,難不成,他真的是蕭越的兄弟?
“論起來,我還是蕭越的弟弟?!背估^續(xù)道,“蕭越的爹和我的爹是同一個人,但母親不是同一個人。他的娘,只不過是一沒名沒分的奴婢,我的母親,是我父親明媒正娶的二夫人?!?p> 博克善待蕭越是面冷心冷,當(dāng)年他出生后,不僅被母親拋棄,就連父親也不要他。
大冬天的,一個嬰兒到處漂流,幸虧有好心人救了他,給了他一口飯吃。
奈何,蕭越是孤兒,還是流浪的孤兒,注定受盡冷眼。
在他被主人再度罰跪在外面時,蕭越終于撐不下去了,暈了。
那時候,他遇見了人生的轉(zhuǎn)折點——武銘城。
武銘城見蕭越可憐,起了一點同情心,主動把他帶回家撫養(yǎng)。
這才有了英勇善戰(zhàn)的大將軍蕭越的產(chǎn)生。如若不然,蕭越早已是粉身碎骨。
霍榕秀不清楚這些過往,卻不妨礙她的判斷,“若真如此,你與表妹夫也不過是表面兄弟。蕭越被武銘城大將軍收養(yǎng),說明你的爹壓根就不要他。要是走散了,有心自會找他,可過了這么多年,愣是無人過來尋找蕭越。由此可見,蕭越與公子,并沒有太深厚的兄弟情誼。既然沒感情,為什么自稱兄弟?除非,楚嵐公子是想接近我,或者說,找機會靠近蕭越做些什么?!?p> 蕭越和楚嵐不僅沒感情,還勢同水火。
楚嵐公子一怔,似是沒想到霍家的小姐一語道破天機,然后微笑,“霍小姐果然是冰雪聰明,伶牙俐齒?!?p> 蕭越的父親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從一開始,楚嵐公子便把蕭越當(dāng)做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zhǔn)住?p> 當(dāng)然,他也沒興趣替父親的風(fēng)流債道歉,畢竟,那是他爹干的好事,又不是他連累蕭越顛沛流離。
霍榕秀搖搖頭,“非我冰雪聰明,而是事實如此。楚公子,蕭越是我的表妹夫,無論你想找他做什么,都請記住,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大概,楚嵐公子特意在我面前出現(xiàn),也是盯準(zhǔn)了我的身份吧。”
現(xiàn)在,霍榕秀明白了,楚嵐不安好心。
蕭越是他的仇人,他想報仇。
“霍小姐,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楚嵐公子似笑非笑。
來到這里還想走?搞笑!
霍榕秀面色一正,“我正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會這樣說。楚嵐公子,你的陰謀是不會成功的。你爭對大將軍所做的一切,那是不得人心的?!?p> “真是膽大妄為的小丫頭!來人,把她給我抓起來,我倒要看看蕭越是否暴跳如雷。”
楚嵐公子不想聽霍榕秀繼續(xù)說下去了,干脆一聲令下,把她扣押了。
“我看誰敢?”
大門被狠狠踢開,一批面貌肅穆、腳步齊一的侍衛(wèi)手持佩劍,將雅間堵了個水泄不通。
而這群侍衛(wèi)的后面走出了一姿色清麗的少女,笑語嫣然的她此時此刻好整以暇地望著楚嵐公子。
“襄黎公主,大駕光臨?!?p> 楚嵐公子的脖子間當(dāng)即被人持劍置之,看上去很危險,只要一靠近,便會流血四濺。
大紅衣裳的紀(jì)韶元盈盈一笑,“楚嵐公子,你對我的表姐很感興趣嗎?”
“感興趣倒是不至于,就是想請她吃吃飯,聊聊天。”
楚嵐公子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
反正紀(jì)韶元來時,什么都沒有看見,他當(dāng)然可以信口開河。
紀(jì)韶元摸了摸下巴,“本公主說過,誰敢欺負(fù)我的親人,那就是與我為敵。楚嵐公子,江湖有江湖的規(guī)矩,這里是京城,要守京城的規(guī)矩。本公主懷疑你意圖謀害天子,特將你投入天牢,你有意見?”
一旦進(jìn)了大牢,想出去就難了。
楚嵐公子一貫的好笑容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襄黎公主,我并沒有謀害皇帝。你說話要講究證據(jù)。”
證據(jù)是什么?
當(dāng)權(quán)者的說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