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是對口專業(yè)出身,但又有誰能篤定我做不到。我強逼著自己明察朝華這兩年細(xì)致卻潦草的賬目。也許天生就是個明察秋毫者,我嗅到了公司由內(nèi)而外透出的腐朽氣味,也發(fā)現(xiàn)了這幾年大伯是如何將公司弄成如今這風(fēng)雨飄搖的地步的。
自認(rèn)為已經(jīng)做到了仁至義盡的地步,我承擔(dān)下了大伯姚學(xué)飛的全部債務(wù),然后將其掃地出門。深呼吸一口冷空氣,回想當(dāng)初,若不是因為大伯的冷酷無情,余鴻哥也不會被不留余地的趕出家門,畢竟那是二十多年的養(yǎng)育之情。
直到如今,我才真正理解爺爺作為一個生意人所必備的理智頭腦。于理,我理解爺爺當(dāng)初放任余鴻哥離開姚家,畢竟他不是爺爺?shù)挠H骨血;于情,我不能認(rèn)同爺爺可以絲毫不顧念二十多年的承歡膝下。
回憶戛然而止,我合上賬目,做了一個跟當(dāng)初爺爺一樣狠辣的決定,我決定給公司來個大換血,徹底清除那些跟大伯有關(guān)的旁枝末節(jié)。好不容易得到存豐銀行8億的注資,好不容易清償了大伯欠下的債務(wù),我不能放任爺爺一生的心血潰于蟻穴不管,爺爺當(dāng)初是如何讓它風(fēng)生水起的,我也想要做到。
做了這個冷酷的抉擇之后,我自然料到背后有不少人都在咒罵我,可我不在乎那些,沒有人能為你一生的幸福買單,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我所犧牲的并不該是白白犧牲的,這就是這個殘忍世界的規(guī)則。
辦公桌案上的相片還折射出夏日明媚的光芒,每一次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它總能撫平我的疲憊,全世界任何人我都可以輕易背棄,唯有他例外。
時間過得很快,每一天都像在跟時間賽跑。12月的美國到處都洋溢著圣誕的歡樂氣氛,站在街頭分發(fā)糖果的圣誕老人洋溢著慈眉善目的笑容:“Merry Christmas, sweetie.”偏偏我早已不再相信童話故事,他們根本不懂世人的不幸。
“Miss, Merry Christmas, how do you range for your Christmas Eve?”我的秘書Celine將一個禮盒遞到我面前。(老板,圣誕快樂,平安夜有什么安排嗎?)
賀卡上寫著“ for my angle”,我便知道是誰送給我的,只有蔣浩會叫我一聲angle,但我哪里配得上純潔自由的天使,我的美好全都是他臆想出來的。
“Oh, em…h(huán)ave you find him?”我的指尖停留在那張相片上。(你找到他了嗎?)
Celine眨巴著美麗的藍(lán)色眸子,透著一絲抱歉的意味,說:“Sorry, but I will keep going on.”(我很抱歉,但我會繼續(xù)幫你找的)
落地窗外燈火闌珊,公司的人都陸續(xù)離開了,只有我遲遲不愿意離開,因為我沒有任何地方可去。
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打破了霎時的平靜,我接通了它:“Hello!”
“怎么樣?有了我們J&Y旗下存豐銀行的信譽保證,那些老合作伙伴都回來了吧?一切都還順利嗎?”
我這位有名無實的丈夫,即便是到了這般境地也從沒有記恨過我,相反還一直給予我?guī)椭?。隨著季節(jié)的更替,我在懷疑,是否愛情最終會輸給習(xí)慣。看著身邊的人出雙入對,偶爾我也會想要跟他們一樣,我太累了,輸給生活,興許不用自己扛下那么重的負(fù)擔(dān)。
不止一次,我暗示希望蔣浩回LA,但他總是借口跨州開拓市場而推脫了。
當(dāng)你自己認(rèn)為受到了傷害的時候,也同樣在給別人帶來傷害。我才意識到自己帶給蔣浩的傷痛不比我承受的要少,我在緬懷摯愛的時候,他一定心酸極了。
“一切都慢慢步入正軌了,公司大換血之后,效益也在慢慢變好了,市值也上去了?!迸c其說是名義上的丈夫,倒不如說他是商業(yè)導(dǎo)師來得更恰當(dāng),分開兩地之后,我與他之間似乎變得熟絡(luò)起來了。
蔣浩的聲線總是那樣優(yōu)雅:“看不出來嘛,你也挺厲害的,本來我還擔(dān)心你一個女人要如何應(yīng)付公司里大大小小的元老精英呢,不過現(xiàn)在看來,我的擔(dān)心都是多余的了,果然我喜歡的女人不是簡單的角色?!?p> “哎,你別再取笑我了,再取笑我,我們就離婚?!辈恢獜氖裁磿r候開始,我也能在蔣浩面前開玩笑了。
一剎那間,電話那頭變得異常的安靜,我有些后悔剛才的口不擇言,但片刻之后,蔣浩還是開口了:“Kim,以后不要再拿這種事開玩笑了,好嗎!”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避諱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終將分離是我們心知肚明的秘密,莫非他其實并不想走到那一步?那么我呢,我還在妄想恢復(fù)自由。
當(dāng)蔣浩執(zhí)意不肯回LA時,我以為他是默許了我們要分離的未來;然而此刻,我有點搞不懂他了,我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掛斷電話,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他難道不想放手讓我遠(yuǎn)走嗎?或許他其實根本放不下我?他還在期許些什么?
每次父親母親向我傳達(dá)蔣浩待他們很好的消息時,我也隱隱覺得自己愧對蔣浩?,F(xiàn)在想來,只能怪自己太傻,如果蔣浩當(dāng)真放下我了,又何必給予我那么多幫助,又何必待我父母如親生。
“圣誕快樂,小妖精?!崩洳欢∫粋€激靈,我緊張地朝著門口的方向望去,卻看到推門進來的是程維彬和林娜。
除了古慕寒,從來沒有人喊過我“小妖精”,我滿懷狐疑地繼續(xù)朝著門外張望,心神不寧地對他們兩個說:“他呢?”
“還有誰嗎?沒有,就我們倆,特地來美國看看你,順便一起過圣誕。怎么樣?你最近還好嗎?”林娜緊緊握住了我的雙手,滿臉都是相逢的喜悅。
是我聽錯了嗎?但眼前的的確確只有他們兩個。看著林娜跟程維彬平淡幸福地依偎在一起,我由衷替他們感到開心,這種幸福我沒有。
“走吧,吃飯去。”我收拾好心情,歡愉地挽起他們兩個的手,心緒早已亂七八糟。
有人陪伴的平安夜還是很溫馨的,不至于讓我一個人有機會胡思亂想。看著餐桌上林娜跟程維彬的嬉笑細(xì)語,甜蜜的幸福感充斥在我周圍,我既羨慕又嫉妒,就像個外人似的默不作聲地享用著盤子里精美的食物。
“婧兒,你一整晚都沒怎么說話,怎么了?你丈夫……他待你不好嗎?”林娜終于注意到我的寂寞。
我倏地停下了手中的刀叉,鼓起勇氣提起:“他一直都沒有跟你們聯(lián)絡(luò)過嗎?”
“小婧——”程維彬剛要開口就被林娜揶揄制止了。
林娜接過程維彬的話茬,說道:“沒有呀,自從你婚禮之后,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古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