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沸沸揚揚
好容易將湊熱鬧、起哄的一群北洋巡警打發(fā)走，費景庭這才抽出空來與佐野玲子說話。
站在學(xué)校門口，正趕上課間時間，一群小蘿卜頭隔著鐵柵欄門朝這邊觀望，兩人也不太好說什么。佐野玲子想了想，說道：“景庭君，附近有一間館子，我很喜歡，要不我們?nèi)プ?？?p> “也好?！?p> 費景庭從善如流，人家佐野玲子不顧危險跑來向自己示警，不論如何自己都得領(lǐng)情。
兩人并肩而行，行不多時，便進到一間酒館里。酒館不大，不過五、六張桌子，此時也沒什么人，店主是對上了歲數(shù)的夫妻，兩人隨意點了一些東西便落座下來。
佐野玲子沉吟道：“景庭君，你沒必要理會那些浪人的挑釁……決斗，可不是景庭君該做的事情呢?！?p> “那你覺著我該做什么事？”費景庭很好奇自己在外人眼中到底是什么樣子。
佐野玲子想了想，說道：“景庭君是那種腹有詩書，有才華，人又很溫柔……總之就是很好那種。”
費景庭琢磨了下，聽著感覺像是日漫里的廢柴‘亞撒西’男主，不過好歹自己還比亞撒西多了點才華。
“總之……景庭君，還請不要去跟浪人決斗！”佐野玲子極其堅決地說道。
“嗯，我知道啦?！?p> “這樣就好?！弊粢傲嶙右詾橘M景庭答應(yīng)了，長出了一口氣。
一壺?zé)?，兩碟下酒菜，佐野玲子雙手捧著酒壺為費景庭斟滿，說道：“這里感覺很像是家里的居酒屋，我跟同事偶爾過來，感覺很親切?！?p> 放下心事，佐野玲子打開了話匣子。她出身在商人家庭，家里經(jīng)營著一間不大不小的居酒屋，賺的錢不多不少，但足夠家里開銷了。佐野玲子從短大畢業(yè)，還沒入職便被嚴(yán)先生請來了華夏，今天剛滿二十歲。
她說了一些小時候的趣事，掩嘴偷笑之際，總會脈脈地看上費景庭良久。過了一會兒，或許是兩杯燒酒下肚，讓佐野平添了不少勇氣，她試探著問道：“看到景庭君從情傷中走出來，真為你高興。景庭君，能問下讓你受傷的是個什么樣的女子嗎？”
費景庭說道：“我根本就沒受情傷啊?！?p> “?。磕悄恪?p> “我是在思考人生的意義，鉆了牛角尖，不過現(xiàn)在想開了?！?p> “是這樣啊……那……景庭君有想過將來找一個什么樣的女孩子嘛？”
“隨緣?！辟M景庭隱晦地說道：“有些人，你看上一眼便知道此生她是你的，你也是她的；有的人，便是對坐上一輩子，也不會生出這種感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捧著酒杯的雙手微微緊了緊，佐野玲子蹙眉說道：“原來如此。想來，讓景庭君心動的女孩子，一定非常優(yōu)秀才對。不像我，如此的普通?！?p> 費景庭寬慰道：“佐野老師太過謙虛了，你也很優(yōu)秀。相信將來一定會有個很優(yōu)秀的青年走入你的生活?！?p> “可是……我希望那個人是景庭君啊。”
費景庭不知道該怎么接茬了。誰說日本女孩子含蓄的？面前的佐野玲子很直白好不好！
“抱歉，讓景庭君困擾了。”
“沒事。人生就是如此，有太多的求而不得。想不開就會讓自己一直苦悶，索性就想開些，也許下一次機遇就在眼前?！?p> “嗯，我知道啦。”
佐野玲子努力笑著說道。
兩人又坐了片刻，待絡(luò)繹不絕的客人走進酒館，便起身結(jié)賬離開。
在酒館門前揮手告別，佐野玲子定在那里，看著費景庭的背影匯入人群，漸漸消失，她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有的只是眉宇間解不開的愁緒。
………………………………
“水野桑，一定要好好教訓(xùn)一下那個只那人！”
“水野大哥，用你的絕技，將那家伙砍成兩段！”
“喲，水野，不要緊張，拿出你的正常水平，肯定沒問題的?！?p> 一群人簇?fù)碇白哌M日租界，幾名浪人逢人便宣傳一番，沒一會兒水野與費景庭決斗的消息已經(jīng)傳得人盡皆知。
水野一路跟相熟的浪人打著招呼，努力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心里并不像是表面那么平靜。當(dāng)日與費景庭交手，雖然吃了暗器的虧，但費景庭的身手他看在眼里，知道拳腳上沒法討到便宜。但如果比拼劍術(shù)，水野認(rèn)為自己未必沒有一搏的機會。
轉(zhuǎn)過一條街，便瞧見幾名日本警察將一名女子推了出來，周遭圍攏著一群看熱鬧的閑人。
小松問道：“喂，這是怎么回事？那女人不是下田的老婆嗎？”
