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6日,上午九點時分,陸途背著包走出了城北車站。
他坐了一夜的火車,在懷化汽車客運站搭乘大巴,花了十多個小時,才從廣州回到了鳳凰。
陸途沒有打車,沿著街道向東走去。
鳳凰城不大,走路回家也不過十五分鐘,打車太浪費了。在廣州的時候,走這么點路程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天空陰沉,氣溫略低。雖然沒有下雨,穿著短袖襯衫,還是會覺得有點冷。
陸途停下腳步,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舉目四處望去。
江北西路街道狹窄,緊鄰沱江河,與河對面的江南西路并排而行,不時有大巴車呼嘯而過。
人行道上,頭纏黑色布毛巾的苗家婦女結(jié)伴而行,穿著藍色大襟右衽上衣,下著布鞋寬腳褲,肩上背著背簍,緩步前行,偶爾還會停下耳語幾句。
鳴笛聲、說話聲、喇叭聲、音樂聲被拋在了身后,各種嘈雜的喧囂仿佛瞬間消失。
天地間恢復了一片寧靜,木屋,石板路,柏油路,香樟樹,小河,流水,伴他一路同行。
面對如此熟悉的環(huán)境場景,他的心情頗為有些復雜。
自從2003年跟隨龍?zhí)m香來到鳳凰,陸途就深深的愛上了這座古城。
作為仙劍奇?zhèn)b傳的老玩家,他無數(shù)次跑迷宮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好奇,趙靈兒的家鄉(xiāng),究竟是什么樣子?
雖然有很大的可能性,趙靈兒應該是在云南,而不是湘西的苗人,但是當他第一次來到湘西,發(fā)現(xiàn)這里滿足了他心目中一切關(guān)于苗族人的幻想——巫術(shù),金蠶蠱,趕尸,苗人祖庭!熱情,好客,好酒,好斗!
從此,他便深深的迷戀上了這個地方,一如他對龍?zhí)m香熾熱的愛情!
這些年來,尤其是最近的三年時間,他頻繁往返于廣州和鳳凰兩地。對這里的風俗習慣,旅游景點,不敢說是了如指掌,也可以算得上是非常的熟悉。
只是如今,卻再難找到當初心動的感覺。
正如璀璨的煙花雖美,卻不會永恒一樣,愛情之火,也總會有熄滅的一天。
隨著兩個孩子出生,生活有了沉重的負擔,壓力隨之撲面而來。
當夢想之光在現(xiàn)實面前,碰得頭破血流的時候,陸途不得不將更多的精力,用在了工作上面。
為此,龍?zhí)m香毅然帶著兩個孩子返回了家鄉(xiāng),直到現(xiàn)在,硬是將他也給拖了回來。
一想到今后就要在這里定居,陸途不禁感到一陣頭大。
雖然在外面闖蕩多年,但是從本性來說,他仍然保留著江南人獨有的特點:安于現(xiàn)狀、中庸保守、忠誠守信的烙印很深,家族觀念極強。
這要是被人說成是上門女婿,他回老家后,可真就沒臉見人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將來的事,以后再說!快兩個月沒看到孩子們了,也不知道他們想不想我?”
他一路胡思亂想,快要走到南華橋,抬頭便望見一塊碩大的廣告牌,矗立在橋頭。
沱江兩岸吊腳樓旁,苗家姑娘含情脈脈的指著一行字:“鳳凰古城,江南水鄉(xiāng)!邂逅一個人,艷遇一座城!”
陸途翻了個白眼,喃喃自語:“學什么不好,學麗江搞艷遇文化!是漢族的文化底蘊不夠深厚,還是苗族的歷史文化不夠神秘?有歷史文化名城的名頭不用,卻偏要用這種東西來做噱頭,真的是惡心!有人為了要賺快錢,哪怕生生毀了鳳凰的名聲,也在所不惜??!”
他撇撇嘴,緊了緊背包,頭也不抬的從廣告牌下面走了過去,跨上了鳳凰大橋的人行道。
自從鳳凰古城旅游公司成立后,原本偏僻靜謐的小鎮(zhèn),商業(yè)化味道變得愈來愈濃。如此露骨的廣告語,就這么堂而皇之的掛在古城門口,實在是惹人生嫌!
無怪乎陸途會如此郁悶,對外人來說,可能還會感覺有些新奇。但是對他而言,老婆孩子都在這里生活,天天被人艷遇艷遇的喊,他怕以后做人都抬不起頭來。
鳳凰大橋又被當?shù)厝朔Q為南華橋,行人很多,兩邊的河道,是鳳凰最為人們耳熟能詳?shù)木包c。
清澈碧綠的沱江河水川流不息,東邊下游的跳崖,虹橋,吊腳樓,民宿客棧和古城墻,游人如織。西邊上游的水瀑,風車和浮橋,同樣是人滿為患。
陸途對這一切視若無睹,穿過古樸暗紅色的城樓南華門,沿著南華路,快步向家中走去。
鳳凰的房子也是租的,位于南華路上,桔園路口對面。原本是縣國稅局的辦公樓,如今改建成了民居房。
四樓,同樣是兩室兩廳,面積只有70多個平方。
龍?zhí)m香帶著兩個孩子住在里面,有時候她媽媽吳蓮花也會過來住一段時間。
陸途飛快的爬上樓梯,樓梯旁是公共廁所,平時鎖著門,但是難聞的氣味,依然從里面飄了出來。
轉(zhuǎn)身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盡頭便是他魂牽夢縈的家。
陸途沿著走廊前行,左手邊是居民住戶,不時有爐灶煤球等雜物堆在門口。四五戶鄰居家全都關(guān)著門,也不知道是在家還是有事出去了。
右手邊欄桿外,是二樓的一塊依山而建的水泥平壩,頗為空曠,上面堆放著許多白色泡沫箱,里面種著各式各樣的蔬菜。
好在他家的門沒鎖,半敞開著,不時還有女人說話的聲音傳出來。
陸途推開門,妻子龍?zhí)m香和岳母吳蓮花坐在沙發(fā)上,正在聊天。
沙發(fā)前的小方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飯菜,三副碗筷放在旁邊。
聽見動靜,兩人抬頭望去,龍?zhí)m香臉上瞬間綻放出笑容,眼眸散發(fā)著動人的光彩。
她霍然起身,乳燕投林般撲向陸途懷里,歡呼一聲:“親愛的,你回來啦!怎么不給我打電話呢,我好去接你啊!”
陸途心中一暖,此前所有的忐忑不安和猶豫不決,全都在這一刻消散殆盡,只剩下滿腔的幸福和甜蜜。
他露出燦爛的笑容,張開雙臂,給了龍?zhí)m香一個大大的擁抱,在她背上輕輕撫摸幾下。
“我又不是不認識路,沒帶什么行李,不用接!”說完,他又向吳蓮花打了聲招呼,“媽!”
吳蓮花展顏一笑:“哎,回來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龍?zhí)m香聽到行李兩個字,瞬間來了精神,從他懷里掙扎出來。
見陸途全身上下只帶了一個黑色的背包,她不由瞪大了眼睛:“你就是這樣回來的???行李呢?我的被子沙發(fā)床,電視冰箱空調(diào)洗衣機呢?你不會全給丟了吧?”
陸途笑容一滯,撓了撓頭說道:“被子電腦托運回來了,現(xiàn)在還在路上。其他的家具家電,我送給房東了?!?p> 龍?zhí)m香退后兩步,一臉氣憤的模樣,大聲責問道:“你送給他干嘛呀?老黃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寧愿送給他,也不愿意帶回來給我?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說的?能帶的帶回來,不能帶的就賣掉!家里的洗衣機都壞了,我還等著你帶回來呢,省得花錢再買了,你把我的話都當成耳邊風了是嗎?”
陸途沒想到她說變臉就變臉,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他把背包放在沙發(fā)上,轉(zhuǎn)身對她解釋道:“物件太多太大了啊,怎么拿得下嘛?我問過托運公司,全部拖回來要一千多,收廢品的也上門看了,那么多東西只肯給四五百塊錢,賣了根本就不劃算,還不如送人呢。再說這些年,我也得了老黃不少照顧,房租一直都沒有漲過,隔壁都一千八了,咱們還是一千二。所以我就送給他了,就當是還人情唄?!?p> 龍?zhí)m香還待要說點什么,吳蓮花擺手制止,笑吟吟的說道:“哎呀,送了就送了嘛!家里什么都有,拿回來也是放不下。吃飯吧!蘭香知道你要回來,大清早就起來做了一桌子菜,全是你愛吃的?!?p> 龍?zhí)m香嘟囔道:“那也不能送人?。』撕枚噱X買的呢,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了,真是個敗家子!”
吳蓮花瞪了她一眼,不讓她再說下去。
她將碗筷分開,招呼陸途和龍?zhí)m香一起坐下來吃早飯。
陸途拋開心中的不快,答應一聲:“謝謝媽!”說完,他一屁股在沙發(fā)坐了下來。
龍?zhí)m香走過來,推了推他的胳膊,示意他往里面坐一點,陸途往里面挪了挪,讓她坐在旁邊。
房子的格局有點小。
進門便是客廳,客廳里擺放著布藝的雙人沙發(fā)和單人沙發(fā)靠墻而放,中間是一張小方桌。前方電視柜,上面擺著一臺40寸液晶屏電視,僅留下一人通行的過道。
電視后面是一面影墻,將客廳和餐廳廚房隔開,廚房里放著灶臺和冰箱,也有張小方桌,上面堆滿了雜物。旁邊有個小洗漱間,雙桶洗衣機擺放在門口。
兩廳的大窗戶連在一起,光線很好,外面掛著竹竿,用來晾衣服被子。
陸途坐了一夜的火車,此時早已餓的饑腸轆轆。他面對桌上豐富的飯菜——臘肉炒辣椒,血粑鴨,爆腌肉炒蒜苗,清炒小白菜,不禁胃口大開,端起碗添飯,夾了兩筷子菜,便狼吞虎咽起來。
龍?zhí)m香見他吃的香甜,剛才那點芥蒂全都拋在了腦后,眉開眼笑起來,不斷給他夾菜,讓他多吃點。
三人恢復了和睦,邊吃邊聊,有說有笑,氣氛很是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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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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