有人回答道：“下田去賭博，輸光了口袋里的錢，還把自己老婆押了出去。他老婆聽到消息，回家便殺掉了自己剛出生的孩子，還要自殺，結(jié)果被鄰居發(fā)現(xiàn)救了下來。”
“還有這種事？”
此事讓一眾浪人無言以對。
他們這些浪人，都是在日本國內(nèi)混不下去的貨色，想著跑來華夏狠狠撈上一筆。然而華夏的日子顯然不比國內(nèi)好多少，眾多的浪人猬集在日租界，終日無所事事，有的便染上了賭癮。
賣妻賣女，到最后很可能被賭場的打手打成殘疾，繼而流落街頭成為乞丐中的一員。這種事大家都見多了，沒什么好稀奇的。
“下田那個家伙太過分了，真想狠狠教育那家伙一頓?！?p> “算了吧，賭場的打手早晚會找上他的，我們走吧?！?p> 繞過看熱鬧的人群，黑崎瞥了一眼那雙目無神，有如行尸走肉的女人，皺著眉頭略略嘆了口氣。
小松嚷嚷道：“水野大哥，不如我們?nèi)ゾ泳莆輵c祝一下吧？大家湊一湊錢，好好熱鬧一下。”
水野沉著臉搖了搖頭：“不了，我打算回去靜心養(yǎng)神，好好準(zhǔn)備明日一戰(zhàn)。”
有人道：“水野，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支那人啦？”
“就是我看那家伙除了會暗器，沒什么了不起的?！?p> “閉嘴！”黑崎訓(xùn)斥了一聲，一眾浪人頓時閉嘴。他出身高貴，如果不是醉心武道，恐怕早就在陸軍混出名堂了。
黑崎低聲對水野說道：“水野，我送你回去。如果需要，我可以陪你練一練刀法。”
“太感激了，黑崎桑。不過我還是想自己靜一靜?！?p> “嗯，也好。”
辭別一眾浪人，水野徑直回到了自家，關(guān)上門，靜坐在和室內(nèi)，將一柄家傳的武士刀橫放在膝蓋上，閉目凝神，積攢著氣勢。
與此同時，他與費景庭決斗的消息好似長了腳，轉(zhuǎn)眼便傳得人盡皆知。
總領(lǐng)事館里。
吉田茂（注一）正在翻閱著手下人整理的華夏人抵制日貨的風(fēng)險報告。風(fēng)潮涌過，吉田茂本以為學(xué)生們鬧起來的風(fēng)潮很快就會平息，卻沒想到這風(fēng)潮愈演愈烈，漸漸有了燎原的勢頭。
而且這風(fēng)潮對準(zhǔn)的目標(biāo)不再單單是北洋政府，連帶日本也被針對了。日租界有軍警維持，狀況還好，日租界之外，華夏人開始自發(fā)地抵制日貨，二十幾天下來，僅津門一地日貨的出貨量就下降了將近二十個百分點！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歐戰(zhàn)結(jié)束，日本丟掉了歐洲市場，好不容易發(fā)展起來的工業(yè)，只能依靠華夏市場來消化產(chǎn)能。一旦華夏抵制日貨，本土的產(chǎn)能無法消化，日本的工業(yè)化進程就有被遏制的風(fēng)險。
本土三番兩次致電領(lǐng)事館，讓吉田茂密切關(guān)注局勢變化，盡力影響北洋上層，將這股風(fēng)潮控制。吉田茂的確是這樣做的，可別樣上層答應(yīng)的好好的，吉田茂現(xiàn)在卻有了失去對局勢掌控的感覺。
他頭疼的捏了捏眉心，恰在此時，一名武館敲門進入辦公室內(nèi)，微微鞠躬：“總領(lǐng)事閣下，我聽到了一個有意思的消息！”
“哦，是高橋啊，是什么消息？”吉田茂問道。
“我聽說，水野三郎與一名支那人約定好了明日在紫竹林進行生死決斗?！?p> “水野三郎？”
“哈衣，這家伙是一伙浪人的頭領(lǐng)?！?p> “哦，有些耳熟……”吉田茂沉吟道：“決斗的只那人是什么人？”
武官說道：“我調(diào)查了一下，此人名叫費景庭，是一名中學(xué)老師，同時也是連載小說作家。聽說會一些武術(shù)?！?p> 吉田茂笑了：“哈哈，水野這家伙，怎么選了個這樣的對手？”不待武官說什么，他又說道：“這樣也好，想來水野那家伙肯定會贏吧？”
“哈衣，我想應(yīng)該沒問題?！?p> “嗯……幫我叫一下參贊，讓他關(guān)注此事?！?p> “總領(lǐng)事閣下？”
吉田茂笑著說：“這是個好機會，如果巧妙引導(dǎo)，說不定可以轉(zhuǎn)移華夏人的關(guān)注點，就算沒法轉(zhuǎn)移，我覺得也可以打擊華夏人的民心士氣?！?p> “哈衣，我明白了。”
武官退了出去，吉田茂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陷入了美好的遐思。他覺得搞擂臺決斗是個好主意，也許應(yīng)該多搞幾場。
（注一：吉田茂為1924年入職，沒查到上一任，那就他了吧。）